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鉴来的时候云里雾里,他感觉走的时候依旧是云里雾里。他摸着手上的考牌,看着被盘得圆融的轮廓不免有些心酸。架个梯子去贡院考试,她这个小丫头也想得出来,还不如直接打开贡院的门。可若是想拿走她小金库里的钱又不做事,这就是真正欺负她这个小孩子了。总不能抢钱的时候她是小孩子,她赚钱的时候才是大人吧。抢钱这件事,但凡做了也就只能做一次,下次小丫头就不敢把钱放宫里头了,放在外面万一被人盗了不更危险?至于用她手底下的人?她若不松口,就算召到了手上也真的只会是普通的商人而已,并不会有什么用。甚至于,为了转移视线把他的下一步棋都点出来了,他差丫头那三瓜两枣的?
“考不了春闱,公主真的甘心?”
萧定云善酿酒却不喜喝酒,皇帝一走姜尚宫无需公主多言就直接收走了桌上的酒。
“身为女子,这个考号的牌子就是最终结果了。一个巧合而已,我只是看我资助的手下能考上,我压的题能成为之前春闱的考题,想试试自己的实力,想看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罢了。同父皇说考春闱的事情,本就是为了掩盖春闱之前考房修缮的事情。”假传圣旨是欺君大罪,如果可以不死,不过是自曝一下,有何不可?
母后遗言我非亲生这件事他从来就知道,本来就得找个机会让父皇知道我知道这个事情,今天恰好是个机会而已。再说,籍贯的时候虽然是当年母后做的,我擅自用了总是要过明路的。
再说,平日里说大皇兄谋储的事情太过突兀,借着父皇看我是小孩子打主意到我身上,想上门要钱要人的时候故意提一嘴李柏舟,父皇只会以为我为了守住自己那些钱财什么话都敢说,不会觉得我是在给李柏舟上眼药。李柏舟是大皇兄的羽翼,一个丞相手中还有兵,父皇从前只是不知道吗?我料定他在冠里案之后就一定会想要动李柏舟手上的兵的,不过是借我的嘴再原封不动的把他的想法同他说而已。”
“可若非真的想去,殿下因何醉酒?”
“酒这东西您为了能拿来赚钱研究的时候碰得烦了,喝得腻了。对别人来说,那只是酒。对殿下来说,那可能是劳作,同农民下地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若非极为伤怀,殿下如何可能再愿意碰上一碰?”
考牌是小女儿的心爱之物也是她此生对科考的唯一念想了,萧睿鉴没想到刚才只是顺手拿走了,想偷偷还回去的时候禁声了荣熹宫的侍女走到她的门前听到的却是她并不爱喝酒。
“为什么别人赚不到钱,我酿的酒,我的酒方子却可以让人毫不犹豫一掷千金?你不懂,赚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是啊,想去。
怎么可能不想去!这是寒门士子门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何尝不是我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萧定云哭着说,不在父皇面前,不在哥哥面前,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声来了,
“因为我知道后宅女子的人生是哪怕身为公主嫁给不好的人家都可能受尽委屈生不如死的。公主是皇室的门面,公主嫁人若离经叛道那是会被言官口诛笔伐的。我今年要及笄了,属于我的人生其实也就到此为止了。对别人来说可以三年三年又三年,可以因为没准备好不去考。而我知道的,我只有今年,只有今科!
公主尚在深宫,我又是男装,名字户籍俱在,卢尚书和中书令是今年的主副考官,是批考卷的人,不是下场巡考的人。他们并不能看见我,最多也就看见我的字迹而已。他们或许认得出太子哥哥的字迹,甚至可能认得出嘉义伯的字迹,如何可能认得出我的字迹?
我不去,只是因为我能登科啊!只是不想以刘云的身份,而是想以萧定云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上榜登科而已。”
“可就算登科了又怎么样,就算是以公主的身份,难道还想以女子之身真的做官不成?我的文章写得不比他们差,我就算一开始不会当官也可以同他们一样学习,之后以我的能力当的官也未必会比他们差。”
萧睿鉴也如此想,他也的确不能够理解一个公主哪怕的确不是他亲生,但是也是他一手教养娇宠长大。为何会一定要吃科举的苦,一定不想嫁人,反而想要当官呢?
“不是公主,不是女子,在春闱上榜如何做不得官?再者,女子为官的制度早就有了,你闵尚宫不也是女官?”
“公主知道的,这不一样。”
“那上官婉儿呢?”
“我不是在开创历史,开创先例。在上官婉儿的那个时代,曾经有过的。”
萧定云大约是真的醉了,再加上这里是自己的地方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实践才是检验一件事是否行得通的唯一标准,隋唐几百年女子本就可以读书、从政、经商,她们难道就不是盛唐气象的一部分了吗?虽然不是因为唐朝有包容女子施展才华的器量,所以才会如此兴盛,但难道女子在其中就没有作用了吗?”
“以上这些都是假的,是骗人的!纸是包不住火的,你知道我并非……与其我嫁人后被夫家弃如敝履,还不如不嫁人。可,我怎么可能不嫁人呢?当官可以,名声坏了就能不用嫁人了对不对。退一万步讲,读那么多年书我不想当官,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及笄后被赵贵妃动动嘴随便嫁个人行不行?我这位庶母已经为太子哥哥选了张陆正之女了,一会张陆正以他的名义出了什么纰漏都要算在太子哥哥头上,他若辩白还得看别人信不信。我其实也是一样,我能有什么想法呢都是太子哥哥的想法吗?驸马出了什么问题是算到我身上来吗?太子哥哥那样的人,他们攻击的目标总是通过我指向他,所以他就会因为想要留住我不管什么事都一力承担的。
所以,一直以来我就想着,很简单,只要我不是他的妹妹不就好了。可若我不是,我自己怎么办?
我生来就身处于深宫之中,除了拼命读书之外我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寒门士子都能凭此一跃龙门,我如何不可以?”
萧定云敢对天发誓,她那天说那么多话真的是知道父皇在门外面一定要维持人设,不得已才扯东扯西。父皇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他不走啊,她能有什么办法?
编,现编!硬着头皮把顾逢恩在原作里终身禁考后的郁郁不得志淋漓精致的表现出来,她推测只要这会儿能让父皇愧疚将来总是有好处的。萧定云又不是纯纯的古代人,女子不能科考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早认命了。娶不了喜欢的人,但她有钱啊,找借口和离后一辈子守着公主府又不是不能活,为什么要上赶着为萧氏当牛做马?
可是——
父爱如山!
或许萧睿鉴没有其他的小公主,或许在皇帝的潜意识里儿子是要继承皇位的是有威胁的,而女儿则不需要有这种顾虑可以随意宠爱。萧定云虽非亲生,但于萧睿鉴而言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他得了这么多儿子,但也没谁会像他这个女儿一样偷偷赚了钱会想到直接分出收益的一半给他的小金库里送进去,末了还一个字没同他说。萧睿鉴知道的,她其实只是希望他能过好一点。除了她之外所有人看到他都是皇帝,也唯有他这个小丫头会关心他活得好不好,会对陈谨霸气的说一句,“在父皇的吃穿用度上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我希望他能用上最好的!”
萧睿鉴并没有再见她就直接走了,走的时候还顺走了她财库里的一半财产。她手下的产业不止夜光杯商会一个,有游戏背包在谁也不会把自己真正的财产放在游戏背包以外的地方。而宫里的两个财库从一开始设立就是为她父皇准备的,是以闵尚宫来上报的时候她压根没当一回事。
“怎么才一半?”
她听到的时候甚至是不满意的,“之前我让你同父皇说的,你都说了?”
萧鉴睿拿走钱的时候没想到小丫头一早就想好了准备送钱给他,甚至东西早就替他打包好了。连账目、商会的印和入国库的理由都直接当场交割给了陈谨。
是啊,她自己是公主一应吃穿用度都在宫里,多了少了都是众目睽睽有数的,赚了钱自己又没地方用,她这钱究竟是为谁赚的呢?
太子吗?
可太子都默认她顺他家的酒了,想来是以为妹妹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纵容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酒本来就是她妹妹以一掷千金的价格卖给武德侯的,顾逢恩这倒霉孩子啊!
“一些可以通过商税的名目,一些可以直接找户部管榷场的官员直接折算正当的商贸做保的钱。”
“只是印是商会的公印,向来由专人保管。”
萧睿鉴走的时候除了带走了钱,还带走了小公主主要负责商会事宜的心腹宫女。
明明说好了不给人的?
“那位从公主那里来的蒋内人怎么样?”
“若是男儿身,当可直接入户部办差。”
之后——
“春闱?”
“你是说父皇同意我参考春闱了?”
“如果公主说的是男扮女装,以刘云的名义。”
闵尚宫点头回答小主人的问题,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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