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寒冷的空气，也仿佛彻底隔绝了那个刚刚离开的女人。车内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雪松味的香氛此刻闻起来像某种腐朽的气息。

权志龙依旧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闭着眼，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远非平静。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他几乎是倾尽所有，将最不堪、最脆弱、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内心摊开在她面前，像个乞丐一样祈求一丝理解和可能的转机。他以为这会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赢或输，至少有个痛快。

结果呢？

他得到的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和一句——“你让我明白，我也需要去面对我的过去”。

他的告白，他撕心裂肺的痛苦，竟然成了她和那个阴魂不散的梁柏之间的……催化剂？！

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尖锐痛楚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几乎要冷笑出声。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在舞台上卖力演出着自己的悲剧，而唯一的观众却从中获得了奔赴另一场戏的勇气和灵感。

爱？

他当然是爱她的。爱到只要她出现，就能轻易搅乱他整个世界的地步。爱到明知可能重蹈覆辙，还是忍不住靠近。爱到哪怕此刻，想到她可能会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心脏就像被钝器反复捶打，闷痛到无法呼吸。

可恨呢？

恨也是真的。恨她的冷静，恨她的清醒，恨她总是能如此精准地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将他推开。恨她心里那个他永远无法企及、无法战胜的“梁柏”。更恨她……为什么要在让他看到一丝渺茫的希望之后，又亲手将这希望碾碎，还用的是这样一种……让他连抱怨都显得无理取闹的方式！

她感谢他？她为他难过？她觉得他不值得？

去他妈的不值得！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他死死盯着车窗外酒店那扇她已经消失其中的旋转门，仿佛要将它盯穿。

助理和司机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犹豫着没有立刻上车。

“哥……”助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车窗。

权志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和眼底翻涌的湿意。他不能失控，至少不能在这里失控。

“上车。”他声音沙哑地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首尔夜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光诡谲地闪过他的脸，明明灭灭。

他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象着——简舒回到房间后，会不会立刻拿起手机，联系梁柏？她会怎么说？会说有一个叫权志龙的傻瓜向她告白，反而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一股毁灭性的嫉妒和屈辱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爱和恨这两种极端的情感，此刻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痛不欲生。

他恨她，恨不得从未遇见过她，恨不得将她从自己的记忆里连根拔起。

可他更爱她，爱到即使此刻被她伤得体无完肤，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双沉静的眼睛和鼻尖那颗俏皮的小痣时，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柔软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痛楚。

车子在首尔的夜色中穿行，像一艘沉默的潜水艇，载着他沉入无边的黑暗。霓虹灯的流光溢彩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的亮光。

爱和恨的毒液在血管里奔涌、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恨她，恨她的清醒成了刺向他最锋利的刀。为什么她总能这样？在香港是，在这里也是。她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他为她燃烧，为他失控，然后轻轻一句“谢谢”，就为他这场盛大而狼狈的烟火表演画上了句点。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拒绝，而是用一个更残酷的事实碾压了他——他的痛苦，竟成了她走向另一个男人的阶梯。

这比直接的“我不爱你”更让他难以承受。这是一种彻底的否定，否定了他存在的意义，否定了他倾泻而出的所有情感的价值。

“回工作室。”

他沙哑地对前排的助理吩咐，声音里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虚脱。

他需要酒精，需要音乐，需要任何一个能让他暂时从这令人窒息的痛苦中抽离的东西。

车子驶向清潭洞的工作室。他几乎是踉跄着下车，无视了助理担忧的目光，径直冲进那个堆满了设备、更像是一个安全堡垒的空间。

“砰”的一声，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宽大的录音椅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他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上，颤抖着，几乎要按下去。他想质问，想嘶吼，想用最刻薄的语言去刺痛她，想把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百分百地还给她。

可最终，他只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有什么用呢？

她的冷静像一堵无形的、柔软的墙，能吸收他所有的攻击，然后反弹回更深的无力感。他再多的愤怒和不甘，在她那句“谢谢”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

他打开酒柜，取出一瓶烈酒，甚至懒得找杯子，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那团冰冷的火焰。

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所以这辈子要被她这样反复折磨？

“骗子……”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个词一旦出口，就像决堤的洪水，带着滔天的怨愤汹涌而出。

她就是个骗子…他恨恨地想，用她那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美丽样子招摇过市……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想去把她从那该死的壳里拽出来……

骗到他好奇，骗到他注意，骗到他像个傻子一样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而她呢？她收下了他那颗血淋淋、跳动着的心脏，只是平静地看了看，然后礼貌地说“谢谢，很珍贵”，转手却用它去祭奠她那个死去的爱情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残忍的事吗？

他该怎么办？

放手？他做不到。光是想到她可能此刻正和梁柏通话，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狂。

继续纠缠？他还能怎么做？把自尊彻底踩在脚下，去祈求一份施舍般的怜悯？

权志龙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漆黑的悬崖边缘，进退两难，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