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秋安昙跟着秋贵妃前往皇后宫中,随着他们的仪仗逐渐走近,皇后宫中也随之亮起了绚烂的灯火,将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宫女和内监手里捧着菜肴按照顺序进入宫室中,将这些精美的菜肴放置在桌子上,并且按照个人的喜好位置摆放好。
秋贵妃给坐在上首的皇后行礼,秋安昙也随之行礼,皇后摆了摆手,让宫女将她们扶起,笑道:“不必如此拘谨,今日是家宴,都放松些。”
秋安昙抬起头端详这位皇后,皇后的确已经显出老态,她面上的纹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刻,使得她身上有一种其他妃子未曾有的慈爱之感。秋贵妃和皇后站在一处,不知身份的大约会将她们当做母女。
皇后同样也在端详秋安昙,不过片刻,皇后笑起来,“不愧是秋家的女儿,果然是灵动可人,元家那小子是占了便宜啊!”她走过来,拉住秋安昙的手,将她带至桌前,秋贵妃也走过来,三个人落了座。
“陛下何时到?”秋贵妃问道,她亲手给皇后奉茶,“陛下不是说今日会早些到?”
“或许是今日要批阅的奏折过多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了极北之地,周边几个小国这些日子总想趁着我国不备,偷偷咬上一口。”皇后冷哼一声,“他们的打算再好,国力却是微弱,陛下已经有了亲征之意。”
“亲征?!”
秋贵妃虽然承认皇帝的确还孔武有力,但是想一想他的年纪,不由得既惊诧,又担心起来,“这可是大事,不能让皇子代劳吗?若是为了彰显国力,也不需陛下亲自前往,让其他国家觉得我国无人。”
皇后叹着气说道:“我已经劝说过了,陛下已经定了心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可是万金之躯,不过这一次他好歹愿意带上几位皇子。”
“那只能让几位皇子多多注意着了。”秋贵妃明白若是皇后劝说都没有效果,这件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极北之地素来没什么人进去过,如果真的在其中发生战争,没人知道后果如何,还请皇后劝说陛下先派遣先锋过去探探路,再率大军亲至。”
“朕已经有了安排,你们不必忧心。”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殿门外传进来,几人站起身向着他行礼,皇帝挥了挥手,让她们不必多礼。
秋安昙站在皇后和秋贵妃身后,安静地做着一个背景板,她看着皇帝快步走到桌前坐下,随后皇后和秋贵妃也落座,她也安静地坐下,微微垂着头,听着三人说话。
“陛下,请您三思。”皇后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劝说不了皇上,但是她不得不履行作为皇后的职责。秋贵妃同样也劝说了几句,皇上只是摆手。秋安昙安静的低着头,不发一言。倒是皇上注意到了她,笑道:“这就是秋家的姑娘,看起来的确是伶俐。”
秋安昙站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臣女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别学那些前朝的大臣,一个个的心口不一。”皇帝笑了笑,“这一次让你入宫你就安心待着,等到出嫁那天朕会册封你为郡主,你从宫中谢恩后回家出嫁。”
“多谢陛下。”秋安昙又行一礼。
“行了,别在这一个个的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朕忙了一整天,可不想回到后宫后还要劳累,吃饭吧!”
几人也都拿起了筷子,刚吃了没几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皇帝皱了皱眉,皇后忙让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事,外面的声音平息下来,宫女回来报信:“陛下,娘娘,是苏妃和黄妃在外求见。”
“求见就求见,她们直接让人来通报就好,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宫女顿了顿,不由得看向了秋安昙,皇后也看过去,不知道这事和秋安昙有什么关系。
秋贵妃想了想,开口道:“既是如此,我便带阿昙先回去好了,后宫中的这些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皇后正要点头,却见到皇帝摇头道:“无妨,日后就是她不打理家事,后院里的那些事情该知道的也得知道,总不能平白让人欺瞒,后宫中比之后院更为复杂,她若是能够了解一二,日后的日子便会更舒坦。”
“让秋家丫头听听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皇帝一锤定音,皇后和秋贵妃对视一眼,既无奈,又觉得皇帝对秋安昙过于看重了。
苏妃和黄妃进门的时候挨挨挤挤地,恨不得比对方先跨一只脚进门,直到看见了皇帝也在,这才安分下来。
“臣妾见过陛下、皇后,秋贵妃。”两个人一起行礼,之后站起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秋安昙。
秋安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想要站起身,却被秋贵妃按住了。皇后看着她们,问道:“你二人怎么过来了?”
“皇后娘娘,臣妾听说秋家小姐入宫,特意来见一见。”苏妃曼声道,她看起来十分妩媚,虽然年纪也不轻了,但是依旧打扮得花团锦簇。
若是年轻的小姑娘穿成这样,大家都要赞一句青春靓丽,放在苏妃身上,却有种奇妙的违和感,只可惜苏妃权高位重,位分低的不敢说,位份高的懒得说,只有和她同位分的黄妃次次戳她肺管子。
“秋姑娘又不是明日就走了。”皇后看着她们二人,皱了皱眉,“已经这般时候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陛下也在,自然能给你们一个公道。”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苏妃和黄妃虽然住在皇宫遥远的两端,但是偶尔也能遇见,遇见之后便是一场不见血却弥漫着硝烟的战争。每到这个时候,她们就会结伴来皇后宫中,请皇后主持公道。
黄妃打扮的就肃静多了,她看了看苏妃,笑道:“臣妾昨个儿听了个有趣的消息,和秋姑娘有关,今日听到秋姑娘入宫,特来求证。”
“什么消息?”秋贵妃不动声色地问道。
“贵妃难道没有听说自从秋小姐和元公子的婚事定下来后,二皇子就一直萎靡不振吗?”黄妃微微一笑,她挑衅一般地看向苏妃,“这不,昨儿个二皇子可是求到苏妃面前去了,说是想请皇上收回成命呢!苏妃的训斥声连臣妾都听到了。”
苏妃的脸色难看起来,秋安昙心里想,等到苏妃回到自己宫中,势必要将宫人都清洗一遍。
“黄妃这话说岔了,年少慕艾,人之常情,秋姑娘在京城贵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二皇子爱慕她也是正常。”苏妃冷哼一声,“更何况他不过是一时想错了,我训诫他之后他也承认了错误,哪像三皇子,还背地里撺掇着兄长努力追求真爱。”
她们两个没说几句场面话,那微妙的和平就被彻底打破了,她们争执起来,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还在场的皇帝和皇后。
秋安昙小心打量皇帝的神情,却发现皇帝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争执,看到兴头上还鼓了鼓掌,惹来皇后无奈的一瞥。
“一直看她们做什么。”皇帝示意宫女给秋安昙布菜,“边吃边看就行。”
秋安昙嘴角抽了抽,她实在不能理解皇帝到底是何用意,只好那起筷子,宫女给她夹什么菜,她就吃什么菜。
皇后拍了拍桌子,巨大的声音让还在争执的两个人不得不停下来,“你们两个可还有体统在?当着陛下的面吵起来,眼中可还有上下尊卑的分别吗?”
苏妃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扯乱的衣襟,冷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刚刚也看到了,黄妃分明就是有意要找臣妾的麻烦,还在陛下面前说起二皇子的事情,先不提她是怎么知道臣妾宫中之事的,就只说她在陛下面前说这种话,分明就是要陷我和皇儿于不忠不孝之地。”
“难道这事情便不是真的?”黄妃也冷哼一声,“昨儿个二皇子可不仅仅是在你宫中说了这些话吧,听说秋姑娘今日进宫,他可是吩咐了人想要半路上截住秋姑娘。不提他想做什么,只提他有了这样的心思便是你这个母妃教导不严之过。”
“我只是今天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说说话,倒是你自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苏妃气急,“那你的三皇子难道就干净了,陛下之前说过,任谁也不能往极北之地去,可是我怎么瞧见三皇子违背了禁令,不仅去了,还在那边做了好一番布置呢!”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这一次不仅仅动了嘴,还动了手,皇帝看起来非常有经验地让人将餐桌撤到屏风后面去,还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宫人们为难地退下了,苏妃和黄妃年幼时在家中都是跟随做将军的父亲练过武的,这些年为了保养也没间断地练着,这导致她们打起来不是扯头发,用指甲抓脸,而是彻彻底底地你打折我一根手臂,我踢断你两根肋骨。
秋安昙目怔口呆,而她身边的人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皇帝甚至还在和秋贵妃讨论这一次的战果如何。
倒是皇后看出秋安昙的不知所措,温言安慰道:“习惯就好,宫中的太医医术超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秋安昙觉得自己恐怕是习惯不了,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连连点头,看着越发混乱的屋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皇帝似乎是看够了,挥手让内监将苏妃和黄妃拉开,两位位高权重的妃子此时已经满身凌乱,精致的衣裙此时左边开了道大口子,右边撕扯出了扭曲的毛边。
“你们两个闹够了?那就各回各的宫中,从今日起禁足三个月,将经书抄上百遍,下个月的大婚你们二人和两位皇子就都不用出席了。”
皇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至于储君之位,朕都不急,你们急什么?老二许是真心爱慕秋家这小丫头,可惜没缘分,老三这些年不声不响,底下也做了不少的小动作,还有你们两个,私下里做的事情别以为我不清楚。”
“朕懒得跟你们计较这些,你们两个做母亲的,若是真想为了儿子好,就安分守己些,回去告诉老二和老三,朕不说,不代表朕没想。”
“行了,送你们娘娘回宫去吧!”
在殿外伺候着的宫人一个个低垂着头,小步走进来,扶着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娘娘出门去了。
“这些年了,她们怎么还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皇帝摇了摇头,“好好一顿饭,让她们两个闹得不成样子。”
皇后让人将桌上的菜品都端下去,再换新的上来,宫人们依序撤下,端上几盘糕点,又煮了热茶,这才带上门出去。
“这不都是陛下这些年有意放任吗?”皇后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叹了太多的气,“而且,陛下又何必要在秋姑娘眼前让她们两个争执起来。”
“朕只是想要看看,她们两个是怎么想的。”皇帝说着看向秋安昙,“秋家的小丫头,今天晚上这场戏,你觉得怎么样?”
“……”秋安昙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在皇帝期待的眼神中艰难开口,“臣女觉得,两位娘娘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总比心口不一来得好。”
皇帝大笑起来,“说得不错,但是朕还想问问你,老二在柳城表示过对你的倾慕,你对老二怎么看?”
“臣女对二皇子并无看法,更不知道二皇子为何倾慕于臣女,臣女此前与二皇子并无交集,反倒是元二公子和二皇子见得更多些。”
“这样啊!”皇帝似有所思,“老二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皇后和秋贵妃都愣了愣,秋贵妃笑道:“就如同苏妃所说,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可是若是没有足够的感情基础,这感情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或许不过多时,二皇子就放下了。”
“也罢,丫头,你之前在极北之地都有何所见所闻,说来听听,定国公可是对你看重得很呢!”
——
金鳌岛上,无数阵法严密地运转着,许多弟子一边监督着阵法的运转,一边迅速受试着行李,将自己贵重的法器法宝都妥帖地放在须弥芥子中,等待着之后的变化。
多宝站在金鳌岛中心,所有阵法的枢纽处,在他身边,站着金灵,三霄,无当,龟灵等众多修为不俗的弟子,他们按照不同的方位站好,在多宝的示意下配合阵法运转法力。
金鳌岛开始了轻微的晃动,随即从岛屿的最下方出现了小小的漩涡,漩涡随着法力的运转越发扩大,之后,八八六十四条金龙沿着漩涡的边缘盘旋而上,同弟子们合力,将偌大的金鳌岛拉入海底。
这场声势浩大的搬家行动震动了四海八荒,只是在西方的两位圣人赶过来之前,金鳌岛就已经彻底沉入海底,原本环绕着碧游宫的无数阵法顺着洋流不断向外扩散,将这一方海水全部笼罩住。
多宝松了口气,他指挥着弟子们分批次地将金鳌岛与海底的连接部分加固,大批量的法器法宝被用在连接处,再加上弟子们不断加固阵法,数十年之后,金鳌岛就会彻底与海底融为一体。
金灵挥了挥手,“有趣,我还从没来过海里呢,龟灵想来会比较适应海底的生活。”
龟灵笑起来,她化为原形,在海水中畅快地游动起来,其他弟子纷纷去打理自己的屋子,喜欢海水的和不怎么喜欢海水的互相换了房间,海底一时间热闹起来。
“如此,两位圣人想要过来也要先花些力了。”云霄说道,她看了看海底,看向多宝,“大师兄,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在海底多备几条进出的通道,万一哪一日出现意外,修为不高的弟子也好逃离。”
“有道理,不过今日大家都消耗巨大,先休息一日,明日一早便开始准备。”
多宝说着,便向着岛屿的东边走去,他准备绕岛一周,检查一下是否还有不足的地方,三霄和金灵也选定了一个方向迅速离去。无数的阵法在幽蓝的海水中交相辉映,让已经盘踞海底漫长时间的龙族终于有了些许活着的感觉。
一条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龙试探着向金鳌岛的方向游去,却被母亲一爪子抓了回来,“听话,现在那里很危险,等到危险消除之后,你再去不迟。”
“那就是传说中的修士吗?”小龙好奇地问,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
“是啊,当年我们龙族还在洪荒上占据一方的时候,人才不过刚诞生不久,虽然天道降下法旨,人族未来会成为了洪荒的主宰,但是却没有想到,不过区区数百年,人族竟然已经繁茂至此。”
这条已经有着上千年年纪的龙长长地叹息着,“自从第二次天地大劫过后,龙族、凤族还有已经绝迹的始麒麟一族,不得不从洪荒上退出,凤族从此待在火山中,日日夜夜都要忍受烈火灼烧的苦楚。龙族被困居海底,纵然龙族本就喜水,却也从此失去了自由。”
“这或许会是我们离开这里的一次机会。”
“机会?”小龙疑惑地问道,他不明白母亲的情绪为何激动起来,也不明白他们生活在海中有何不对,但是他想,如果母亲高兴的话,这样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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