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又和杰克谈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达成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显然杰克觉得另有隐情,但是人证物证口供齐全,他也只能让李斯先离开。
“外面还在下雨,可能会有点冷。”李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阿比盖尔的肩膀上,拉着她的手,一起穿过交错的长廊。
他没有问杰克到底说了什么,就好像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父女,突然玩心大起地带着狗出去散步 ,然后回家。
或许不是错觉,阿比盖尔仍能嗅见若有似无的血腥。这让她想起那个人,那个杰克所告诉她的叫做尼格莱·安德鲁的人,那个被李斯爱着又恨着的男孩,那个专门谋杀一整个家庭的连环杀人狂。
他没有死在李斯的家里,他的血留在了二楼和一楼。
尼格莱·安德鲁的生命将在李斯身上得以延续,可能李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么拼尽全力地想要抓住的那个人,也是同样如此渴求着……他。
杰克·克劳福德说,尼格莱·安德鲁的工作地点在李斯先前去过的地方流换,很有规律。至于这个规律是他专程躲着还是跟着,毫无疑问的是,尼格莱从未停止过对李斯的病态关注。
被紧攥着的项链掉在了花丛里,只有阿比盖尔看见那一闪而逝的银光。
“不要再想了。”李斯摸了摸阿比盖尔的头,慢慢地把她整个人都半抱在了怀里。
靠在李斯温热的胸口上,明明是血腥味的源头,这个简单的拥抱却让阿比盖尔感到无比安心。
就好像……新生生命被母体包裹住时,能感觉到的最原始、最本能的抚慰。
不知道为什么,阿比盖尔的心跳开始变得越来越剧烈,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影子和李斯完完整整重叠在了一起。
抬起头,她痴痴地望着她父亲深棕色的眼睛,被蓝色边缘圈住的虹膜,里面的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灯光向外散射出的细线。
“你抱住我的时候,好像我的妈妈。”阿比盖尔天真而幸福地笑了,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妈妈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李斯松开手,地板上的沉寂的阴影里,另一个扭曲的暗影被迫从中剥离而出,妖异地显露着残缺的女孩形状。
“你呢?你知道吗?”
阿比盖尔眨了眨眼睛,母亲脖颈处的裂口出涌出鲜血,而她掩藏在围巾下的疤痕同样在隐隐作痛。
她什么都没有说,望着李斯的脸,她沉入了短暂的安宁之中。阿比盖尔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生活,她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已经失去过自己的家了,她无法忍受再失去第二次。
对抗痛苦最好的方法是装作不在意,阿比盖尔最擅长的就是表现出自己最纯真烂漫的孩童心性。但是,但是,李斯把她抱得更紧了,仿佛是想给予她更多的宽慰。
他看出来了吗?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结果。
血腥和铁锈的味道在李斯身上混合,闻起来绝对算不上好,可阿比盖尔却把头埋得更重了。眼泪无声地落下,像是在李斯的心头下了一场静默的暴雨。
干涸的血迹被泪水重新润湿,逐渐变得柔软,粘合在了温热的皮肤上。嘴唇颤抖了几下,李斯想说的话最终都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事,我们走吧。”他走得太匆忙,只得拽起外套上一段稍微柔软的布料,小心地蘸干净阿比盖尔脸上的泪痕。
一个身影在远处观望了许久,才牵着黑灰色的捷克犬过来。
那只狗警惕地贴着墙壁的边缘小步走,脑袋伏得很低,几乎要贴在地板上了。尾巴也竖直地下垂着,夹在双腿之间。这种姿态让嘤嘤怪整只狗看起来像是比平时缩水了一大圈,精神显得十分萎靡。
“麻烦你了。”
李斯拉住牵引绳的一瞬间,狗子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利哭嚎。它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的小孩一样,畏畏缩缩地去找大人,看见爸妈之后才敢大哭大闹着发泄委屈和恐惧。
完蛋。
李斯忙不迭地把捷克犬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阿比盖尔适时地从脑袋摸到脊背。如果忽略掉捷克犬那灰白的长毛和略大的体型,他们的动作就像两个正在哄襁褓里的小北鼻的新手父母。
威尔:“……”
被嘤嘤怪这么一号,再悲伤的气氛也都该散尽了。
李斯猜测威尔有话想对他们说,便有意站在原地抱着狗子轻轻晃。阿比盖尔心有灵犀地低头摸着狗子的背,也尽力做出了很忙的情态。
你说不说?
李斯向威尔眨眼。
威尔眼神是虚的,看着有点奇怪,面无表情的脸上莫名还有点纠结的情绪。
李斯左眼皮有点发酸,换了一边继续眨。
还是你是要和谁单独说?
“这里不方便打车,我送你们回去吧。”威尔缓慢地开了口,仿佛是第一次对人说出这样的话。
考虑得很周到,但是李斯在阿比盖尔哭过之后已经决定要考虑搬家了,至少阿比盖尔不能再踩沾过血的地板。
“我们想先在酒店休息一下,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了。”李斯回绝了。
“介意……去我家将就一晚上吗?”
威尔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李斯一眼,直接把决定权交给了阿比盖尔。说来也奇怪,在面对阿比盖尔的时候,威尔心里的那一点犹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以吗?”阿比盖尔的眼睛很亮,她在问李斯的意思。
很明显的是她迫切地想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但如果李斯不愿意,她是绝不会一个人跟着威尔走的。
雨天,没有伞,深夜,还有一条不安到随时随地都会哭嚎的狗……
强迫小女孩和狗淋雨是要遭报应的,而且李斯还没带任何证件或者现金。
虽然非常不想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但无法否认的是,威尔的建议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李斯脑子里乱哄哄的,抱着狗就忘了放下来。嘤嘤怪看起来是一只英姿飒爽的好狗子,可毕竟也有个五六十斤的重量,坠在小臂上沉甸甸的,难免就拖慢了速度。
威尔也没强求他要跟得上,只是嘱咐好阿比盖尔在正门等他,才撑开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拿好你的伞。”
奇尔顿不知从哪个地方拐了出来,也不像是专门等人的样子。径直越过李斯的时候,把伞柄上的链子套在了他的手里。
从始至终,奇尔顿的表情都很冷淡,一看就是那种“生人勿近,熟人也滚开”的气质在发挥作用。
可嘤嘤怪才不管好赖脸,它纵身一跃,跳到了地板上,滑铲过去赖在了奇尔顿的脚边,和小时候一个德行。
但是它忽略了它现在的体型,有时候它能把身手矫健的李斯都撞个趔趄,那就更别提和贱狗相处时毫无防备的弱鸡奇尔顿了。
眼见那张黑脸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李斯的反应速度堪称手快过脑子的典型。他从腋下把奇尔顿整个人捞了上来,就像吃斋念佛的屠夫在拖一只死了的狗,又或者洁癖小女孩抱着一个肮脏的破布娃娃。
身体是接触的,心理是抗拒的。
嘤嘤怪:……
不要内涵狗,狗也没这么丢分儿的。
阿比盖尔专注地看着昏黑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似乎里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好东西。
嘤嘤怪故意蹲下来嗅闻着奇尔顿露出来的深蓝色条纹袜子,湿润的鼻子尖偶尔会因为演技不佳而戳到脚踝。
第二次见面,兄弟你好呀~
它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用卖萌混过去自己差点绊倒别人的事故。
李斯则真心实意地盼望奇尔顿赶紧走,如果被威尔看见他们在一起,那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了。
空气里突然带来了一阵凉风,暖黄色的车灯打过来,奇尔顿整理衣服的影子在墙壁上不断扭动,像极了一个专在夜里抓小孩儿吃的妖怪。
李斯视力挺好的,他看见威尔脸色发青,摔了车门就往这边暴冲而来。最主要的是,威尔拿了雨伞,但是没有撑,显然是怒急了。
“你先听我解释一下。”
李斯试图格挡威尔,然后仍然寄希望于奇尔顿可以识趣地快点走掉。
“看看他的表情,李斯,你真应该好好斟酌一下谁才是你的朋友。”奇尔顿的脸上扬起了嘲讽意味极浓的假笑,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我猜,应该有学术期刊表明患上严重心理疾病的人做了谁的父亲,还是没做上谁的父亲都应该一头扎进无人区与世隔绝,不再单独踏出房门一步了。”
“你闭嘴吧。”李斯忍着脾气才没有踹奇尔顿一脚,但捏紧的拳头已然彰显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威尔几乎和他是同时开口,带着怒意的声音盖过了李斯。
奇尔顿没有听清李斯对他说了什么,只是高傲地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是说你”。
“奇尔顿医生,你的病人没教过你不要占用别人的私人时间吗?”
威尔·格雷厄姆平时沉默寡言,一张嘴就专戳痛点,经常能把人气个半死。此刻的护犊子炸毛状态,简直就是专往人心里戳刀子。
FBI内部对于奇尔顿的印象都不太好,也知道因为新出的法律条例导致精神病院里需要整改的地方变得更多了。嗯,一点小道消息:奇尔顿经常发邮件向上司抱怨频繁发疯的病人占用了自己太多时间,但是最后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威尔拿这个来讥讽奇尔顿,狠狠地在李斯面前伤了奇尔顿的颜面。
威尔当然知道奇尔顿最在乎什么,他提到这个,就是想让奇尔顿明白这件事已经被广而告之了。而奇尔顿也只能在心里窝火,继续找事只会让自己更加颜面无存。
他们之间的隐语,李斯是听不懂的。这种八卦给人的冲击无异于在抽象同人小说里看见,哈利波特发现伏地魔天天晚上会对着格林德沃的画像冲,然后被威胁“你也不想被你的食死徒们知道吧………”
李斯没法插上话,他只觉得自己再说句什么就会被瞬间拖上断头台。气氛很怪,很让人窒息。
还没等李斯想明白自己是该踹一脚奇尔顿之后辞职还是该拉着阿比和威尔马上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奇尔顿质问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你就是这么解释的?
威尔冷笑。
李斯沉然无语。
奇尔顿……奇·没鼻子的兄弟·没脸皮仍然在不知死活地试图四处拱火。
而阿比盖尔,已经拿着威尔随便扔在地上的伞钻进了车里。
人有点多了,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还是躲开点最好。
首先,拔杯锁死。
其次,寡妇杯独美我爱。
最后,二顿,是什么让你觉得李子选择会站你那边~~~去,李子,扇他(奇尔顿)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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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人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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