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达达马蹄,归人过客

灵夭带着平心回到了他射出的第一箭所标记的地方,刚拔出了箭挂回自己右耳上,他们就被这方天地吐了出来。

可他们没有回到太阴星上,也没有落到太昊的部落当中,而是掉到了一片汪洋里面。

若不是这汹涌的波涛将灵夭与平心拍散了,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那方埋葬了金乌们的天地中。

等等,那尊后土娘娘的杀念去哪里了?

灵夭心下焦急,飞身而起,冯虚御风,从高处俯视这片海域,希冀能凭借自己作为弓箭手的极佳眼力寻到平心的下落,一不小心就忽视了天空中那座驾御群鸟而飞的山岳——青要。

好在山岳的主宰没有忽视他,一边指挥着群鸟停下来,一边飞到灵夭身边,问道:“小灵夭?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尊容了?我差点没认出你。快过来,我带你去找药,治治你的伤。咦?你身后这姑娘是?”

灵夭依言回首,果然看到平心安安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他向前,她也跟着向前,他向后,她也跟着向后,寸步不离。

想来是金乌坟与她隔了千万重天地,她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跟着吞了金乌翎羽后散发着金乌气息的自己了。

推测出这一点,灵夭才放下心来。

这心一放,他才有闲心呼痛。

后土娘娘不愧是后土娘娘,只一尊杀念,未动杀意,也能把他揍得这般鼻青脸肿。

但这些皮外伤还在其次。

他是修习太阴之力的,猛然吞下那至阳至纯的太阳真火,就好像在冰里点燃一团不灭的火,烧得他五内俱焚,实在难受。

也就是他灵夭,继承了母亲常羲脱生于太阴本源的天赋,修为扎实,“冰层”筑得厚,才经得起这么造作。

灵夭缓了缓,让自己逐渐适应了这灼烧感,扯出笑来回应故友的关心:“好久不见了,武罗哥,你的空中家园炼出来了?”

“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们方才寻到了一处秘境,在里面探索了一番,本想寻到异宝灵药,小赚一笔,可惜实力有限,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凄惨的模样了。”

灵夭九假一真的说完,怕武罗深究,又告了迟来的一状:“武罗哥,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叮铃铃他最近越来越过分了,上次居然把他那枚宝贝铃铛都拿出来当赌注了。”

是的,此时站在灵夭面前的这位青要山之主——武罗,便是叮铃铃的那位炼器师好友。

武罗自幼就在炼器之道上展露出非凡的天分,即便未曾寻到名师,也能自学成才,好像他脑子里藏着一部读不完的炼器宝典,时不时就能翻出一些天才的想法与明悟。

他亲缘浅薄,父母早亡,常常只能在梦中看到一座飞在天空之上的家园。家中鸟雀纷飞,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恰好他是一名炼器师,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变梦想为现实。

所以他绞尽脑汁地想出了青要山的构思,画出图纸,信心满满地踏上了寻找材料的旅途。

彼时初出茅庐的武罗万万想不到,在这趟旅途中,他最重要的收获不是那些天才地宝,甚至不是他梦中的青要山,而是一位总能给他带来惊喜与意外的钉灵族。

他与叮铃铃一见如故,好像前世有缘一般不自觉地心生亲近之意,索性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既然成了兄弟,再像这般对彼此不甚了解就有些不像话了。

所以武罗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一心想争当大哥的叮铃铃自然也是不甘落后。

他告诉武罗,自己出生之时,天降异象,百鸟来朝,家中金光耀目,照得大家都睁不开眼。等金光退去,父母才发现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口中衔着一枚金色的铃铛,睡得安恬。

因着这铃铛,他们给孩子取名为叮铃铃,正好也一语双关,有钉灵之音。

鉴于叮铃铃出生时的种种异象,他的父母对他寄以厚望,总是忍不住向族人们夸下海口,说叮铃铃未来一定会像伴他而生的铃铛一般不同凡响。

可随着叮铃铃年岁渐长,他的父母不得不失望地承认,自己的孩子也许是平庸的,甚至有可能比平庸还要差一些,因为他有病。

不知是何缘故,叮铃铃从一出生起,就很是贪睡。

起初,大家都觉得,婴儿睡眠多是正常的,而且这孩子不吵不闹的,十分好带。

可他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还拥有这样婴儿般的睡眠,就实在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父母心里也免不了犯嘀咕,觉得孩子是病了,商量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将孩子托付给族中一位孤寡的老人,收拾好行囊,出远门为孩子寻医问药了。

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那时的叮铃铃太过嗜睡,每日里睡昏昏,自然是没办法知晓大人的事。

关于他父母的事,都是后来收养他的阿爷告诉他的,他唯一能记得的有关父母的事,就只有他们对他过高的期望,和期望破灭后的失望。

说来也奇,叮铃铃好像也有梦中学道的本事,即便日夜昏睡,却也不至于对世事一无所知,在语言和符号领域更是有非凡的天赋。

虽然他从未学习过钉灵族的语言,但也能知道族人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幼时还是有几次清醒的时候,听着父母对他的语气从夸耀变成了叹息,不由得铆足了劲想为父母挣面子。

可当他养足了精神,想要展露出自己的不凡的时候,刚好听到母亲在说:“或许我们都错了,不是铃铛伴他而生,而是他伴着这枚神异的铃铛而生才对。”

然后他就看到父亲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这铃铛现世时异象频频,一定不是凡俗之物。”

“叮铃铃如今这样,我们要早做打算才是!”

母亲心下一惊:“你的意思是?”

听到这里,叮铃铃眼皮一沉,看不清父亲的神色,只听见他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当叮铃铃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铃铛不在了,身边的人和环境都变了,自己也已经到了阿爷的怀里了。

他突然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第一反应是避免不了的害怕。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因为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只不过,他的身体反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伪装出来的坚强,自父母离家为他“寻药”那天起,他嗜睡的毛病就不药而愈了。

叮铃铃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他只有自己了,再没有安稳觉可睡了。

阿爷总说,是他担心寻药久不归的父母才努力保持清醒。可阿爷不知道,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寻药”这个说法,一直觉得是阿爷撒了一个充满善意的谎。

所以他也不敢相信这段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亲情。

既然父母都对他失望极了,彻底放弃他,想要再练一个“小号”了,那么阿爷对他关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叮铃铃自然很难与阿爷亲昵起来。

好在阿爷也不强求,或者说,他只以为这孩子骤然离开了父母,来到自己家这个有些陌生的地方寄人篱下,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新家人,也实属正常。

他相信日久见人心,他一定能等到这个小娃娃放下心底的防备,和他成为一家人。

可惜叮铃铃的戒心和阿爷的耐心都没能敌得过衰老。

在叮铃铃的父母将他送给阿爷时,阿爷就是钉灵族里的老人了,天人尚且有五衰,何况是阿爷这样一个凡俗中的钉灵族人呢?

叮铃铃终究还是等来了第二次的抛弃,哪怕不是阿爷主观意愿下的。

他想笑,看吧,果然不出他的意料,阿爷对他的关爱也持续不了多久。

他又想哭,因为他现在当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叮铃铃独自一人葬了阿爷,在阿爷坟前睡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的清晨离开了钉灵族的领地,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从那天起,他嗜睡的毛病好像又复发了。

世事无常又无趣,还不如大梦几场。

他浑浑噩噩,以天为被地为席,困了就睡,醒来再赶路,却又没个目的地,不知该去向何方。

直到在睡梦中被人抓住,当作赌资,输了出去。

商人逐利,以赌为生意的更是如此,叮铃铃的新老板很不满意他贪睡误工的行为,免不了要上一些强制措施。

没觉可睡,叮铃铃就只有糊弄着工作了。

然后老板发现自己赢到宝贝了,叮铃铃很有语言天赋,洪荒中的种族不知凡几,这的客人也是天南海北,可叮铃铃就是能很快的理解对方的意思,哪怕对方从未修行过灵识,不懂神交之法。

叮铃铃也觉得自己有收获,觉得赌这件事真有意思,明明只有赌资的投入,却能输出各种各样的浓烈情感。

赢的人狂喜着不知收敛,输的人愤怒着妄想翻盘,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恭维,有人叫骂……

得益于这样精彩的百态,叮铃铃难得觉得现实比梦里有趣,很是精神了一段时间。

他那时把别人都当戏看,冷眼旁观他人的喜怒哀乐,自己是从不下场的。

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铃铛,才惊觉自己也没有那么超脱。

他想把自己的铃铛赢回来。

叮铃铃随手扯了块布,遮住了自己的双腿,刚想找人借个面具,又自嘲的笑了笑,他们走的时候自己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他也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他拦住了本来该同那个男人对赌的人,迈步上前。

只是最简单的猜单双。

这实在是太没技术含量的玩法了,哪怕叮铃铃从未玩过,却也看过千遍万遍了。

那个男人选了双,他自然只剩下了单,一如当初。

可他要证明,是单赢了。

叮铃铃果然如同当初父母夸耀的那般聪明,不贪睡的时候称得上是眼疾手快,很容易就明白了各种出千的手法,也很容易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两种人最敢赌,富有四海的和一无所有的,一个输得起,一个无可输。

他当然敢赌,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输的,作为庄家,他的赌注还是老板来出,但他这次也是输不起的,因为他不想输。

无论这次天意如何,他要单赢。

所以,他赢了。

他把玩着那枚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铃铛,心头那口气出了,胸中的心气也没了,只觉得百无聊赖。

于是随手一扔,铃铛正好砸中了路过的武罗,声音清脆。

武罗接住从眼前滑落的铃铛,见猎心喜,研究了一番后,他愿意用一名炼器师的名誉担保,这铃铛绝非凡品,是件了不得的重宝。

他推己及人,觉得自己要是丢了这样的宝贝,一定着急得饭都吃不下了,所以拾金不昧,一路找了回去,寻到了叮铃铃。

叮铃铃一见到武罗,就好像前世有缘一般不自觉地心生亲近之意,他念及阿爷之事,深刻明白缘分错过就不再有了,主动提出想与武罗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之后的事,武罗也知晓了。

叮铃铃说完往事,后知后觉出几分惆怅:“或许就是因为我配不上这铃铛的神异,他们才会弃我而去吧。”

武罗忍不住出言宽慰:“阿弟不可妄自菲薄,这铃铛的确不凡,可我等研习炼器之术,从来都知道,器与术都是我们的手段罢了,不管这铃铛再怎么神异,你才是它的主宰。”

叮铃铃却好像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一般:“我们谁更大还说不准呢,武罗弟弟!”

武罗看着他由阴转晴的脸色,由衷地高兴,丝毫不在意这点小事:“好的,铃铃哥,没问题,铃铃哥。”

叮铃铃讨了个没趣,眼珠子一转,又想起了一出:“这铃铛留在我手里只会让我看着来气,我随手一扔都能砸中你,可见你和它的缘分,干脆送给你好了。”

武罗连连推拒:“这铃铛太过贵重,我可不能收。”

说罢,他深怕这位新认的哥哥再说什么“情义无价”“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先发制人地转移话题道:“我知道大人国有一位酿酒师,传说她能酿出一种真言酒,让人口吐真言,或许可以帮你搞清楚,当初你父母为何要离你而去。”

叮铃铃想了想,刚想出言拒绝,就被看出他犹豫下的在意的武罗拉着,去找老板辞工了。

武罗一见到叮铃铃的老板,丢下一句“叮铃铃要辞工”,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同老板交涉。

自己根据叮铃铃方才的形容,将他父亲绑了扔进自己的灵宝葫芦里,免得到时候寻到了灵酒却寻不到人。

然后他们一路跋涉,到大人国寻到了翠娘。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十里,曰青要之山,实惟帝之密都。北望河曲,是多驾鸟。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是多仆累、蒲卢。武罗司之,其状人面而豹文,小要而白齿,而穿耳以鐻,其鸣如鸣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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