不是的。莱娅表情僵住，迟钝地看向索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刹那间她甚至疑惑他们究竟是否在同频思考，恍然才明白了索隆的意思，显然她低估了索隆对于誓言的忠诚。

可……他说“我陪你在东海找身世的线索”时他们只认识两天不到。

回忆涌起，莱娅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约有十几秒，两人都沉默着，莱娅想说却说不出口，索隆则一脸静默，以一种专注而不自知的神情注视她，好像要把这一幕刻在心里。

索隆承认，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敏锐，比如识人，今天看见一人，等明天那人换了衣服，说不定他就想不起来了。

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莱娅，她敏锐而矫健，她有一头粉色的水藻般的长发，矢车菊一样的眼睛。

漫长的沉默后，索隆暗暗想，他下午就可以出航，毕竟没有留下的理由，根据好心副官给的地图，几天后就能到伟大航路入口。

于是，他难得严肃地盯着莱娅的眼睛，想喊她的名字，多思多虑，临到最后又叫不出开，轻咳一声：“你很厉害，各方面都很厉害，永远别勉强自己。”

莱娅呼吸一滞，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对她这么说过，是谁呢？她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什么叫勉强自己？”

“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莱娅没有当即回复，那瞬间她真的在思考什么叫“让自己不开心的事”。自她苏醒后，和索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如果她现在说出口，索隆一定满脸羞红结结巴巴，谈话也进行不下去，这笨男人。

正飘然设想着，就听索隆道：“如果遇到有人刁难你。”

“就怎么样？”

“打飞他。”

莱娅眼眸晃动，因为索隆的神情过分严肃，其间形成的反差让她轻笑出声。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莱娅怀疑自己当初选择与他一起出航也是看重这点，不谈是非，不论对错，永远不会苛责对方。

简而言之，能一起惩奸除恶，也能一起毫无负担的当坏人。

她紧紧挽住索隆的胳膊，但这一挽，抱大腿的意图明显，她凑上前亲昵道：“如果我打不过，就叫世界第一剑豪给我撑腰。”

莱娅的鼻尖都快蹭到他的耳坠，鼻息在他的鬓边滚热一圈，“喂……”他伸手把这颗毛茸茸的粉脑袋推到一边，气势骤然全无。

这是大街、你不要这样。索隆想说，但喉咙黏连，煨出热气，他怕一张口毫无气势，反让这女人更加得意。

好在她及时跳转话题，“对了，克比呢？”

“咳，”索隆还是不大自在，抓紧机会扯开话题，“大概两小时前，有征兵处的家伙认出克比，拉他一起吃饭去了。”

莱娅看向中央街道的大摆钟，现在午后一点半，两个小时前，也就是十一点半，正好是午餐时间，倒也合理。

彼时，克比被未来同僚们拉到餐馆聚餐，马上就要去训练营报道，三天以来，应征海军成功的青年们都在岛上短住。

设宴请客的是个有钱人，听说家里经营着东海的渔场生意，他当海军纯粹觉得酷，这几天一直与同期喝酒玩乐。

用收买形容并不准确，但他的行为不纯粹，多有笼络同期感情的嫌疑。

确实有人上道，围坐在有钱人身边，看似正常谈话聊天，其实话里话外无不谄媚奉承。毕竟大家对军营生活一片未知，要抓紧抱大腿的机会。

他们奉承有钱人还有一个原因——他哥哥是海军支部的下士，今日特意请假为弟弟接风。

下士只是低档士官，确是他们能接触到的级别最高的人了，众人围坐“大哥”长，“军官”短。

克比被灌了两杯酒，他不胜酒力，躲到后门吹风，晕晕乎乎地想：如果是莱娅，一定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正蹲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发晕，就听见声音：“下士，上校命你马上赶往码头。”

下士？刚刚不还在宴会上吗？克比警觉起来，探头望去。

下士问：“只叫我一个人？”

三等兵恭敬回：“不是，所有在岛上的士官全都召回了。”

“好，我马上去。”

如果不是前一秒刚刚想到莱娅，此刻也不会莫名心下一紧，不自然地把下士被召回和莱娅关联在一起？

克比宽慰自己，大概只是普通的押送任务，或是执勤任务，毕竟刚刚逮捕了一个上校，理应严肃处理。

可越想越是心慌，酒精作用下，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跟踪到港口，克比傻眼，因为周围的平民都被清场，港口上全是忙碌的海军，士兵在港口沿岸严阵以待。

一脸庄严的好上校在军舰甲板上，和蔼可亲的副官在码头上，看架势即将登船。

一个身着便装的军官匆匆赶来，看模样起码中士级别以上，他赶忙向副官了解来龙去脉。

克比藏在几箱物资后，距离副官不远不近，人来人往的仓促间，竟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一群《东海新闻报》的家伙们公然违抗政府指令，总部下令，命上校“严肃处置”这些违抗者……

几个士兵来搬物资，他们越走越近，距离发现克比只剩一步之遥，偷听军事机密的下场自然不必多说。

但克比登时被定在原地，想跑，脚上却和灌了铅一般重，理智在天人交战，一面是作为海军不得不遵守的指令，一面是尤安社长颓然后依然能说出“堂堂正正”的面孔。

失神中，“啊……什么人？”几个士兵发现了他，当即把可疑人员报告给上校。

副官纳罕：“克比，怎么是你？”

喝多了酒，走错了路。

这事不大不小，打个哈哈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那个……我是因为……”克比磕磕绊绊，想解释，莉莉香一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装聋作哑，是在背叛所有人，包括小时候想成为海军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抬头，不敢瞧任何人，却高喊着：“只因为几个平民曝光了海军内部的丑闻，你们就要违抗海军的原则吗？这种行为太可耻了！”

“闭嘴。”身旁两个士兵想强行架走他。

“不，我认识他。”上校制止他们。

一时无话，等待克比接着说下去。

刚刚的一声高喊用尽克比全身的力气，他已经做好被拖走的准备，惶然睁开眼，就见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

他全身冷汗淋漓，滚滚喉咙，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要、要维持社会安定，还是要一个清明的真相，这是决策者的事情，不是普通海军该做的事。”

索性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官和士兵们，否则此刻人群中一定会爆发争议：他是谁？怎么敢对上校高谈阔论的？

上校念他是拯救小镇的英雄，说话带着几分客气，没有动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遵守决策者的命令，才是普通海军的义务。”

他没有着重强调“普通海军”这几个字，却是在原封不动回应克比的质问，克比抬眼，片刻愣神：“哪怕违反了不得伤害平民的原则吗？”

士兵中一阵吸气声。

上校没回应，只反问道：“如果报道引发了平民对海军的怀疑，该怎么办？”

克比咬紧牙，他一时间还无法回答这么深刻的问题。

上校准备启航，临行前，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想要自由，除非你在我这个位置，或者最高的位置。”

越在偏远的支部，越意味着被总部“流放”，晋升的道路肉眼可见的狭窄，可尚且还算自由，若有朝一日挤进总部，从士官到大将，无一不斡旋在世界政府和海军间，无一不权衡鸽派与鹰派的利益。

克比没懂。

但他知道一件事，即使没用，他还是要说：“有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就被放火烧了房子，有人只因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判死刑，一个小家庭自此支离破碎。以民众的视角，他们宁愿看见一个有好有坏的海军，也不愿意活在一片祥和的真空里。”

“哪怕大家会震惊，会恐惧，可有更多的海军会践行正义的理念，还是有青年会心怀热血报名参军，试图改变现状。”

说到这里，一个呼吸的停顿都让克比腿软，他定了定心神，用最坚定的语气道：“如果这件事不报道出来，就是对被压迫平民的背叛！您忘记昨天整个小镇都向我们敬礼的场了吗？”

那一幕，克比无论如何都不会忘怀的。

一番豪言壮语后，码头无一人出声。

半晌，上校点点头：“我记住你了。”

什么玩意？记住他了？克比抿抿嘴，一阵寒颤。

军舰扬帆出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克比瘫坐在地，一遍遍预想着他们会如何处置他，剥夺他参军资格？把他关进监狱？

直到码头的士兵都退走，也没有一个人上前抓捕他。

发生什么了？茫然间，方才被叫走的下士拍拍他，神色半是调侃半是佩服：“喂，你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下质问上校啊？”

“啊？”

见克比一脸呆滞，下士无奈道：“你还没明白吗？一般军官出现恶劣违规行为，都是要本部派人押送离开的，但是上校亲自押送到本部。而且，早晨九点刚接回来，中午十二点就出航，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难道……”

“上校一开始就不准备执行这个命令，不然报社成员们就在镇上，他直接抓人不就得了？”

“但他可不是没有原则的胡来，听说新刊的源头被遏制，昨天的几万份报纸只是东海传播，不会掀起太恶劣的影响，想来这群报社家伙不会太过分，上校不想赶尽杀绝而已。”

从码头回到镇上，一路不时有人在谈论昨天的新闻，在一众“真可怕”、“太可恨”的讨论声中，夹杂着几个商船船长的聊天。

“听说他们小镇的年轻人都不敢从事海上工作，任何小事都可能忤逆摩根上校。”

“原来这样吗？好惨，正好我下趟顺路，顺便去他们小镇招募海员，说不定很多人来应聘呢。”

下士轻拍克比：“你瞧，又一个原因。”

也许上校今早看到，一个云游木匠得到了莉莉香一家被烧的消息，决定下一站选择那个小镇。

克比环顾一圈，笑容止住，猛然才想起：“你们会受到惩罚吗？”

“笨，所以我们才要统一口径，对外就说上校一早就押送摩根去了，压根没时间执行任务。”

克比终于宽心，拜别下士，赶忙前往报社找人，却见大门紧闭，玻璃窗后晦暗一片。

陡然心惊，不好，既没看见报社成员，也没看见莱娅和索隆，便满大街寻找他们的踪影。

此时此刻，报社众人正慌忙从油墨厂赶往海鸥营地。

沿着东街、西街各绕了两圈，转眼已经一点半，隔了一道墙壁，总算听到熟悉的声音。

索隆问：“你在干嘛？”

只见莱娅摆出一个许愿的手势，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

“我在许愿。”莱娅说完还像模像样的闭眼。

“哈？是你生日吗？”

“我在向你许愿。”

“我生日已经过了……”这时索隆才听清她说了什么，声音淡了下去，“什么啊……”

莱娅睁开眼，弯弯眼睛，语调轻盈：“我在许愿，希望你晚一天走。”

索隆眼帘垂下，浑身都不自在，嘟囔着：“哦……本来也没想那么快走的……”

果然索隆很不经逗，“对了，你说你生日过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咳，五天前。”

五天……莱娅沉思片刻，“那不就是我们船被毁的那天吗？”

她生气，照着索隆胸肌锤了一拳：“怎么不告诉我？”

“喂……”索隆捂着胸口，极为莫名。

莱娅咬牙切齿时，在拐角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安娜从墙角探出头，给她打手势。

与此同时，克比绕过围墙，在另一个街角唤她名字。

“莱娅，索隆……”克比显然看到了远处的安娜，声音渐小，觉得对方眼熟，又想起那日在报社见过她，随即加快脚步。

安娜愁眉苦脸，本来对索隆有所提防，一见莱娅走近便顾不得许多，悄悄跟她咬耳朵：“我偷听到了海军谈话，他们好像要围剿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社长？”

这个称呼让莱娅有些出神，沉下心，让她稍安勿躁：“报纸钱什么时候能收回来？”

等等……社长？克比目瞪口呆。

安娜道：“晚上能收回一半，明天能收回另外一半。”

“不不不。”克比连忙插嘴，向她们说明了方才事件经过，上校不会针对报社，起码现在不会。

莱娅让安娜先回，表示自己稍后就去。

确认安娜走远，索隆皱眉：“怎么了？”

莱娅三言两语概括了情况，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刻意夸大。

她说的轻描淡写，克比听的心惊胆战，他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上校没有“严肃处理”他们是在没有报纸继续传播的基础上。

今天上午短短几小时，莱娅来了，加急印刷新版，又一次大肆报道了摩根上校的恶劣事件。

哪怕上校不追责，信息部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听克比分析完，索隆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莱娅理清了局势，心里没谱，但这次领着大家一起冲锋陷阵，再难也要硬着头皮应对。

没想好具体的计划，莱娅随口问道：“克比，你明天去报道吗？”

“今晚六点前去集体营地报道，明日正式开始训练。集合地是后山的封闭营地，听说距离不远，我大概……”他看一眼钟楼，“五点出发也不迟。”

他说的是“也”不迟，换言之，他会等莱娅和报社伙伴们的结果到最后一刻。

如果五点前没有处理完呢？莱娅这时才强烈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了，下次见面不知何时。

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开启下一个阶段，和朋友分别，她能适应，也不能适应。

甚至比她失去记忆，一无所有的醒来还不适应。

克比率先看出她的表情，挠挠头，微笑着：“没关系的，不管什么时候见面，我们一直是朋友。”

索隆挑眉默认。

莱娅抿抿嘴：“我们有这么熟吗？”

索隆失笑，莱娅喜欢戏弄别人，他深有体会。

克比从小没什么朋友，他在这方面一直不太自信，在他愣怔期间，莱娅连忙打断：“看你的样子，我们当然是，一直是。”

好梦幻的称呼，朋友。二人同时想。

哪怕思绪再乱，从中央集市走到报社的时间已经让她想清很多。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海军截断他们的运输船只无外乎是害怕影响扩散，他们面对海军无计可施，无外乎是掌握独家一手情报，想赶在其他报社发表前扩大声势。

那他们放弃独家情报权不就得了，《世经报》记者们的新闻嗅觉一个个比猎犬还敏锐，在速度上他们不会占优，索性把新闻送给他们。

凭借《世经报》的影响力，届时一刊登，海军方面想压消息都不知如何下手。只能赌，赌那时海军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处理他们这种小报社。

众人围坐电话虫一圈，莱娅给《世经报》信息总部打电话。

她装作不知情的平民：“你好，我想提供东海摩根上校被捕的情报，我们全镇都看到了，听说他因为剥削平民、滥用刑罚被抓的。”

对面是一个公式化的女声，带着标标准准的客套：“感谢您的投稿，目前我们已经掌握相关信息，不知道您还有其他独家信息吗？”

“没有了。”

“好的，再次感谢您的投稿，您的信息对我们非常有价值……”

巴拉巴拉，语毕。

听说《世经报》在世界各处都分派了不少记者，记者们极擅伪装，果然所言不虚。

以他们的速度，明天一早就能登出报道，以往他们的头条不是大将就是四皇，东海不知名上校的信息，不知能博得几番位版面。

放下听筒，大家心里皆是五味杂陈，喜在不出明晚，无耻上校的新闻就能传播世界，到时候他们就能淡出海军的关注视野，忧在运输船问题还没解决。

与此同时，克比睁大眼，反复确认：“你们，也要分开吗？”

“嗯。”索隆浅浅皱眉，克比的反应强烈，让清清白白一句话有了歧义似的。他们有不同的目标，分开也是正常。

“可莱娅……”

索隆没有看他，目视前方，神色淡淡道：“这是莱娅自己的选择，她选择自己和伙伴们解决，如果我们大包大揽，或者替她出一些没必要的主意，反而是看轻了她。”

克比噤声。对，也不对，总归骤然讶异，慢慢才意识到索隆对人的尊重。

恍然间又回到初识的下午，索隆逆光站着，原来他才是第一个鼓励自己当海军的人。

克比暗暗下定决心，要坚强，要努力，要比别人努力一百倍，否则才是看轻了自己。

直到入夜，大伙们的讨论才有了眉目，莱娅一下午忙得头晕，看到满天星空，咸湿的海风拂在脸上，她的大脑才得以喘息，越发神清目明。

索隆斜倚在房檐，本想凑合一夜，忽听房下刻意压低的笑声：“下来呀。”

莱娅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去了港口，在一众功能完备、设施齐全的大帆船间指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船，“喏，迟到的礼物。”

索隆心下一撞，目光在船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到莱娅脸上：“哪来的？”

“是报社的。”

“那你们怎么办？”

“我是社长，我做主。”莱娅非常豪气，怕索隆不收，半晌后灰溜溜解释，小船航行速度有限，等凑够钱，他们绝对要更新迭代。

索隆不出声，似是对她刚刚的解释置若罔闻。

莱娅侧过头眼珠乱转，又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明明没什么，却不大自在，她连忙转移话题：“这么说，你十九了？”

“对。”

“哈哈，大小伙子了。”莱娅拍拍索隆的肩，因为他们身量一样高，所以这个画面略略滑稽。

莱娅干笑两声，接下来要干嘛呢？

“要不，试试船吧？”她生硬地提议，说完才觉得荒诞。

船有什么好试的，就是能容纳两个人的小帆船，他们再熟悉不过。

“好。”索隆没反驳。

上了船，解开系绳，划出港口百米远。

镇上的点点灯火逐渐潦草斑驳，又一座陌生的海滨城镇，此刻与他们缩短了距离。

有时索隆夜里守船，会注视着这种画面，直到天蒙蒙亮，好似什么走了，什么又来了。

他突然想问某天，某时，某刻，面对这样的场景，静默的莱娅在想些什么。

没说出口，他大多的疑虑和思考都会留在心里，一些转念就忘了，一些等待自己探索解谜。

但这句话没说出口是因为突发事件，察觉到风向变了，莱娅起身给调整帆布方向，水面小幅度波动，她险些一个趔趄。

索隆下意识扶她，却因船板上多了一个架子，二人齐齐摔倒。

莱娅半撞进索隆身上，想撑起身子，却摸到一坨黏糊糊到东西，“啊！这是什么？”滑腻的手感吓了她一跳。

索隆低头，才恍然记起：“饭团，本来要给你的。”

说来确实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行为，索隆错开眼，想赶快清理现场。

莱娅快他一步，她低低应了一声，着实可惜，饭团在木板上粘成薄薄一片，小心拎起：“在哪里买的？”

“……莉莉香做的。”

这女人实在爱捉弄他，一大盘甜饭团吃的他犯恶心，他那日便特意留下一个饭团，准备等日后让这女人自食恶果。

话音落下，莱娅先是好笑，又觉得一只手翻来覆去揉搓她的心脏，她撇撇嘴，嗤笑道：“小心眼。”

索隆尴尬，轻咳几声，好在天黑看不出他脸红。就算他的答复吧。

长夜静得离奇，他们两个神经病，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跑到海上吹冷风。

镇上的灯火孱弱，像是摇曳的烛火，风一来，一盏盏就熄灭了。

星河更显明亮，没有月亮，繁星也能皎皎。像他们去海贼工会的那晚，夜空清明，犹如拨云见月。

莱娅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眼前这个自称会看地图的笨蛋是个路痴。

她疯狂给索隆补习天文知识：“这个是小熊星座，那个是云母星座……这个星星在前半夜指东，后半夜指西……”

索隆仰头，顺着莱娅手指的方向看。天空星罗棋布，莱娅讲解起来也没什么耐心，偏偏不听莱娅会训他，索隆听着头大。

星子闪烁，方才还亮的现在暗淡下来，似是流星坠落，索隆随着坠落的痕迹望去，对上莱娅的眼睛。

莱娅慌乱抬眼：“还有这颗最亮的是……”

“维多利亚星。”

“启明星。”这点常识索隆还是知道的。

二人异口同声。

对，是启明星没错，她怎么会脱口而出维多利亚星呢？

再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不承认自己错了，俯身下来，嘴硬道：“不对……记我这个，是维多利亚星，以后你看见那个星星，就会想到我，你要是晚上迷路，我就告诉你，笨蛋，这边才是北。”

索隆不再闪躲，他动也没动一下，滚滚喉咙：“……嗯。”

他的瞳色很深，像月入永夜。他没躲，莱娅却躲了。

索隆眼神明灭，大约觉得时机合适，第一次讲起了古伊娜的故事。

“好荒谬，好残忍。”

怪不得索隆对誓言如此忠诚，她从一开始就低估了他的胆量和决心，对于穷尽生命追求修罗之道的人，任何阻碍他前进的关怀，反而是看轻了他。

莱娅沉默，好一会儿，语重心长道：“所以啊，你要离开东海，这里对你来说太小了。你想想，你在东海没什么敌人，遇到的海贼们根本不够你练手，伟大航路肯定很多剑术怪物，那些都是你见鹰眼的垫脚石。”

“再说你这个人吧，什么都挺好，就是太老实，初见我们误会彼此，说实话，真刀真枪我未必比你强，不是我自夸哈，你还不是被我擒了？”

莱娅打个哈欠，又念叨一堆，什么“提高警惕”，什么“走出东海”。

“你要离开这个，狭窄的地方。”

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说的莱娅口干舌燥，再一转头，索隆已经睡着了。

她想把人踹醒。

深呼吸几下，忍住了。

凑近瞧他，少年硬朗而清俊，莱娅怀疑自己用三个月时间硬生生把人看顺眼，不禁细细端详。

完了，真的顺眼，而且是很顺眼。

夜里就是容易伤春悲秋，想起白日里见到的男男女女，七情六欲似被搅动，往后要面对不知多少牛鬼蛇神，她允许自己放肆一回。

三分的顺其自然，六分的鬼使神差，一分即将分别的怅然，原来真潇洒也会累。莱娅垂下头，撩起发丝，轻啄一下索隆的唇，气息交错，热气喷洒，一秒都不到。

他又不知道，知道也不吃亏，莱娅有些无赖的想。

听着呼吸声渐平，确认莱娅窝在另一侧船头睡着了，索隆才缓缓睁开眼。

茫然间，他还是分不清五花八门的星座，便紧盯着启明星。

总自夸聪明，那她怎么总不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索隆可能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成熟又靠谱，其实在前期有很多小男孩的片段，他会吓小朋友，也会注重自己的外表，时不时恼羞成怒。硬要说成长的分界线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鹰眼的时候，在东海无敌手的他第一次知道世界太宽广了，自己太渺小了。

以及，虽然小索自己没意识到，但“小马星座”那晚是索隆心动夜无疑。

以及，马上有新人登场[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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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