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更夜半夫随妇忧

这日,不知是众人累了、乏了,抑或是圣旨上的话抚慰了他们的心。

近卯时,并未有人从宗祠慌张来传话。

也是,里头闹难看能给谁看?不过是各自赌气,两看相厌罢了。

王夫人吩咐好鸳鸯照料好贾母,又叮嘱若是大太太来闹的话,便立马唤人来喊她。

“太太,放心。有我在,自是不会让老太太受半分气的。”鸳鸯虽是入府晚,全凭一颗玲珑心巧嘴博得贾母欢心,说这话也不是靠吹的。

王夫人这才转头与管事媳妇们一同议事,一来府上存粮不多,多方都该去采买一番,这对账一对下来,不到午时怕也对不完;二来贾府洗清了冤情,自然有人上门请安、送礼的,这事也少不得费心思。

纵是秦可卿帮手分担了些,王夫人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待午时去伺候贾母,才想起了不怎么与贾府来往的北静王府递了帖子未复。

而贾母吃了几口红豆薏米粥便不要了,接过王夫人的茶杯漱口,方才问道:“你说是北静王递帖子?”

“正是,儿媳想着按礼数回了,还是再加点?”王夫人心里有了主意,但还是得跟贾母通个气。

贾母放下了擦嘴的巾帕,一面起身离了餐桌,一面疑惑道:“这北静王爷素来不与我们几大国公来往,更何况我们贾府刚出了这档事,他倒递帖子,难不成是陛下的意思?”

不怪贾母如此想,北静王爷从小伴驾,众人早已将他与圣上绑在一处。自独子领兵镇压西北时中了计,伤重回京途中便撒手人寰,近几年才带着唯一孙子过起深入简出的日子。

王夫人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昨日儿媳觐见陛下,北静王爷和世子爷也在场。儿媳说起女刺客与内务府钱公公有关,陛下便问谁与儿媳说这事。儿媳斟酌好久,正要咬牙回时,世子爷自告说是他,不得已北静王爷也承认由他起。”

贾母又仔细问了前后,感慨道:“这事牵扯到范围太广,当时你不说也不对,说了也不对。北静王爷解了围是大家担当,让陛下少了猜忌底下的人,又免了你的为难。”

王夫人点头道是,如今想起来,陛下并非在意钱来来与女刺客的关系如何,而是在意他掌控下皇宫居然并非密不透风。

北静王爷是因水溶而出面,水溶表面上是为了她出面,实质上却是怕她牵连无辜之人。

“世子爷是怕儿媳说出了甄家姑娘。”王夫人惊呼道,元春入宫选秀时与甄二姑娘共进退,甚至元春被撂牌子后赠的书,里头可是白花花的大额银票呢。

“是她?我们跟江南甄家向来好,她愿意出宫递消息便冒了风险,如今她家与北静王爷结了亲,还让世子爷替我们说话,这事过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贾母道。

王夫人笑道:“无非是甄二姑娘出嫁时,我们做娘家亲戚多添些嫁妆。最重要的是,往后甄家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尽我们所能。”

“正该如此。你若是早点与我说,我们应当赶在北静王府下帖前去答谢一番。”贾母并非指责王夫人,而是想把事情办得漂亮些。

“老太太,既然有意走动,谁主动都好。”王夫人笑道:“儿媳想着,这帖子和礼先遣人回了,等老爷稍微缓和下来,再一同去谢了北静王爷和世子爷。”

贾母忙点头道好,让鸳鸯去她库里找出一架围屏随礼去北静王府,仔细道:“是一架金漆点翠玻璃围屏,一面是万花献瑞图,一面是百鸟迎祥图。”

王夫人一听便是不久前史家送给贾母的围屏,说大不大,巧在双面织的精美。

以此礼送北静王府,不至于显得太谄媚,也不至于显得没诚意,倒是合贾母往常送礼的规矩。

因要等着人抬来围屏,王夫人耐着肚饿又多等了会儿,手脚麻利的鸳鸯不一会儿便唤人抬上来。

鸳鸯疑惑道:“老太太,我去库里找时,瞧了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一面是满床金银,一面是百寿图。这不比这架围屏好?”

“老太太送礼从不失手,还轮得到鸳鸯姑娘指点?”老太太屋内一婆子笑话道。

老太太也笑道:“这送礼最忌讳两点,一是时间不对,二是送得不对。时间不对好理解,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好。至于送的东西嘛,里头的讲究可就多了。单单说为何不选这架大的,一来是满床笏和百寿图更应是祝寿,二来这架围屏是我六十大寿时江南甄家送的,过不久甄二姑娘便要嫁进北静王府,这一瞧不就尴尬了。”

“老太太教诲得是,我也长了见识。”鸳鸯满脸学到了,又奉承起贾母道:“老太太,这库里那么多件东西,您一个不落都记得清楚,我也是真心服了主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当了我左膀右臂,我库里的你也得一个不落地记牢。”贾母说时可认真,自嘲道:“我也老了,这记忆也不好,里头要是有人偷了摸了走,岂不吃亏?”

王夫人连忙道:“哪有人敢惦记老太太的东西,若谁手脚不干净,儿媳第一个寻他麻烦。”

贾母笑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呐。你管家,我也不担心,也莫在这耽搁你时辰。你安排好回礼给北静王府后,便早些去用膳歇息吧。”

突然,宝玉、探春俩说说笑笑地跑了进来,与王夫人歪歪斜斜地请了安后,便钻到贾母炕上玩耍了起来。

只有见到这样享受着天伦之乐的老太太、孩子们,王夫人碎掉的心稍稍能拼凑一起。

但这样平稳顺遂的日子能过多久呢?王夫人不敢细想,转头便去忙起来。

王夫人并未读过苏东坡《定风波》的‘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却也明白忙碌方能止住空想的焦虑。

这贾府不止王夫人不愿多想,还有一个熟读陆放翁《冬夜读书示子聿》‘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贾政,一改先前保守顽固的作风,反倒与众同僚把酒言欢、放纵夜半。

贾母知晓贾政早出晚归,便以官场人情世故来劝慰王夫人放宽心,若是过于放荡不羁,贾母自是第一个出面教训贾政的人。

王夫人自认为是个好媳妇,听得了婆母劝诫,也不多言贾政举止,宛若平常一般对待。

就算未有贾母劝诫,王夫人亦不会过于约束,毕竟站在贾政角度上,第一次在牢狱待那么长时日,自然想寻得一丝活着的气息慰藉自己。

只是接连五六夜,贾政酩酊大醉回府,王夫人无怨无悔地伺候,次日依旧好颜色替他理朝服,实在令贾政羞愧难当。

这一夜,王夫人前脚刚吩咐好回礼的事,后脚便瞧见贾政一身官服坐在厅上,一时诧异,便打发彩鸳去前边问严安。

原来这几夜跟在贾政外出正是机灵鬼严安,也正是王夫人放心贾政披星戴月回府的缘由之一。

王夫人理了理发鬓,扬起笑脸道:“老爷,今夜怎没酒局了?”

这话像是在打趣贾政,贾政也不接话茬,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王夫人也不愿自讨没趣,唤了屋内丫头烧水洗漱,转头便入了内室。

没了彩鸳在旁,王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自顾自地拔了发钗扔台上,扬声道:“还不来人!”

“夫人可是怨为夫了?”贾政一撩帘子进来,径直近王夫人身后,上手要替王夫人拔了一头装饰。

王夫人闪躲不得,开口打断道:“外头丫鬟来便是,怎可劳驾老爷这双题诗作赋的手呢。”

贾政闷笑了一声,道:“我让她们守着屋外去了,屋里头喊不来人。如今夫人也只能靠为夫了,虽说这双‘肩不可挑手不能提’的手平日只题诗作赋,但今日也可替夫人梳这三千烦恼丝。”

王夫人哼一声后,满口发酸道:“老爷近来万花丛中过,这花言巧语也信手拈来了。”

“为夫的错,夫人可莫生气。”镜子里倒映贾政双眼专注望着王夫人,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生怕扯疼了王夫人。

两人难得在如此静谧的场景下,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不过一个是看镜子里,一个是看着镜子外。

良久,贾政方才打破了静谧,叹了口气道:“人生太闲,则别念窃生;太忙,则真性不现。”

王夫人细嚼了几回,笑道:“这话也有趣,不正是近来我所为,最好是忙得脚不沾地,倒头便睡。”

“我又何尝不是呢?”贾政这时才想吐露出几次夜半回府的真实想法,道:“夫人,你可记得以前曾与你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自是记得。”王夫人一想到觐见圣上时的威压,轻声道:“伴君如伴虎,哪日入了虎口都不知,岂不就是死。”

贾政停下了梳发的手,恍惚道:“自打小长大,不管是老爷、老太太、老师,都命着我读好书做高官,我便照着读、照着当。如今陛下好生大德,命了我做工部尚书,纵然是肝脑涂地、恭肃待上、业业兢兢,也不过报恩万一,便是要我死也无怨无悔。”

听得王夫人眼神一暗,心想:

老爷就算是经了这一遭,还是依旧念着祖德训话、圣上恩德。

也罢,本就没想过贾府能离得了庙堂,只是可怜了她那几个子女,背负着重担在黑夜中前行。

又听贾政道:“我早知夫人不愿元儿进宫、也不愿珠儿费心科考,经了这一事,想必夫人更是如此想。”

王夫人回道:“老爷,我…”

贾政抬起手来打断,话锋一转,语调中满是惆怅:“如今我也忧夫人之忧,愁夫人之愁。”

[红楼梦]王夫人重梦红楼,带着贾府洗心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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