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熙说到这里停下来,静静的喝茶,黄东赫明白回忆这种事本身就非常痛苦,一丝丝的细节变得非常鲜明,情绪翻倍的强烈,于是他耐心的等着。大概是克服了难过的回忆,姜世熙微微动了一下,黄东赫马上问道,“之后你们找到小偷了吗?”
她眯着眼睛,“不是我们找到的他,是他找上了门。”
黄东赫忍不住身子前倾,“他找到你们?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他死了,警察到附近询问线索时我们知道的。”
黄东赫心中一惊,“是‘先生’做的?”
“不知道。”她微微低着头思考,“我猜是他。日记本到手,他过河拆桥。”
如果能在小偷死前问出些什么,也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先生’的踪迹,可他这么快就死了,他们的线索也就此中断。黄东赫有些遗憾,“可惜。”
姜世熙摇头,“我不觉得可惜。活着的人比去世的人更加重要,虽然我想知道凶手是谁为旭贤哥报仇,可我更不想再失去一个哥哥。这样说很残忍,小偷死了证明他认为日记本是真的,我们的危险就小了。”
“你试着找过‘先生’吗?”
“我很胆小,又懦弱。你大概猜到了,幻觉是PTSD的症状之一,我看到的他的所有的行为都是我的内心映射。我想见他,他来了,想看他笑,他笑了。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插手,所以他对我摇头,我有了线索心中得意,他就对我笑。镜花水月,但他安慰了我,让我认为旭贤哥没有离开,以灵魂的形式留在了我身边。我的复仇之心变弱了,而我想保住泽贤哥,所以萌生退意,更想让他也放弃。”姜世熙神色哀伤。
黄东赫有所猜测,“他这么做了吗?”
“没有。他怕牵扯到我,从不提他查到了什么。不过我猜他得到的很少,不然我不会查了这么久才找到凶手。”
姜世熙有韩旭贤的‘灵魂’作伴,龙泽贤没有。在他的世界里,他依然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朋友,而且凶手逍遥法外。他不顾姜世熙的劝阻一门心思的追逐,姜世熙担心他也遭遇不测,便故意隐瞒了韩旭贤的录像机,希望此事无疾而终。
如约好的一样,姜世熙在傍晚的时候去书店翻书,无人问津的法学大部头,里面夹着一张字条。飞扬的字体中愉快的心情呼之欲出:我就要找到他了,最近不要联系,事成之后再聊吧。
最下面有一行被涂黑的字,她透着阳光辨认许久才看出内容:如有不测,爷爷奶奶请你们多多照顾。日期是前一天,她心中不安,手中紧捏纸条向出租屋飞奔,未接近就看到了拉起的警戒线。姜世熙不顾阻拦冲进去,瞥见他倒在地上的尸体被两人合力抬出去,血流了一滩。龙泽贤死了。
姜世熙接受了警方例行的询问,心有警惕不敢说她知道什么,如上次一样装傻或者悲伤的哭。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姜世熙蜷缩的地上自责,她本来可以阻止的,可她只是让事情这样发生。安宰范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应答,直接开门进来,无言的将她抱到床上,笨拙的安慰她,“别伤心。”
和姜世熙相比,安宰范和龙泽贤更加亲密,他们俩遭受着不同的痛苦和同样的打击。两个案子均是匆匆结案,快速盖棺定论。姜世熙由此确信隐藏在暗处的人比她的能力大得多。像往常一样作曲纾解悲痛吗?拿起笔的手迟迟落不下去,她没有能力写歌了。
两个哥哥的去世加上妹妹的颓废,安宰范食不下咽,日夜受痛苦煎熬的同时担忧着姜世熙。而她,发现自己一无是处的事实,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安宰范想让她说话,总是去敲她的门,“世熙,你的作曲本呢?”
“扔了。”她感觉身边陷了下去,是安宰范坐了过来。
“为什么?”
她闭着眼睛转过身,“不想要了。”
安宰范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姜世熙的作曲本、乐谱,他把所有东西捡了回来。他想了很久,“他们想让你成为作曲家。”姜世熙一言不发,他只好把东西拿回自己的房间,“可乐,我放在桌子上了。”
门关上了,姜世熙睁开眼看墙边的韩旭贤,“我不喜欢可乐,不喜欢碳酸饮料,因为你们常喝我才喝。”
夜晚来了,姜世熙无法入眠,除了噩梦没有可以期待的东西,她拿上饮料去了教堂。李院长在做祷告,流着泪念祈祷文。“……年幼的幼子没有过错,我们经历了苦难,请赐予我们平和安详。”
姜世熙走过去坐下,“院长,你在为谁祈祷?”
她放下手,“为你们。”
每个早晨,姜世熙在这里祈祷,相信上帝能听见她的话。她放下可乐,合起双手,却说不出一言半语,“李院长,他们能去天堂吗?”
韩旭贤和龙泽贤的死被认定为毒贩子之间分赃不均而导致的报复案件,他们甚至从出租屋里搜出了姜世熙从未见过的毒品和赃款,因而李院长迟疑了。姜世熙又问了一遍,“不能去吗?”
李院长摇了摇头,“他们做了不好的事,害了很多人。”
姜世熙想为他们辩解,发现除了无力的说‘不是的’,她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她想说他是为了我们而死,却担心所有知道的人都会被杀。耶稣受难像在头顶高悬,姜世熙抬头看他,“我哥哥白死了吗?难道他该死吗?”又低下头看面前的韩旭贤,“上帝根本不存在,祈祷也好,哀求也好,除了自己没有人听见。”说完她扯下腕上的十字架手链,又抓住了韩旭贤为她戴上的项链,无法用力毁掉它,姜世熙松开手,拿起可乐走出教堂。
手链的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李院长捡起其中的十字架,放在手心中合起双手,跪在耶稣像前流着泪继续祷告,“主,请原谅她的罪过,最虔诚的教徒也难免悲痛妨碍理智……”
教堂边的附属建筑是一座钟楼,始建者想让它尽量符合传统的教堂风格,最终因为经费不足放弃。不过高塔留了下来,他们常常到这里看远处的风景。从高处俯瞰,脏街中所有的污浊全被掩盖住了,尤其在黑夜中显得格外乖巧,纵使最肮脏的犯罪都发生在这时。姜世熙站在这里,风拂过,上次还是他们四个人站在这里,现在一切都变了,只有她自己。
她把手伸出去,松开,可乐摔到地上传上来,啪嗒一声很轻。姜世熙探出头看了看,黑暗中看不清它是不是碎了。颓然的靠在墙上,滑下去,她口中背诵着圣经片段,为龙泽贤,“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若是没有,我就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去。我若去为你们预备了地方,就必再来接你们到我那里去,我在哪里,叫你们也在那里。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你们也知道。”她反复背诵,韩旭贤的灵魂坐在旁边听,她转头看他,“如果真有天堂,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你说什么?”安宰范从楼梯进来,惊讶的看着她,手中拿着破碎的可乐罐,“我听见声音。”
姜世熙把目光从韩旭贤移到安宰范,“什么都没说。”
安宰范站在她面前,脚步局促不安的动了动,蹲下低声说,“要哥哥背你回去吗?”姜世熙一下子红了眼眶,这是龙泽贤常说的话。每当她难过伤心时,龙泽贤走到她面前,蹲下问她,“要哥哥背你回去吗?”仿佛她还是七八岁的小孩儿。姜世熙双手握住他的手,低头哭出来,“我应该在那里,我应该在屋子里,他本来不会死……”
姜世熙有多愧疚,安宰范都要更胜一分,他是哥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跪在姜世熙面前默默流泪。夜深了,安宰范背着姜世熙走回宿舍,她紧紧抱着他,似乎这样才能面对前路的黑暗。
姜世熙关门前安宰范叫住了她,“你……”他不知是不是该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还是就这样藏在心里密切关注她更好。
“我要睡觉了。”在他犹豫时姜世熙关上了门。安宰范迟迟无法离开,担忧的守在门口。
放满浴缸的水,姜世熙没脱衣服就迈了进去。她蜷缩在水下包括口鼻,只露出眼睛盯着角落里的韩旭贤。时间过去,在她感觉死神的手搭上肩膀之时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水溅出浴缸。她仍然看着韩旭贤,“如果我从钟楼上跳下去是不是渎神?或者自杀即是?”她歇过后说,“不,我不是基督教徒了,我不再相信上帝了。”
闭上眼睛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姜世熙说道,“我要出去了,你要看着吗?”她睁开眼,韩旭贤不在了。
这时有人敲浴室的门,“你在吗?”是安宰范。
“在。”姜世熙无力纠结他为何擅自进屋。
安宰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她擦干身体穿着整齐的出去,安宰范做在床上,韩旭贤站在墙边。
“有事吗?”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担心她,于是呆呆的坐了很久,姜世熙过去靠在他身上。她心里藏了太多不能说的事,不堪重负。
安宰范犹豫的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忆他们。”
“嗯。”
“泽贤哥喜欢揪着我教架子鼓,送给我一对鼓槌当生日礼物。”
姜世熙垂着头,“是啊,他喜欢送我们这些东西。”
他们说到困倦,渐渐睡着。第二天安宰范发现姜世熙发烧了,十分严重的高烧。他给她吃了药,照顾她。浑浑噩噩中,姜世熙睁开眼看见了韩珍妍和韩旭贤。呼吸都感觉困难,眼睛也像是着了火看不清东西,她艰难的问道,“是你们回来了,还是我的幻觉?”韩珍妍眼睛红肿,脸上泪迹未干,俯身抱住她,“我回来了,我知道他死了。”她没力气,混沌中又睡着了。
直到晚上姜世熙才清醒一些,韩珍妍和安宰范坐在她身边。见到她睁眼,韩珍妍探过身来,“好些了?”
“嗯。”
一瞬间相顾无言,他们知道彼此心中想的是什么,可都没出声,甚至避开了眼神。然后韩珍妍擦了擦眼泪,“我听说了。你去看了他。”
姜世熙从枕头下面拿出韩旭贤的打火机,“他的。”韩珍妍握着它泣不成声,姜世熙接着说,“他没有贩毒,不是真的。”韩珍妍只是哭,她不停说着,“他没有贩毒……”
脏街上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守法的人,想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要有自己的手段。所以听到韩旭贤贩毒的消息时,韩珍妍并不在意,她为他的死伤心,不论他是否做了坏事。等她稍稍镇定下来,听见姜世熙的话摇头说,“世熙,你该往前看。他离开我们了。”
姜世熙不经意的和韩旭贤对视,“没有,他还在这里。”
她痛恨毒品人尽皆知,韩珍妍认为她是过于悲伤才否定现实,把打火机还给她,“你太想他了。”姜世熙紧紧握着打火机,不再说话。
马上病情好转,姜世熙整理了韩旭贤的遗物除了日记本和其他可能是证物的东西,把它们交给韩珍妍。她留恋的摸着所有东西,流下泪,“你收着吧,我说不定搬家时不注意弄坏它们。”韩珍妍又走了。
姜世熙有些虚弱,可她休息的时间太长了,想舒展舒展筋骨便去仓库练拳击,龙泽贤特意给她做的沙袋。她戴上手套猛击沙袋,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男人恶毒的笑、韩旭贤苍白的躯体和躺在血泊中的龙泽贤,等她回过神来时,沙袋已经坏了。
午饭时间所有人都在饭厅集合,安宰范到处都找不到姜世熙,终于想起仓库。姜世熙坐在地上,手套都没摘,“你怎么不去吃饭?”姜世熙抬头看他,有些无助,“……哥,我停不下来。”安宰范吓了一跳,看着损坏的沙袋脑中转了几个弯儿,脸色不显的给她摘下手套,揉着手上的淤青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不练了。”
失去了音乐和武术,姜世熙顿时无所事事。金智彬和权娜美来看过她好几次,病一直反反复复的好不了,明明只是感冒发烧。总有人在身边看着她,姜世熙不明白为什么。午睡时间,金智彬以为她睡着了,走出去关上门。姜世熙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起身到门边偷听。
权娜美的声音,“……成立乐队吧,就说是我想做,她会同意的。”
“太明显了,你连乐队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吧。”金智彬语气烦躁。
“不知道又怎么样?不会可以学。你本身就是键盘手,宰范哥和世熙架子鼓吉他都可以,我学个贝斯就行了。正好是暑假,你可以教我。”
“一个暑假怎么来得及学会……”
“难道任由她这样下去吗?她现在不练武,连乐谱乐器都是宰范哥收着,你让她做什么?我会一点儿吉他,学贝斯比学键盘快。”
外面沉默了一阵,最后金智彬妥协了,“好吧。”
“走,去找宰范哥……”他们走远了。
谢谢姗姗浇灌的10瓶营养液~
最近回忆和斗争的剧情比较多,不喜欢看的可以攒一攒^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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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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