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的，月色很好。靠近气窗的柏油路边有朵开的很漂亮的小花，淡白的瓣，浅黄，毛茸茸的蕊。

她抬头望着，却没法闻到它的香味。

门锁响了，是经纪人进来。“睡了没？有你电话。”

“还没有。”

瘦瘦的手接过手机。

“是我啊Victoria！最近忙啥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圭贤声音从听筒飞出，光听声就能想到那讨喜的样。

“嗯，最近行程有点多。”

“知道你红了！大忙人Victoria。”圭贤拉长尾音。“对了，电话怎么回事？怎么打过去是停机。要不是打给经纪人还找不到你。”

“坏掉了。”

“坏了？什么时候的事？重买个呗，不然多不方便联络。我那还有台九成新的，要不要先用着？”

“暂时不用。”

“啧，知道你要买新的。”圭贤又扯了几句没用的，话锋一转。“明晚有空吃饭吗？我们很久没聚了。”

宋茜转过视线。经纪人在门口抽烟，看她开了免提，主动说。“这两天没空，大后天还没做安排。”

“那瞧瞧我档期！”圭贤没动静了。只听见那头键盘咔嚓声，貌似在打字。“OK！那就大后天约晚饭没问题吧？”

宋茜看向经纪人，他比了OK。

讲完电话，经纪人带着浑身烟味进来收走手机，没有看她。“早点休息，明早五点来接你。”

宋茜点头，在经纪人离去之际唤了声，哥。

经纪人脚步微顿。

还是无法完全狠下心。虽然已经被社长教训，不可以再对她心软。但人非草木，这几年处下来。怎么可能机械一样只是普通上下级？在他心里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打听了，对你不好，还记得那天社长怎么对你的？”说完这句他不再给宋茜机会。

门上一阵轻响，是从外面把房间反锁了。

这不是宿舍。

那天宋茜一夜未归后，就被带到这住下。这地方是公司拿来教育不听话艺人的地下室，上任房主还是那几位大前辈。

宋茜在这一住就是三个月。不是不信经纪人，李秀满是不信宋茜，只能把她放眼皮子下看管起来。

两天很快过去。

傍晚，宋茜被经纪人亲自开车送到约饭的地方。

临下车，她邀经纪人一起去。

他挥挥手。“我不去凑热闹了。和圭贤见面还不放心？进去吧，难得和朋友聚会，这几个月你也辛苦了。”

宋茜不再勉强。

从金碧辉煌的大门进来，侍者引着她走入包厢。这座餐厅建在汉江人工岛上，以私密著称，极受业界欢迎。进了包厢没看见圭贤，是另一位同事。

一身休闲装的昌珉站起来。他拒绝了侍者，绅士十足的帮她拉开椅子。“坐这里吧，视野比较好。”

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几艘游船点缀其中，多少有点浪漫。身在这样的环境，不用喝酒就微醺了。

宋茜道谢后坐下。

也不稀奇。圭贤请吃饭未必只叫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地点比较高级。

昌珉低头看表，又迎上她目光。“刚好八点，Victoria很守时。”

“前辈不是来的更早？”瘦瘦的手腕搁桌上，她问。“圭贤还要多久到。”

“我怎么敢怠慢Victoria？”昌珉意有所指的一笑。“圭贤来过电话。说有事，大概率来不了了，你没接到他通知吗？”

“我没手机。”

昌珉点头，推餐牌过来。“来都来了，先吃饭再说。Victoria有什么忌口没有？”虽然做派绅士却透着隐隐强势。

“我不忌口。”

点餐未至宋茜进了化妆室。墙上有台老式公用电话，她掏硬币投进去。

接到电话，那厢并不是很惊讶，就像猜到她会打一样。“V！饭吃的怎样？昌珉还照顾你吧。”

“还没上菜。”她背对镜子靠在洗手台，一腿曲、一腿支着。这次约会她没特别打扮，只套着半新不旧的外套。“怎么没来？我跟他不熟，单独吃饭很怪。”

“怎么会怪呢？昌珉很风趣的。”

她垂眸笑了一声。“是吗。”

仿佛洞悉一切。

“啊，你看出来了？”圭贤不好意思了，挠挠刘海。“抱歉，我是第一次干这保媒拉纤的事。因为昌珉私下提过对你有好感，我看你最近很累，想着多个人疼疼你也不坏，才尝试撮合的。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不会。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圭贤打破砂锅问到底。

宋茜拒绝的对象那就多了。从她进公司就是被人疯狂追逐的对象，上至公司管理，下到十几岁练习生，追她的太多，被拒绝，圭贤觉得稀松平常。“就一点不想试？哪怕对方是昌珉？”

不管是脸还是人品、或者经济实力。就男子而言，昌珉已经是王牌中的王牌了。

“我没时间。”

“看你说的，昌珉也不闲。他人真不错。你也别太辛苦，找个男人倚靠并不是什么坏事。”

“圭贤，为什么一定要找人倚靠呢？我自己可以的。”可以的。

圭贤叹了一息。“早猜到你会这么说，算了，你不喜欢我不会强求的。”

反正他也把话带到了。两边关系都很铁，他不想失去任意一方。“不过至少要吃完这顿饭，不然我不好交代。”

“好的。”

“V。”

“嗯。”

圭贤又说了句话。宋茜笑笑，挂线。

其实宋茜情商不低。

只要她愿意，可以装傻装得毫无破绽。这顿饭无可挑剔的吃完了。但每每对方想更亲近一步，都被她打太极一样化开。

昌珉不傻，碰了两次钉子就知道意思了。

吃完饭十点了。十月底的首尔已经连下几场雪，走出餐厅，迎风一吹，宋茜的脸迅速罩上芙蓉色。

“很冷吗？”昌珉作势脱外套给她，被宋茜拒绝了。“不冷，刚喝了酒，正好散发散发。”

昌珉也不勉强。“Victoria比我想象的酒量好。”

“开心的酒喝不醉人。”宋茜呵出团白白的雾气，冲昌珉笑。

空气里全是冬天特有的清新。不远江面一艘游艇破浪而来，在码头泊住了。

有人从舢板走下。

然后是个腰细腿长的女人下来。那么冷的天，她只穿吊带裙，曲线很火。

她走到那人旁，往他肩上一靠，垫脚凑到他耳边说话。那人配合的弯腰，女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无声一笑，秀气的桃花眼泛起微澜。

宋茜双手揣在口袋看着这幕。

沈昌珉转过脸来望她。

江风拂的宋茜脸上冷热交替，她抬眸微笑。“前辈看我干什么？”

女人是Tiffany，挽着那个人笑靥如花。故事的另一位男主人翁和她一起走来，侍者殷勤的开门招待。

“要不要打个招呼？”昌珉询问她意见。他们现在站的角度有些奇特，可以看到对方，对方未必看到他们。

宋茜睫毛轻轻一颤。“不必了。”

回到宿舍卸妆，突然接到祖国的电话。

宋茜一夜没睡，赶了最早班机落地青岛。抵达医院时母亲已经睡了，护工一抬头，看她旋风般夹着首尔的雪进来，在宋母床边停下。

“我妈怎样？”宋茜手很冷，她来回搓，搓暖了才敢放母亲额上。

“结果没出来。昨夜里就喊不舒服，实在熬不住了才送来。”

宋茜无可表示，拿了两百块钱塞她手里。“麻烦你了阿姨。我没法时时在这盯着，你帮我多看着些，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哎呦，哪要到这么多！”护工笑的脸上褶皱都撑开了。“我在外面做事，有事叫我。”

“好。”宋茜紧盯母亲。

她已经睡着了。

裸露在外的臂上一条条白色皮屑，泛着颗粒的密麻红点。不时又在梦中挠两下，宋茜一把抓住她的手。从桌上一堆药里熟练的挑了管软膏来，将冰凉的药抹在母亲臂上，涂的很细致，又吹了吹。

宋母于梦中满足的喟叹着。

拨开她散乱的发丝，宋茜将母亲的手轻轻贴自己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