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事还是给秋安昙留下了一定的阴影。她这几日不管做什么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孔宣看不过她这样子,“你与其对孙家小女儿的事觉得叹惋,还不如为和她一样的女子做些什么,想来孙家那位小姐若是在天之灵能够看到,也会十分慰藉吧!”
“我又不是没想过。”秋安昙放下手中的木桶,她叹了口气,“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孔宣摇了摇头。
秋安昙指了指头顶上的天,“我在极北之地这件事,除了我父母以外再无别人知晓,元浮黎是之情的第三人。然而这一次我出门,发现附近的城镇中不知何时竟到处传言秋家大小姐就在极北之地。”
“你的意思是元浮黎这个人看着浓眉大眼的,实际上背后把你的消息给卖了?”孔宣暗搓搓给元浮黎脸上抹黑。
“在人品上我是相信他们,但是在立场上,我与他并不相同。”此时元浮黎已经出门去了,秋安昙说起话来很是一针见血,“元浮黎的母家和皇室有些关系,他与三皇子自幼关系密切,在这个皇帝重病的紧要关头,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争斗起来,三皇子自然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元浮黎是三皇子那一派的人,他定然是将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了对方,而三皇子那边出于各种考虑选择将我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
孔宣找了个干净的石台子坐下,问道:“你出身秋家,秋家在世人眼中是中立的,是清贵之家,既然中立也就代表着秋家一直都是站在陛下那边的。如果能够从你入手,不管是拉拢秋家还是将秋家为己所用,都能证明两件事。第一,三皇子得到了一份很大的助力;第二,秋家表现出的态度可能就是陛下的态度。是这样吗?”
秋安昙略一点头,“没错,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就够了,这样就会彻底坐实秋家的立场。而能够更好地将秋家拉上船的最佳方法就是——”
“彰显出自己绝对的力量!”孔宣抢答。
“......”
秋安昙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歉,我们这边不讲究武力等同于一切。”她看着孔宣歪着头疑惑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养眼至极,于是她还是很有耐心地给孔宣解释起来,“最佳方法就是联姻。”
“姻亲关系如果利用得好了,就是最好的助力,前朝曾有一个家族,最开始发家是因为其中一个族人成为了丞相,并且自他以下三代子弟都很有出息,他们在朝中都担任了重要职位。而从这位丞相开始,家中的子女姻亲便从一个小圈子逐渐蔓延到整个朝廷,不管是低嫁还是高嫁,总之夫婿都是青年才俊。三代以后,他们家姻亲满天下,门生故吏满天下,彻彻底底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家族。”
“现在的皇帝便出身于这个家族。”
秋安昙提着木桶接了水慢慢浇灌自己之前种下的蔬菜瓜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孔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大概明白了,你们秋家也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娶了秋家的女儿,再好生经营,将秋家彻底拉到自己这一边,去争那个位置的把握就已经有了八成。这么说,那位三皇子想要娶你?”
“不会是皇子,秋家已经有了一位贵妃在,当年为此生出不少事端来,所以秋家不会再送女儿入宫,所以如果皇子想要争取秋家,就会选择他最信任的人来娶秋家的女儿。至于他登基之后,秋家这么庞大的势力该如何处理,也不是没有先例。”
“这不就是兔死狗烹吗?”孔宣来到这里这段时间,已经把秋安昙的书看了不少,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成语,“那你们秋家就没有什么对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上棋盘,还要被人按着头一步一步走吧!”
秋安昙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将空了的木桶放在一旁,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尚早,不如你给我说说你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你一说起你们那边,我就觉得好些东西都十分新奇,若是日后有机会,说不定我也能去你们那边看一看呢!”
孔宣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我们那边,和你们这边一样啊,大家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但是总会有各种突发事件出现,所以像我这样原本自由自在的不小心被卷进事件里,才会有那一日掉落在你面前。”
“你们那边话语权最高的人也是皇帝吗?”
“...算是吧,大家都听他的,因为没人打得过他。”孔宣想了想,代入了一下这边的人物,边思索边说道,“他有三个子侄,力量都挺强大的,这三人是兄弟,老大和老二关系密切,分家之前他们都是住在一起的,老三和老二之间有些不可避免的矛盾,所以早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他们偶尔会见上一面,只要不提及矛盾,大家还是很和乐的。然而,可能也是因为他们三兄弟过于显眼了一些,是以前不久发生了一件事,大致就是让他们每个人都拿些好处出来。”
“就像是你们这边前不久皇帝为了打仗筹备军资,不是让京城中的大户看着给吗?就是那么回事,上头的人给了个定额,让他们兄弟回去自己研究每人出多少,老大素来是两袖清风,所以这些好处最终还是要着落在老二和老三身上。为了这事,老二和老三争执起来了。”
秋安昙闻言叹了口气,“这真是哪里都一样啊,那最后呢,最后如何分配了?你又是站在谁那一边?”
“我啊,我站在老三那边了。”
孔宣想到了这边的三皇子,又想到了元浮黎,不由得为了这荒诞的发展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秋安昙觉得孔宣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她并没有多问,只是催着孔宣讲一讲他那边之后的事情是如何发展的。
“按照道理来说,上头要什么,兄弟两个平摊一下就好,然而上头这回要的是个单数,兄弟俩原本就不想把好处给出去,这下子有了这个单数,两边就更不可能和平解决了。”孔宣理了理袖口,笑道,“而且老二的家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如老三,给出那么多好处去,老二也觉得肉痛,拼了命地想让老三多出一些。”
“老三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两个人最后决定各凭天命,结果原本只需要一部分的好处,到了我出事的时候已经波及甚广,而且整个大势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是个受牵连的,原本要是折在老二的人的手中也就算了,结果兄弟两个内斗的时候,居然有外人想要插上一脚。”
“兄弟两个冷静下来,决定先一致对外。虽然老二最开始是想联合外人解决老三的,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老二觉得老三是自己的兄弟,就算是他输了,老三也不会对他如何,但若是输在外人手里,自己可是会大大的吃亏不说,还有可能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这让老三也觉得惊讶,不过他本也没打算对老二做什么,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大家都不争了,都在观望。”
孔宣打了个哈欠,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后背,隔着厚实的衣料感受到背上狰狞的疤痕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愈合了,他放下手,掩饰一般咳了两声:“咳咳,是不是和你们这边挺像的?”
“可以说是非常相像了。”秋安昙的手从作物上拂过,“你觉得我们这边会有外人想要插手吗?”
“不会的,因为我们那里和你这里有本质上的区别。”孔宣不知道秋安昙的母亲到底是如何想的,所以有些事情他不好原原本本地说给她,于是只好说出这句话后,强行转移了话题,“对了,元浮黎还没回来吗?他这都走了好些日子了,而且他走后,这边关于你的消息传的可是越来越凶了。”
秋安昙听出他的意思,也就顺着他往下说:“他家在南边,从极北之地赶回去再回来,再算上行事的时间,至少也要三个月。你平日里和他关系也不见得多好,怎么现在关心上了?”
“总归一起住了这些日子,虽然还是不喜欢元浮黎那副行事做派,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情谊在的。”
孔宣打着哈哈,“我进屋去找些吃的,你处理完你这些宝贝,就赶紧进屋吧,看这几天的天气,怕是要有大风。”
他说着就窜进了屋子,看背影像是后面有几只猛犬在追赶。秋安昙收敛起脸上的一切表情,她将孔宣刚刚说的事情细细在心里想了即便,发现只需要换个名字,换个地方,大致都能和她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对应上。这会是巧合吗?秋安昙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孔宣的出现到底是一个纰漏,还是他也是被人安排好的?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她所怀疑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在加上孔宣的身份,那个模糊的猜测终于变得清晰起来,而她有九成的把握来证明这个猜测的正确性——
秋安昙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由这个猜测又可以衍生出很多问题,比如说她是真是假,又或是回到她小时候想到的那个根本问题上去——她到底是谁?
秋安昙目光沉沉,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从哪里入手,她原本以为自己幼时的这个问题和自己现在在探究的问题完全没什么干系,可现在令她颤栗的是,这两个问题涉及到的一切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不管她是先探寻到世界的真相,还是先探究到自己的出身,都能够反推出另一个问题。
那么,她那种自己被人控制的感觉也是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且不让她生疑的就只有她的父母。
“我还真不想去探究那两个人的事情啊!”她喃喃自语着,觉得有些头痛,因为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预感,自己只要去询问父母,就一定能够得到一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未必让自己满意。而且从孔宣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东西就能够看出,他一定认识父亲和母亲,并且关系还不错,他对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一点惊讶,说明他同样知道自己,却认为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孔宣是个重要的人物,所以孔宣同样表现出特别态度的元浮黎是否也有问题?孔宣不待见元浮黎究竟是元浮黎像他认识的故人,还是元浮黎本人就是那个故人?如果按照后一种来思考,那么元浮黎是孔宣所说的老二还是老三呢?而且更为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既然孔宣说的事情和她这边的事情重合度非常高,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就是解决这对兄弟之间的矛盾,甚至是解决孔宣所在世界的所谓的战争呢?
秋安昙没有忽略孔宣在说他那边世界的事情的时候表现出的些许不自然,他口中所谓的好处未必是什么金银财宝,可能是更重要的存在,是老二和老三的立身之本,是以这两个人不可能动摇自己的根基——不过可能也没有她想得这么黑暗,但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有意见最要紧的事情要做。
她需要让人去查证元浮黎和三位皇子的人生履历,以此来判断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阿昙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推断出所有的真相了。
可惜因为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点信息,导致她还不能扒别人马甲。
元浮黎: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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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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