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特别的。」

金蓝雪穿着加厚的塑料雨衣，雨衣与手腕连接处被扎进严丝合缝的透明手套中。

密集的雨丝不停打在身上，令她产生了轻微的疼痛感。

「如果你愿意按照我的话去做......」

「这在你们人类中被称作“双赢”，不是吗？」

“......请将声音放低一些。”沉默的少女轻轻开口，声音几乎快要被雨声盖过去，“我知道你、你们......偶尔会像这样在我脑子里发出声音，但是——”

她倏地蹲下，将手中的尖刃再次插//////入已经开始失温的身体，飞溅的血花立刻染到雨衣上、又在顷刻间被雨水冲走。

“——你没有看见、我正在苦恼吗？”她轻轻蹙着眉，“现在的天气预报真的一点也不准确......明明早上还有检查过，今天会是个大晴天的。”

「......」

「......也许我将为你提供帮助。」

金蓝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再次变得沉郁。她的声音轻缓而温柔，好声好气地跟这来路不明的、直接出现在她脑子里声音交谈着，“......我今天没有吃药，如果你像我一样清楚这一点的话——该如何证明你不是我的幻听呢？”

小巷里唯一的路灯闪烁着，另一侧的垃圾场中传来令人不安的犬吠。尽管这片道路属于首尔的“下城区”，极少有区域被监控覆盖，但这并不代表这里居住的人群不密集。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从地上拎起了一条僵直、被雨水淋湿的腿，“说真的，我很感谢你及时的安慰。但恐怕我还是要独自处理它了。”

“叮铃～”

放在衣服内侧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接收到短信的声音。

金蓝雪顿了顿，一边将尸体拖到垃圾场边缘，一边在雨衣衣兜内掏着什么东西，“......如果能赶在九点前回去就是最好的情况。”

「恕我直言，你带的那种溶液并不能溶解成年男性的尸体。」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只是破坏表皮组织......现在是2022年了，你说的那种危险的东西，都不是我能拿到的。”

「我说过我将为你提供帮助。」

「只要你答应......」

“是吗？”见那声音如此执着于她，金蓝雪的心情微妙地转好了一些。她仰起头，黑沉沉的虹膜中红光一闪而过，“如果我答应——那将带来什么？”

「——」

一阵嘈杂的呓语如同虫豸般钻进了她的脑子。

混乱、疼痛、麻痒。

金蓝雪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焦。

「绑定成功。」

下一秒，装着某种褐绿色液体的小瓶子落进她的掌心。

「新手大礼包已到账。」

「......我不会一直存在，你一定要履行我们的约定。」

「因为智械也只是机械生命体，它不会像我一样有着圆滑的判断力。」

「祝你好运，契约者。」

等它一股脑地说完，金蓝雪在原地等待了足足三分钟。

然后她才摸了摸手中作为实体存在的玻璃瓶，惊叹道，“......竟然不是我的幻听？”

雨声掩盖着那“滋滋”作响，像是在腐蚀着、又像是在煎烤着什么的声音。

“——欢迎回家，姐姐。”明羽姬接过金蓝雪脱下的外套挂到衣物架上，柔媚的小脸上尽是依赖的神情。她期盼地看着发丝被淋湿的少女，试探性地说道，“我现在在煎牛排，姐姐......会跟我一起吃的，对吗？”

金蓝雪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柔弱无辜、长相颇像只狐狸的女孩，然后微微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冰凉的温度从金蓝雪的嘴唇传递到明羽姬的皮肤上，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身体的主人却蓦然爆发出强烈的喜悦之情，那喜悦呈现在脸上、甚至叫五官都出现了些微的扭曲。明羽姬压制住想要脱离喉咙的嚎叫声，只是深深低下头，温顺地冲金蓝雪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因为身体放的太低，一缕极淡的血腥味就这样钻进了明羽姬鼻子里。

她倏地抬眼，“姐姐......？”

金蓝雪却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自顾自走向了卫生间。

宿舍里自然不止住了她们两个人。

梁晶雅坐在沙发上，她的新晋跟班李妍正跪在沙发旁边帮她修指甲。见此情形，梁晶雅不禁嗤笑一声，“某些人简直像条狗一样围着金蓝雪转呢，可惜你的主人并不愿意赏你根骨头。”说完，她抬手捏住李妍的下巴来回摩挲了两下，“所以说，谁才是更好的主人呢？李妍xi？”

李妍颤抖了一下，脸上立刻摆出讨好的笑容，“......当然是晶雅姐姐。”

明羽姬直起身，脸上还带着些微的红晕。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梁晶雅一眼，随即便好心情地哼着歌钻进了厨房。

基本上算是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梁晶雅脸皮倏地一紧，掐着李妍下巴的指甲深深陷进那细嫩的肉皮里，而被如此对待的对象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

李妍被迫抬起头，眼中映入的是梁晶雅扭曲的面皮，而内心深处......竟然涌现出一丝隐秘的快感。

“你又在笑什么？！”梁晶雅愤怒地一巴掌抽在李妍脸上，娇嫩的脸颊肉迅速显出红色，“你！其实也还在惦记着金蓝雪是不是？！！”

啊。

......她是在笑吗？

李妍不知道。

“......对不起，晶雅姐姐。我没有。”李妍机械地转过头来，回答着梁晶雅的问题，“我很讨厌金蓝雪。很讨厌。很讨厌。”

梁晶雅狐疑地挑高了眉毛，“一个星期前你还跟明羽姬那狗崽子一起围着金蓝雪团团转，虽然不知道你发了什么疯背叛她跑来要给我当狗——”

“晶雅姐姐！”

梁晶雅让她喝整蛊用的苦瓜汁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喝了。

梁晶雅让她跪下服侍的时候，她没有一丝反抗就答应了。

梁晶雅掐她、打她、骂她，她也能够笑脸相迎。

唯独......

唯独有关金蓝雪。

李妍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梁晶雅，“......我只要看着晶雅姐姐就够了。不相关的、讨厌的人......只会侮辱我的耳朵！”

“是吗？”梁晶雅依旧不是很相信——她是个自我却多疑的人。

但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洗好澡的金蓝雪便带着一身水汽走进了客厅。

她黝黑的眸瞥过来的时候，不止李妍，就连梁晶雅也不自觉收敛了动作。

但就在梁晶雅意识到自己退缩的瞬间，心中的怒火更是翻腾而起，她恨不得冲过去咬碎金蓝雪那双讨人厌的眼睛！

“......太吵。”

金蓝雪温柔的声音如细雪般洒满了李妍的皮肤，她几乎是瞬间就被冻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与之相反的是立刻拍桌而起的梁晶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扭曲，“金蓝雪！”

被无礼地叫了全名的少女歪了歪头，淡淡提醒道，“梁晶雅，我是姐姐，也是前辈。”

“那又怎样？！”梁晶雅三两步冲上来揪住了金蓝雪的衣领，“别以为你月评成绩最好就能怎么样？我可姓梁！”

因为距离太近，金蓝雪甚至能看到她眼白中泛起的一根根血丝。

公司的第一个出道企划已经越来越近了，最近老是有各种各样的风声从不同渠道传递进练习生们的耳朵里，而将近80%的消息都是关于“四人女团”的企划。

位置......非常紧张。

女练习生们之间的氛围也是。

“姐姐，可以过来吃饭……你在干什么？”明羽姬面带笑容地举着餐盘从厨房里出来，但却在看清客厅情况的瞬间沉下脸色，上扬又娇媚的狐狸眸竟呈现出一种危险的、随时愿意为主人撕咬敌人的凶性来。

金蓝雪似乎没怎么用力，轻飘飘地就掰开了梁晶雅的手，“今天的事，梁晶雅xi在哪里都不占理，不是吗？”

那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仿佛她是只一用力就能捏死的虫子的眼神。

梁晶雅就是讨厌她这个样子。

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金蓝雪已经在明羽姬殷勤的服侍下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了。

......啧。

......真是条合格的好狗。

时间毫不在意这间小小的女生宿舍中冰冷凝滞的氛围，很快便来到了凌晨一点。

“来。”

金蓝雪慵懒地躺在床上，冲那边一直盯着她看的明羽姬伸出了手，“想一起睡就过来。”

明羽姬脸上的表情像是感动得快要哭泣，立刻顺从地钻进了金蓝雪的被窝，没想到刚进去她就被被窝里冰冷的温度冷得打了个寒颤，“！姐姐的体温好低......”

她有些担忧地靠近金蓝雪的脸，“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听到“医院”二字，金蓝雪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语调却依旧温柔，“不想挨着我的话，就自己睡。”

明羽姬这下才急急忙忙地抱了上来，“我不要！我不要！我是暖和的，我抱着姐姐就没、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她将金蓝雪拥入怀中的瞬间却像是拥抱了一座人形冰雕。

真的有人的正常体温是这样吗？

“姐姐真的不是淋雨感冒了吗？”明羽姬还是有点担心，“如果没带雨伞的话，就应该叫我去接姐姐的啊，真是的。”

金蓝雪伸手关了床头的灯，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

“天生的。”她叹了口气，像是在解释自己的体温，又像是在说她那一成不变的温柔嗓音。

不管是生气、开心、难过、兴奋......她的声音似乎一直都是那样。

就像是只装载了温柔女声的仿真机器人。

“四点预约好了练习室。”明羽姬见她那样笃定也不再坚持，转而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到早上八点，在食堂吃个早饭就可以去上课......姐姐明天的课和我一样。”

“嗯。”金蓝雪没什么意见，“就这样吧。晚安。”

“晚安，姐姐。”明羽姬在黑暗中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合上了眼帘。

无法视物的黑暗之中。

十条阴沉的、惨白的狐尾自明羽姬的尾椎处悄然探出。

那纤细的狐尾矫健而沉默地移动着，如蛛肢般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扎进金蓝雪庞大的影子之中。

某种特殊的物质从影子内沉降下来，被吸取到那些狐尾里，而那狐尾则像是输送血液的血管一样耸动着，将那些物质反哺到明羽姬体内。

沉睡着的明羽姬脸庞愈发红润，如同醉酒一般。

与此同时。

「——」

金蓝雪脑子里响起了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