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十三岁。
自从那次如梦般不真实的事件后,德萝就甚少再主动找多佛朗明哥了。
虽然在见到多佛朗明哥的时候,她依然会给他那最明媚灿烂的笑容,只要他问起都会告诉他一切的。
但是,就连柯拉松也能看出来,她和多佛朗明哥之间的关系出现变化了。
德萝和多佛朗明哥……两个人都在躲着对方,可是,也比任何人都要关注对方。
柯拉松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感觉现在德萝变得话少了安静了,不再像从前那只快乐的小鸟,成了小少女的感觉。
而还有一点是柯拉松和多佛朗明哥所不知道的,现在的德萝,就喜欢从她的房间……或是宅邸里的任何一扇窗、甚至是偷偷爬到屋顶上眺望着大海、眺望着地平线的那一方。
现在的她无时无刻都凭着眺望想象着地平线的另一端,那尽头的模样与精彩。
她就用着这个方法来忘记心中的痛苦,同时告诉自己,自己得从孩子气中毕业了。
今天的德萝,也一如既往的自己坐在宅邸屋顶的瓦片上,刚刚看完一本有关航海传记她伸了懒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勾起嘴角给了自己一个打气的笑容。
这个家族里面,除了罗以外,一半的人都是不爱理会她的。甚至,这里有不少人都鄙夷于她的存在,这一点她从小到大都知道却没有去在意,因为她也曾经以为,自己和多佛朗明哥会永远保持那份美好生活在一起。
只是现在不同了,她愿意承认自己非但没办法和多佛朗明哥保持永远和谐温馨的兄妹关系,更愿意承认整个家族里,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想到这里,她就从怀里掏出多佛朗明哥送她的陶笛,凑到唇边,练习着柔柔地吹奏起来。
真是音色很美的陶笛,虽然她从未学过音乐,模仿着记忆中的旋律,还是能吹出一点不让人投诉的旋律来。
“……你最近都在吹船歌。”
“……!”
而就在德萝刚开始练习吹笛的时候,一个阴沉的声音就从德萝的身后传来。德萝马上放下手上的所有东西,站起身来奔向来人:“罗君!你回来了吗?”
“今早回来的,刚才办了点事。”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一手攥着手术刀,一手提着一小个麻布袋子。拿着这么多的东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宅邸屋顶上来的。德萝眨了眨眼,又问也不问的一手把他的帽子掀起,把他额际的头发撩开,便见到他冒血的伤口,和额骨处的青紫。
他并没有把她的手挥开,沉默地看着她触碰自己的伤口,然后又倒抽一口冷气。
她没有说话,便拉着他的手坐在地上,再展开自己的翅膀:“我去拿医疗箱来。”
……
凉风吹过,两个小孩待在宅邸里没人会到来的秘密基地——宅邸的屋顶。
“啊嘶……”
听见面前的男孩倒抽一口凉气,德萝便放轻了动作。
“你不用太小心,你消毒的手法是对的。”
都是他之前教的她,她学得很好。他此刻会痛就是因为伤口太深了。
而德萝闻言,又大胆地下手,罗也认真地忍耐着。
此时他们二人的距离真的好近,近得罗能嗅到她身上阳光和水蜜桃沐浴露的气味,而她也能嗅到他的血腥气和他独有的汗味。
“罗君,为什么你要一直留在这里?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你已经把家族成员会的都学到手了吧?”在消毒包扎的工作结束后,德萝把东西收拾好,又坐在他身边,声音柔柔地问。
他看着她,又有些闷骚地回答:“没什么,你不也是在这里。”
“是呢。”德萝眨巴眼睛:“只是最近,我也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了。”
她的话声很轻,但罗自然还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作为和她距离最近的朋友,罗自然知道德萝在想什么。
而德萝朝着他微微一笑,又把目光再一次放回那远方的地平线上,此时太阳已经逐渐下山了,橙红的霞光将地平线染了色,一大片如同灯火般明亮的颜色在海面上泛着光,简直美不胜收。
……对啊。
在一个谁也不搭理她、把她当透明的地方度过余生,是无意义的。
最近,就连多佛朗明哥也很少会找她,看见她也不会笑了。现在在这个城堡里,就唯有罗和柯拉松哥哥,支撑着她。
她承认,她一直把多佛朗明哥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因为他给予自己生命和名字。她也曾经比谁也要喜欢他,但是自从那一次,知道自己被拒绝之后,她就没有在触碰过自己那个层次的感受了。
她将对多佛朗明哥的感情掩埋在心窝深处,并准备从今以后不在靠近那一块地方。
罗抬眸看她一眼,看透了她眉宇间的哀伤,又鬼使神差地模仿着柯拉松和多佛朗明哥那样伸手揉她的头发——这个举动让德萝吓了一跳,旋即,她露齿笑得灿烂:“没什么啦!只是最近稍微有些寂寞而已。”
她歪头朝他傻笑,又抓住罗的手:“罗君的手和人很不一样,很暖呢。”
“你是在赞赏我?”他挑眉鄙夷。
“是啦。”她笑眯眯。
“这样的优点,我才不稀罕呢。”罗一脸鄙视。
……
“罗君,你会有离开这里的一天吗?”她仰头看天,话题逐渐绕回最初。
“不知道。”他闷闷地回答,虽然现在身体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他不敢心存侥幸,之后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想了。
“如果罗君将来要成为船长,一定要邀请我上船哦!我有很多小岛想去呢,有些想体验夏岛的夏天,和冬岛的冬天。”
“你…还真乐观啊。”罗看向她,一脸迟疑。
“这不是乐观!而是我们要一直这样相信着啊!相信奇迹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罗无奈地勾起嘴角,其实在一开始,他也不习惯德萝说这种乐观主义的话的,只是在最近听多了,他也感觉她的心态一点点的改变了他。
从最初的阴郁与放弃态度,成了现在对未来稍微带着希冀的状态。
虽然今后的事情谁还说不准,但如果以现在这个态度活着的话,他能做到的事情说不定会比本来多吧?也说不定,他能比本来预计的时间多活一个月、或是半年、一年……
更重要的是,在最后的时间内,他也不想将那哀痛的情绪强行加在德萝的身上。即使明知道很难实现,但两个人一起幻想着两个人的未来,其实是不错的。
罗这样想着,又干脆和德萝回到本来的话题上:“你想离开这里吗?”
“……是啊!”
“……真让我意外啊。”罗有点不敢置信,因为他以为她一辈子也不会离开多佛朗明哥,所以他才打算尽量留在这里守护她。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但是唯独放心不下她。
“那如果我能弄一艘船来,你真的会跟我离开吗?”他问道,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问,毕竟拥有自己的船可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嗯。”德萝点点头,语气比风还要轻。
“你为什么想出海?”
“我总不能被这个小岛困住一辈子,看一万本书,也不能体会登陆一个小岛的成功感。”她笑眯眯地回答。
“那么,你的‘兄长大人’呢?不要紧了吗?”他诧异。
“……兄长大人吗?”德萝喃喃地念着,然后,很轻很轻地回答:“可能,我的离开会令他生气一阵子,但是,应该只是一阵子吧。”
“……”
“呐,罗君,告诉你一个秘密……那说不定会让你很惊讶。”
“?”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很喜欢兄长大人……”德萝说着,罗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毕竟这件事他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想到德萝还会这样接着说:“不过……我也已经被拒绝了!”
“他拒绝了你吗?!”罗不可置信的在屋顶上站起来,之后又因为过于激动牵扯到头顶的伤口而“啊嘶——”的倒抽了口凉气。
“罗君,你冷静点,冷静点!”
“不,你告诉我,少主他拒绝你了?”
“是啊,被拒绝了。”
“他那个混账……”
罗顿时觉得很头痛,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多佛朗明哥那人横看竖看,都是把德萝放在最重要位置的。
他以前是看得出来他们在闹矛盾,却没想到多佛朗明哥和德萝是因为……前者拒绝了后者而闹矛盾。
多佛朗明哥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德萝?罗真的不解,又感觉窝火。
毕竟,多佛朗明哥这个人是真的让他妒忌啊——拥有势力、拥有实力、拥有健康的身体、还拥有……
他把视线停在德萝的脸上。
多佛朗明哥还拥有德萝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为什么那个人还要因为无聊的原因拒绝她,然后把局面搞成这样呢?他到底在浪费什么啊?罗满脸气愤,若不是德萝拉住他,他说不定已经气势腾腾的冲进多佛朗明哥的书房内,用手术刀指着他的脖颈引战了。
要知道,若不是因为他寿命有限,他也是想用尽全力陪着德萝的。只是现在多佛朗明哥自己把事情搞砸,这样他还怎么安心的离开这里……罗的思绪很混乱,而德萝不清楚他在考虑的事情,就只是咋了眨眼,无奈地笑起:“不用担心也不用生气啊!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罗君,我已经决定让自己告别那段感情长大了。”
“起初有一段很痛心的日子,不过现在对我而言,那真的只是过去一段珍贵的回忆。”德萝垂眸绞着手指,嘴角又傻乎乎地笑起:“不如说松了口气?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境是自由的。我希望去见识这片大海上的所有风土人情,结交很多朋友,然后可能在这旅程,我还会找到我非常喜欢的人……”
“……咦?”
“嘤嘤罗君!!!你别在我说话途中睡着啊QAQ!!”
德萝崩溃地推隔壁合上眼睛打着呼噜的罗的胸口,而后者装作如梦初醒,又揉了揉太阳穴:“……你说什么了吗?吱吱喳喳的。”
“……呃,没事了。”她无奈。
“太阳都下山了,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好吧……你这个笨蛋。”
“你才笨蛋。”
两个小屁孩互相指骂着对方,又回到宅邸里头,肩并肩的走向饭厅。
而他们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的背影落在路过的多佛朗明哥眼底,又让他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罗那小子,总是粘着德萝呢。”
多佛朗明哥咧嘴笑得很开,但散发出来的情绪确实不高兴的。他刻意把这句话抛给身后的柯拉松,企图获得柯拉松的认同,但后者只是耸耸肩,一脸问着“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多佛朗明哥挑起眉头,马上不满了:“那不是你妹妹吗?”
柯拉松挑起眉头,又嘲讽着戳了下多佛朗明哥的肩头,摇摇头——用嘴型配合着“那是你妹妹”的意思。
“什么?别开玩笑,德萝以前不是很粘你的吗?”
柯拉松依旧耸着肩头,一脸不愿意附和多佛朗明哥的样子,这样一来,后来就更加不满了,他交抱着手:“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二人关系过很好了吗?”
柯拉松摇摇头,再指了下多佛朗明哥的胸口,再拿出随身携带的画本写了一行字——
[你是她兄长,不是恋人,她和谁处得好也和你没关系吧?]
他表情写着明显的嘲讽。
“……!”而多佛朗明哥被柯拉松气得额上青筋一跳,又终于意识过来了,柯拉松从刚才开始的态度,就是为了嘲笑他不敢靠近德萝却还要控制她。
被触及心中最介意的话题,多佛朗明哥此刻的心情差极了,他的杀意因而飙出,但柯拉松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内,反而,他越过他而去,同时把自己的写字板反手递给他看。
上头写着——
[既然选择了当她的兄长,就好好当到底吧。]
柯拉松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歪扭,看上去不是一般的丑。
但偏偏也是这么丑而随性的词,说到了多佛朗明哥的心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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