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是我叫他来的。”
多弗朗明哥对乔拉说。
干部们陷入惊讶,乔拉顿了下,不敢相信道:“是您吗,少主?”
在这种场合被叫来,极有可能是要将他接收成为家族的一员。
干部们内心在想,这个连能力都没有的小鬼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安莉卡看向罗,或者是因为生病与弗雷凡斯地处极寒岛内陆环境的原因,他的皮肤偏白,伤口在他身上格外醒目,上衣敞开的领口处有一块如纯白油漆般醒目的白斑。
……这是病症吗?已经在皮肤上显现出来了。
他真的非常坚持要加入海贼,难道说他真的……只是想杀人吗?
她并不了解眼前这个小男孩,但他凶恶眼神中流露的戾气,令她的心口像被石子压住一般的沉重。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呗嘿嘿嘿,呐呐,罗。”
坐在主位的「梅花」干部托雷波尔举着吃到一半的烤肠说:“已经一周了,你还不想离开这里吗?”
他动作粗鲁地将手扣在罗西南迪红色的帽子上,说:“从你来这以后就一直被柯拉松收拾呐!”
罗西南迪不动声色号地继续咀嚼着米饭,不作任何回应。
“你这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小鬼能忍到什么时候呢?”迪亚曼蒂说。
“我才不会逃呢!”罗大喊道。
“逃呢~”尖利又古怪的声音从「黑桃」干部琵卡,他的声音与他高大的身材严重不符。
巴法罗不禁噗地一声,下一秒就惶恐地捂住了嘴,他曾经嘲笑过琵卡大人的声音被打了个半死,此时已经长了记性。
“不要忘记血之戒律,一旦威胁到家族干部的权威,也就谈不上什么家族了。”拉奥·G拿起大块披萨,强调道。
“我曾经因为嘲笑过琵卡大人差点死掉了!”巴法罗对Baby5说。
“哈哈哈哈!”Baby5撕开面包发出笑声,似乎只是寻常小事。
安莉卡喝着橙汁,不禁想:……这么严重的吗?
她暂时不适应这里的规矩,但是,只要尊重干部就不会有事,她得出这个结论。
“那种玩意一点也不可怕,我可是见识过地狱的。”罗冷静说,他的眼神充满恨意。
“呋呋呋~要虚张声势是你的自由。”
多弗朗明哥一直有留意罗的表现,或者说,她们几个小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之中。
他的目光瞥向正在进食的罗西南迪,对罗郑重说:“柯拉松是我很重要的亲弟弟,无论谁动了他一根寒毛,我都会将其置于死地。”
餐刀在空中划出一抹寒光,如丝般的银线转瞬即逝。
安莉卡沉默着,视线在多弗朗明哥与罗西南迪之间徘徊,他对罗西南迪的重视不像假的。
她不明白亲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是那个弑父的原因……让哥哥对船长心有余悸。
哥哥他来到这里一定有他的任务。
如果让讨厌背叛的海贼船长发现他重视的弟弟罗西南迪是海军的身份,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一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年幼的罗知道,多弗朗明哥的这番话这是对他的警告。他摸向自己的伤口,却没有对此表示认同。
他细不可闻地冷呵了一声。
柯拉松可是对他下的死手,凭什么他要听多弗朗明哥的命令。不管怎样,他就是要杀掉柯拉松。
“这家伙的皮肤……!!”毛发浓密的马哈拜斯注意到罗胸口下的白斑大声道。
乔拉张大嘴巴,冷汗直冒:“是珀铅病!被传染了可就糟啦!”
“欸啊——!!”巴法罗大叫一声,仓鼠般的脸颊布满冷汗。
他吓得从餐桌退到了离罗最远的墙上,如果不是有墙壁挡着,安莉卡怀疑他要跑到百米开外了。
“传染病?”巴法罗整个背部贴在墙上,惊恐道:“你好可怕啊!赶快给我出去!”
罗的脸上露出怒意。
多弗朗明哥拍桌的制止声终止了这场闹剧。
经过上一次的面谈,多弗朗明哥看过关于白色城镇的相关资料与报导,发现这场灾祸完全是人为的。
“乔拉,不要轻信这种传言,太丢人了。”
多弗朗明哥指向巴法罗说:“你看,巴法罗都信了。”
“珀铅病是中毒所致,不会传染的。”
“不过暂时也不要靠近我!那种病我可不想得!!”巴法罗仍旧没有消除怀疑。
离罗最近的安莉卡全程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点被多弗朗明哥与罗看在眼中。
他们不由怀疑安莉卡是真的冷静不怕死还是单纯的反应迟钝。
不过,多弗朗明哥乐于看到她的镇定。不同于同龄的孩子,她是个可造之材。
这个叫罗的小鬼有着从地狱爬出的凶恶眼神,令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火光仿佛从眼前掠过。
他问:“现在白镇弗雷凡斯还有其他活人吗?”
安莉卡的身躯猛然一震,她转头紧紧地盯着罗,船长的这个问题是她一直想问的。
“不知道,逃命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别人。”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藏在尸体堆中,越过了国境线。”罗无比冷静地陈述道,仿佛像是别人的经历一般,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
“喂,我们还在吃饭呢……”古拉迪乌斯捂住嘴,联想到尸体,差点反胃吐出来。
罗冷漠的眼神像刀子一般,渴望毁坏所视之物。
在那双眼眸之下,是将世界从眼前抹去的汹涌怒火,令多弗朗明哥不由笑了出来。
仿佛触及到久远的禁忌,多弗朗明哥第一次面对罗,将眼前的人与当年的自己身影重叠。这孩子的眼神,如果能活下来绝对会是一个非常好的武器。
多弗朗明哥轻扶着额头,笑容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你究竟在痛恨着什么?”他问。
罗说:“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东西了。”
“甚至连死都不怕。”
罗对着认真干饭的罗西南迪说:“柯拉松!你少得意了!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你是笨蛋吗!刚才没听到吗?”
Baby5凑过来,生气道:“做出那种事,可是会被拷问的!将受到穿刺之刑!”
“少看不起海贼了!”
她一巴掌拍在罗的后脑勺,叉着腰教育说:“别以为是个小鬼就可以犯蠢,只要哭着认错就可以没事了。”
罗用凶恶的眼神狠狠地瞪了眼她。
下一秒,被吓到的Baby5流着泪,贴在安莉卡的身后。
安莉卡递给哭泣的Baby5一张手帕。
她知道Baby5的出声是好意。
就像Baby5说的,如果罗破坏唐吉诃德家族的规矩,那他不可能有机会加入家族,船长也是真的会杀了他。
得知罗的经历,安莉卡也不得不感到后怕。
躲在尸体堆中才逃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地狱?
她紧紧盯着罗的背影,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弗雷凡斯真的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吗?
她的身体颤抖,将双手握紧,宛如祈祷一般。
“安莉卡,你怎么了?”
靠在安莉卡身上的Baby5擦完眼泪,感觉到身边人反常的动作。
安莉卡像一块被冻结的雕塑,可是又止不住地颤动,像是在冰天雪地冻得发抖一般。
Baby5戳了戳她的手臂。
安莉卡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角落中罗西南迪的视线,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
「有点冷。」
“什么啊。”Baby5看向窗外的大晴天,疑惑道。
她拉着安莉卡回到餐桌上说:“那我们继续吃饭吧!”
“吃饱了就会暖和了!”
……
关于白色城镇,安莉卡的了解仅限于新闻报道中的灭国。
她早在引领海豚号船员的表现中得知父母存活的机率渺茫。
她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心存侥幸而已。
这场灾难到底是怎么爆发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充满好奇心,Baby5在旁边的铁堆上晃着腿说:“那孩子在的白镇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很在意。”安莉卡坐在铁堆上,看着海的方向出神,然而现在的位置也仅能看见一点蓝色的边际。
“啊!你说话了!”Baby5惊喜道。
“你不是哑巴了!”巴法罗说。
安莉卡后知后觉地抚摸上自己的喉咙,露出笑容。
尽管发出的声音有些变调,但她真的能出声了!
“真的可以了!太好了。”
“那我们去问干部大人们吧!”Baby5站起来拉着安莉卡的手往房间走去。
“巴法罗一起吗?”
“才不要,我不感兴趣啦!这个病也太恐怖了。”巴法罗还心有余悸,他满头是汗不愿意再听这个话题。
安莉卡她们去找干部时,很不巧的是干部都在商讨对拉凯修的攻击行动,没有工夫理会他们。
厚嘴唇的塞尼奥尔递给他们一本写着白色城镇的书。
安莉卡刚接过书籍,不远处的干部交换了下眼神,古拉迪乌斯对她说:“正好,安莉卡,之后的外出行动你也参加。”
“这是你的初次任务,没问题吧?”
她知道他的语气中没有拒绝的选项,更像是对她通知一声,她点了点头。
塞尼奥尔看着两个小孩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话说她们识字吗?”
戴着黄色蝴蝶结的八岁小女孩Baby5看着安莉卡怀里的书,看着黑色像蚂蚁一样的文字,苦恼道:“上面都写了什么啊?”
简单的日常词语她没问题,但涉及复杂的措辞她就不行了。安莉卡问原因,她说:“因为我出身的地方在一个叫无食村的岛屿,光是吃饱饭就很费力啦,完全没有机会学习。”
“抱歉,我不知道。”安莉卡见Baby5一脸笑容的说着自己的过去,仿佛只是喝水般平常。
“干嘛啦,这又没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呀,而且来这里我也跟少主大人学习过拼写了。”Baby5是无家可归才加入唐吉诃德海贼团,在这里获得了新的生活。
“你看得懂吗?”Baby5望向安莉卡说,她记得安莉卡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嗯,在奴隶前跟姐姐学过的。”
“诶?你还有个姐姐啊!”Baby5念叨,“真好啊,我也想要亲人,但是妈妈她连我都不要了……”
唯一的亲人都抛下了她。
无食村很穷,粮食少得可怜,人们为了生存连树皮草木都啃食,她的妈妈因为她需要吃饭而丢弃下她,说她没有价值没有存活的必要。
“那我可以当你的姐姐。”安莉卡见她快哭出来,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真的吗!”Baby5像被电了一般,她抬头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眼前被绷带缠得严实的人。
她边走边欢呼,脚步轻快开心道:“我被需要了!”
Baby5说:“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哦。”
安莉卡摸了摸她的头,细想她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啊,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巴法罗说,“我太无聊了。”
就这样,安莉卡她们开启了短暂的故事会。
“人们将弗雷凡斯的全部领土称为白色城镇。”
“弗雷凡斯?”
“是国家的名字哦,那个国家的国民非常富足,国境内连地面和树木都是白色的,如同童话世界之中的冰雪之国一样。”
听说那里曾经是个美得恍若人间仙境的国家。当时,国家的地层中发现一种名为珀铅的铅矿,所以人们认识到这个梦幻美景的来源。他们将珀铅做成餐具、涂料、甜味调料、化妆品,甚至是制造武器。
那些品质上乘的珀铅制品在世界范围内拥有众多的买家,因此珀铅也成为了弗雷凡斯的一大产业,为人们带来无尽的财富。
目光敏锐的世界政府也参与到商品的运输行业之中。
“书上面说,白镇曾是一个令世人向往的国家。”
“好想去看看啊。”Baby5说。
“现在没了。”
“欸?”Baby5惊讶道。
“这是那个叫罗的男孩子的故乡,整个国家都被毁掉了。”
“怎么这样……”Baby5遗憾的说,“是因为谣言吗?”
“嗯……”安莉卡沉默了一下。
她喃喃道:“明明是中毒,为什么会变成传染病?”
她记得船长多弗朗明哥说的话,如果有记载毒性的病例,连国外的人都能调查到这个病是毒,那为什么大家会盲目相信这个谣言?为什么……不能齐心协力解毒。
难道国家政府、专家出面辟谣也没有用吗?
她记得父亲和母亲、还有大家明明也在为了这个病奔波,为什么大家不能多点耐心?
罗的国家因这种谣言所攻击,她的父母因为这件事而失踪,无数的人死在了那里。
……这是她作为孩童视角下的世界。
然而,事实更加的现实和残酷。
“啊。”
“这里写着关于病症的起因,‘在珀铅产业兴起的一百年前,世界政府曾经到过那个国家做过地质调查,其实他们当时就已经察觉到那东西的真相了,但没有公之于众。’”
政府为什么会隐瞒?这样不会造成更多的人民受害吗?他们不是正义的化身吗?
安莉卡因为对海军的正面印象,对政府也抱有着极大的好感,实在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
“为什么啊?”
铅矿不挖掘就没有危害,但是一旦开采使用便会渐渐腐蚀人体,慢慢中毒。
“当然是为了利益。”塞尼奥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们的身后,他穿着黑西装的身影逆着阳光,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黑影。
“啊,塞尼奥尔大人。”他们同时出声。
他因为在意她们能不能看懂而跟了过来,少主也叮嘱过要看护好这些小鬼。
他在三个小孩旁边坐下,墨镜下看不出神情,他看向旁边的木乃伊小孩:“安莉卡,你会说话了啊。”
“是的,塞尼奥尔大人,我的伤好了很多。”安莉卡认真回应。她问:“可是那样做的话,人们不就会死吗?”
能赚到钱,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小孩们只知道这种事。
“不要小看人性的贪婪哦。”
“就算知道真相还是会沉迷于眼前的巨大利益,所以政府和王族都隐瞒了事实。而国民仍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挖掘着珀铅。”
“这种微量的毒素,正是珀铅病的可怕之处,比如铅一直在某个年轻人的体内沉积,当他有了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寿命就会缩短。当那个孩子长大成人,再生儿育女的时候,孩子的寿命会更短……”
经过一代一代的遗传,人的寿命从70岁死亡,逐渐变成50岁、30岁、10岁……直到彻底消亡。
“最后造成的就是罗这一代,在长大之前便会死去。”
“当世界的人们终于意识到珀铅的毒性时,已经太晚了。”
在某个时期开始,人们纷纷病倒了。祖父母辈、父母、孩子辈,由于寿命长短的差异,所有的世代几乎在同一时期发病。
病人的皮肤和头发开始明显变白,同时伴随浑身的痛苦,人们相继死去,任何医生都无法阻止。
Baby5红着眼哭着:“罗太可怜了。”
安莉卡握紧她的手。
“真正的悲剧从那时才开始。”塞尼奥尔咬着烟说。
外面的人们看见白镇的人们因为相同的症状不断死去,邻国们都认为这种珀铅病是传染病,全方位封锁了国境线,对白镇进行了隔离处理。
数不清的高墙铁网阻止里面的人外出,王族们通过政府的船只早早地逃离了国家,对牢笼里的国民们见死不救。
希望移居到其他国家得到治疗的白镇居民,就像是被当成从牢笼逃出的怪物,被人们所畏惧,试图越狱的人们都惨遭射杀。
这就是所掩盖的事实。
在大睛天下,仍有刺骨的寒气从脚上蹿升,血液仿佛逐渐凝固。
剩下的人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太残忍了……”安莉卡不禁脱口而出。
她胃里不自觉地翻腾,她紧捂住嘴。
她完全不敢想爸爸妈妈她们会遭遇到什么。如果、如果她们能早就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就不会去了……
塞尼奥尔用感慨的语气说:“总之得病痛苦的是别人,其实这还真像人类的作风。”
“那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吗?”巴法罗问。
“当然没有,弗雷凡斯并没有就此停止自救。”
塞尼奥尔的目光扫过眼前小孩们的反应,说:“他们制造出数不尽的铅弹,人民拿起武器想要离开牢笼,就这样战争终于打响了。”
“不过,结局可想而知,因他们反抗,各国有了可以堂堂正正举着反击大旗的借口,下手也是毫不手软。”
城镇、居民、孩子,葬生在了那片火海中。
因为政府、王族……舍弃了人民。
这是人类为了利益而造成的悲剧。
旁边的Baby5抹了抹泪。
安莉卡浑身发麻,低垂下眼,心里涌现出无力感。这似乎并不是治疗珀铅病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论怎么样,那些邻国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发动战争而已。
那个男孩……原来这样不幸。
怪不得他会变成那样。
对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绝望,才能让一个小孩说出那样的话吧。
安莉卡想起自己醒来时听到他的声音:
「我想在三年内尽可能地杀更多的人!并将一切摧毁殆尽。」
她又想起自己那天与罗最后的交谈。
他很可怜……但安莉卡内心深处,仍旧认为杀人这件事是错误的。
尽可能的活着,生命不是这样的存在吗?
安莉卡迷茫着。
又隐约觉得,如果精神到了某种阀值,她能像自己想的这样,做听起来正确的事吗?
唯一的大人告诉小孩们弗雷凡斯的真相,并非天灾。
“最终是由人类亲手毁灭的。”
塞尼奥尔意味深长道:
“仅仅10岁的小孩就经历了这些,人格想必也会崩坏的吧。”
罗坐在海边,神色阴鸷,重复打磨着匕首。
在记忆中,那平凡生活的某一日。
美好在瞬间被摧毁,悲剧就这样降临在世上。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如果这是命运对他的考验,罗只会对它竖个中指。
让它去死吧。
罗站在铁堆上,目光所及之处寻找着柯拉松的身影。
仅仅只有三年、但是在生命耗尽前……他要将不该存活世上的混蛋们都拉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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