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什么不否认？

真绫投注于左侧的目光微微偏离，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就算了解他的态度，却还是看不清他默认至此的用意。

陷入沉思的人不愿将他归于那一类利益至上的人，而手中现有的选项又拼凑不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结果。

在旋转变化的视野里，真绫甚至想不太起来上一次这样跳舞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刚开始学的时候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探戈。

彼时她不喜任何冲突，自然也学不会面对，以至于习惯的事物被轰然打破的时候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虽然现在，也没好上多少。

少女在心底叹息着，身体顺着力气旋过半周，藏在发后的东西显出一个轮廓。

赤司的余光里落下一枚枫叶的影子，在细碎的发间摇摇欲坠。她的步法精确，配合默契，而眼神却没有聚焦。

他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没有观众的舞蹈本就不讲究礼数，他手掌略微使力将人压向自己。

“专心。”

真绫蓦然感觉拢在背上的掌心向内一收，缓下她重心转换的速度。鼻尖撞入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冷质香，雪松琥珀的气息。

她回神对上那双异色的眼，和微微皱起的眉。

对视间的目光灼人，真绫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探寻。

她借力向内勾腿，几多挑衅地将额头贴近他侧脸，轻声试探：“想要的只是这个？”

赤司扫步与她调换位置，对话间鼻息相闻，热意和痒意一齐翻涌。

“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咬住彼此弱点的猫科动物恶劣地松开尖牙，气味侵染，他们在试图互相驯服，连默契都针锋相对。

你牵我引，你退我进。

无人之处遍地银华被足迹碾碎，舞步交缠，像一场高傲的围猎*，探寻追逐，猎手也是猎物的另一面。

二人心知肚明这是一种僵持，但直至曲终舞毕，谁都没有松口给出答案。

完成了社交任务的冷泉兰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在场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好友的身影，一楼原本真绫坐着的地方早就空荡荡的。冷不丁一抬头看到二楼隐蔽的谈话区伸出一道纤细剪影，裙摆的颜色像极了真绫身上那一套衣服。

她提着礼裙猫上楼，屏风后确实是自己要找的人，靠坐在长椅上的少女正摸着肩膀上的胸针，愣愣地出神。

兰轻轻靠过去：“阿雅，你还好吗？”

“嗯？你回来啦。”听到声音少女松开手中的宝石胸针，冲她笑笑，“收获如何？”

“我还能应付，至少大家表面上都很友善。”伸出食指戳了戳对方眉心，兰不自觉也皱起了眉毛，“只是你看上去好愁哦。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冷泉兰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

真绫附耳过去，只听到兰压出一句气音：“刚才来找你的路上，我碰到赤司了。”

被她喷在耳朵上的气弄得很痒，真绫也起了玩心：“来，那我也还你一个。”

“你能碰到他是因为，刚才他在这里。”

兰觉得还是这个故事更加恐怖一点：“……怪不得你像是去打了一架回来。”

“你上来的时候那个脸色也很精彩，我还以为有人惹到你了。”

在互损中笑成一团，真绫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些，她深深地出了一气靠在软垫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五指轻轻蜷缩了下，握住了一手空虚的温度。

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兰和真绫累得直接呆到日上三竿才出门。

这个门当然指的是各自的房门，躲着快正午的阳光，两个姑娘只是将休息的地方从房间转移到了书房。

书房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冷泉兰抱着自己的几本小说背靠沙发坐下。

监督完火神今天的英语练习后，真绫也顺势靠在一边，打开电脑里暂停的录影带戴上耳机。

约莫过了两个多小时，桌上摆着的点心所剩无几，连添了两三回的茶壶都快再次见底，冷泉兰看完了手里的小说，蹭到真绫身边。

红枫发色的少女专注于电脑屏幕上的变动，一手在旁写写画画，没有注意到这边人的动作。

等录影带播放到了中场休息，扯下耳机的真绫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冷不丁被戳中了眉心，她下意识地闭了眼。

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冷泉兰盯着她看，紫黑色眼睛溜圆。

“……兰？”

“阿雅，你看的是比赛的影像吧……？”突然皱起眉头的兰面露不解，凑过去看她暂停的屏幕，“怎么看上去这么生气？”

“我……有在生气吗？”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绫有些哑然。

冷泉兰连连点头：“我甚至觉得你要爬到屏幕里给人了两下。”

真绫深深出了一口气，仰头靠上沙发：“……那我确实还有点想。”

“真的假的？”放弃研究那些她看不懂的比赛影像，兰旋身回来靠到她旁边，两人一起盯着书房奶白色的天花板，“对面什么来头啊？”

没有斟酌，看上去非常疲惫的少女吐出几个字：“人渣。”

就算她再不懂球，但是画面上被抬下去的队员不会有假，兰的心凉了一半：“那这个受伤的人……是他故意的？那他们之后要和你们打吗？！”

得到了一个沉默的点头。

“天啊……”压制不住的惊呼从指缝间落下，冷泉兰思忖片刻，打算明示，“那你是不是需要人帮你们盯着他们的比赛情况？冬季杯那段时间我忙完了比赛正好空下来了。”

没想到她会提出来这样的要求，真绫愣了一下：“兰，你是认真的吗？”

对方用的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打法，她并不觉得这是可以给新手看的东西。

“我知道对方是人渣！但是我也想帮上你什么。”松下肩膀，冷泉兰抱住自己的膝盖，一手去拨桌上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现在的队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吧？阿雅，我能看出来的。以前那些天才们不需要、也可能用不上你这样竭尽全力……”

少女小声地袒露着自己的真心，揪揪地毯柔软的绒毛：“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在诚凛，你现在的队友们让我再一次看到你像之前一样面对这些东西。”

“你是鲜活热烈的，你在享受这些。这是你想做到的事情，我想支持你，就像你支持我一样。”后知后觉开始难为情的冷泉兰伸手拽了拽好友袖口，花苞一样的边缘被揉出一点点痕迹，“虽然说出来怪难为情的……教教我呗，阿雅？”

被突如其来的剖白砸得恍惚，真绫眼眶微微发热，她从仰着的姿势起身，顺势拉了拉兰绑起的发尾：“……让你担心了啊。”

“废话啦我一直都有担心你好不好！”变回了那副插科打诨的模式，兰捂着自己的辫子拍她的手，“这是我的自由你不准道歉啊！”

真绫哼哼了两声，抓过桌上的执笔：“那我只能进行简单教学作为回报了。”

“愿闻其详，阿雅老师。”

时间再往后跑一天，就是洛山的学园祭。

冷泉兰因为要准备演出早早就去了学校，将之后送真绫去车站的事情嘱咐给了管家和司机。

但她根本不会想到原本预订在今天返程的真绫早就和相熟的两位通过了气，将她修改过的秘密惊喜提上了日程。

后台换上演出服装的少女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她在手心上写了几个人字一口吞下，一手拉下头上的黑纱。

明明不是初演，为什么她的紧张却没有放下半分。

“部长，时间差不多了！”从前台跑来的调度人员中原音向她示意。

“……嗯，那就开始吧。”深吸一口气，冷泉兰走向自己一手组建起的阵容，她明白自己的紧张决不能影响到自己的部员们，于是她如常地将大家圈在一起，喊出打气的话语。

好在她的角色并不是一直在场上，只有中间给两位主角保留换装时间的时候会有一首改编过的独唱。

开场的介绍过后，冷泉兰就蹲在后台的屏幕前看着其他人的演出，周围的人进进出出，专注于安抚和调整部员状态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拿着一些道具的悄悄溜走。

“绯山前辈，这里这里！”前来引导真绫的调度员正是之前指导期间认出她原唱者身份的部员，中原音小声地将她拉到礼堂关闭的第二扇门前，把手里端着的烛台和绸缎依次递过去。

在处理这身服装上能称为经验者的真绫有条不紊地打理着自己这个角色的形象，最后她将白绸拉过头顶，露出一个被遮掩的笑：“谢谢你，中原同学。”

“不客气，只是如果部长之后生气的话，请替我求求情呀。”帮她整理着背后的布料，中原音轻声开玩笑，“能亲眼看到两位演绎这个角色，我也很幸运呢。”

随着礼堂内部的光线消失，真绫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真绫准备的惊喜——这首歌描述的是剧情中继承爵位的芙罗拉在面对与理想相差巨大的现实后，对于自己的本心感到迷茫和失望的自我对话。

原本的唱段是来自两个时间段的芙罗拉之间的假想对话，实际的演出只安排了冷泉兰的角色，自然会有对唱的地方空出来。

这一块的留白从剧情来说并没有很大影响，由此改变为已经手握权势的女爵回想过去产生的变化。

主基调是体现芙罗拉的矛盾和挣扎的心理，但是夜晚一人的自省往往没有冲突的吸引力大。

随着乐声响起，原本用影片代替的片段中出现了清晰的唱词。昏暗的礼堂中，逐渐□□冰的雾气遮掩观众席的主过道间，烛火勾勒出来人的身形，纯白的少女自偏门缓缓走来。

白色的衣裙，与台上那席纯黑的礼服形成鲜明对比。

*原句为“寻情逐爱犹如一场高傲的围猎。”，出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

wuli好闺闺兰兰是个很好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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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