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湘莲在尤家提出求娶尤三姐后,尤三姐羞得躲起来,而尤二姐将他劝回去等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如何唐突了佳人,心里无端多了几分郁闷。
为何这尤三姐总是对自己忽冷忽热?前一刻题自己的名字,后一刻自己正要求娶时态度又暧昧不明?她是单纯害羞还是真的对己无意呢?柳湘莲拿不准她的心思。
可惜他并不是个惯于游走于花丛的人,所以面对这样的局面也颇为无措。
自己的心意已经表达了,在尤三姐没有表态前,他倒不好频繁过去,免得有逼迫之嫌。
这些日子,他左右无事,便捡起了旧日营生,又唱起戏来。柳湘莲的风采不容小觑,短短的几次登台收获了不少忠实看客。
一日下戏后,薛蟠与贾宝玉同邀他在酒楼饮酒。薛蟠还说起了薛小妹犹在苦等她,等到今天花儿也谢了,再耽误不得,已与前些日子匆匆出嫁了,便是柳湘莲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起那位无缘的薛小妹,柳湘莲并无任何感觉,如今她嫁做人妇,自己并无任何损失,更觉得姻缘之事,说定下家或不定下来只是在一念之间。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而自己和尤三姐,却几次三番将姻缘牵连一线,是否说明他们格外有缘分呢,是天生注定的一对?
薛蟠大着舌头数落柳湘莲:“你一百个不愿意相看我的表妹,如今我这表妹先你一步嫁人了,你说你可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我若真想娶亲,早就娶了!”柳湘莲说。
“嘿,你这口气倒是大!”薛蟠酸道。
他喝多了要出去方便,出雅室的房门时恰好和外头走廊的其他客人撞到一处,哎呦唤了一声。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你薛爷爷!”薛蟠大放厥词。
“大胆!竟然对王爷不敬!我看你有几个脑袋!”那人的侍从口气亦是大的很,听上去无法无天。
贾宝玉和柳湘莲两人忙探出身去看,生怕薛蟠吃亏。
只见那位被撞到的王爷眉眼精致,瞧着男生女相,只是身材不甚高大,比他身后的侍卫看着弱了一大截,但气势、派头却一点不输,满身绫罗绸缎,腰间挂着好几枚玉佩,玉质温吞,一看就是上品。
那位王爷原本满脸戾气,这会儿见了柳湘莲他们挑了挑眉:“倒不知这位薛大爷是哪路神仙,开口闭口就到处认孙子,也不怕自己没那个命消受。”
宝玉将薛蟠扶起来,和气的打招呼:“薛大哥是不小心撞上的,还请这位兄台大人有大量。”
那人的侍卫说:“放肆!我家主人岂是你等凡夫俗子配以兄台称呼的?”
柳湘莲也不再一味退让,上前说:“那阁下预备如何?”
王爷盯紧柳湘莲,脸上蓦的出现莫测的笑容,不答反问:“你们是何人?”
“怎么,要来找我们算账吗?”柳湘莲也回以冷笑,“在下柳湘莲,随时恭候。”
宝玉见双方剑拔弩张,马上将自己和薛蟠的身份介绍一遍,想要化干戈为玉帛:“薛大哥喝多了才不小心冲撞,还请多多包涵。”
那位侍卫还想说什么,被主人拦住了,只听那位乖戾的主人他、说:“原来你就是贾宝玉,我曾听王兄提起过你。”
“王兄?”贾宝玉略一思忖,“你是北静王的弟弟?”
侍卫应道:“这位是东越王。”
东越王颔首微笑示意,宝玉和薛蟠忙打了招呼请安。东越王让他们免礼:“正是不打不相识,不如一起喝一杯?”
薛贾二人无不应好,于是东越王便被邀请进他们的雅室。几杯黄酒下去,众人之间的拘谨散去不少,酒果然是利器。
“这位兄台瞧着有些眼熟。”东越王这会儿不如头先那么骄矜,虽然身份尊贵,但见席上始终是王薛两人说话,还是主动将话题引向柳湘莲,以免冷落他。
薛蟠赶紧给柳湘莲撑场子:“我这位兄弟又能打又能唱,不是一般的厉害!”
东越王兴味盎然:“是哪家戏班子的当家小生吗?京城的戏班子我经常捧场,怎会未曾见过柳兄?”他显然听到又能打能唱就误会了。
“他并不是戏班子的小生,我是夸他的功夫俊,戏也唱得好!”薛蟠又补充道。
“我确实偶尔登台。”柳湘莲说道。
东越王客气道:“改日定要亲自听上一番,听听你在戏台上的风采。”说完饮尽杯中酒以表心意。
柳湘莲口道谦辞,亦干了一杯。黄汤下肚,仿佛打开了酒瘾,然后就一杯接着一杯灌进肚肠。
柳湘莲平时虽也饮酒,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么贪杯,因此贾宝玉奇怪的问他:“柳兄,今日为何频频饮酒?是有烦心事萦绕心间?”
柳兄念着有外人在席,不方便说太多,只苦笑道:“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不知从何说起。”
薛蟠自以为是的接口:“不就是贾琏偷娶尤二姐流产之事吗?上次不是解决了吗?我姑妈让二奶奶赔了一大笔银子!我前几日见到二奶奶,还在开口闭口骂尤二姐呢。”
“两位姐姐怎么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应该很伤心吧。”宝玉问道。
“我瞧着在恢复中,不过你那个琏二爷真是没心肝,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露个面关怀下。”
薛蟠又坏笑道:“这不正给了你机会在尤姑娘面前露脸吗?你是不是已经和她……”薛蟠边说边将两手的食指弯曲捧在一起,笑容猥琐。
“她没有答应我的提亲。”柳湘莲未免他再胡乱说下去,只好出言澄清,郁闷的又喝下一杯。
“你上次挡在他们姐妹面前,英武得不得了,她还不动心啊?该不会是石女吧?”薛蟠口无遮拦。
柳湘莲不禁横了她一眼。
薛蟠自知失言,赶紧捂住嘴巴,自罚了一杯。
宝玉听不懂:“谁是石女?”
这时正好有小二进来给他们送酒,听到这儿也抑制不住好奇的学舌:“石女?还真有石女吗?”
薛蟠连忙说:“关你什么事,送你的酒便是。”
“这石女我只在话本子里听过,世上还当真有吗?”小二继续八卦,“几位客官,我们酒楼天天人来人往,说不定我真见过你们说的那个石女呢。”
薛蟠听到这儿又来劲了,早忘了柳湘莲的眼神杀,嘴边没个把门的说:“是从前宁国府的尤三姐,你识得吗?”
在一旁看戏的东越王重复道:“原来是尤氏。”
薛蟠问说:“王爷也听过他们的名声?”
东越王摇头,小二亦如此。薛蟠切了一声,怪没趣味的。
那小二忽然没了脸,走出门外时恰好遇到个高官客人,那人是宁国府的贾蓉,他便凑上去询问:“蓉大爷你也是贾府的,我正好问问你,听说尤三姐是石女,当真如此吗?”
“谁是石女都有可能,但你要说我那美貌的小姨是石女,岂不是把一堆男人都骂的无地自容?”贾蓉说着发出怪异的笑声。
“这是何意?”小二还想追问。
不过贾蓉故弄玄虚,不肯多说。小二也分寸,又告知他,贾宝玉一行也在此处饮酒。
于是贾蓉进了雅室来敬他的宝二叔,本来是打算喝一杯就走,结果知道座上还有一位王爷后,他有心想搭上东越王,因此敬酒完不欲离去,便添了张凳子坐下。
这小二进来端上新的下酒菜,还故意捡起头先的话题:“蓉大爷说那位尤三姐绝不可能是石女呢!”
薛蟠马上嘿嘿追问:“这是为何?”
贾蓉思及这也算一桩家丑,正是家丑不可外扬,如何能吐露出去,因此只是但笑不语。
贾宝玉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以为贾蓉是在故弄玄虚,便说:“那位尤姐姐是极好的人,你可不能诽谤人家。”
“我诽谤他?宝二叔你还是年纪太轻,识人不准。”贾蓉饮了一杯酒下肚,极为惬意的说。
“如何识人不准,那位尤姑娘秀外慧中,本来就是极好的姑娘。”柳湘莲突然插口。
“这位是……”贾蓉刚才着重与东越王攀谈,因此对柳湘莲的自报姓名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见他言语和自己作对,自然将目光放回他身上。
贾宝玉赶紧解释:“柳兄曾经与尤三姐有过婚约……”至于这后面的关系,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因此语气一滞。
不料贾蓉竟说:“原来你居然和她有过婚约?听这意思,婚约大抵是不做数了吧?看来也是老天保佑,不忍心让你当个乌龟王八蛋。”他的语气说着庆幸,但听来却有股幸灾乐祸的笑意。
柳湘莲听完直皱眉。
乌龟王八蛋?这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了,先头在荣国府遇到周瑞家的时,她便没头没脑的说自己做了乌龟王八蛋,今日碰上这个宁国府的贾蓉,居然也是一样的说辞,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尤三姐隐瞒了什么事吗?
“你很了解她吗?”柳湘莲冷的声调发问。
这个问题贾蓉不好回答,深了浅了都易被追问,而他又无法说出实情,只好说:“倒也算不上,只是隐约听说。”
柳湘莲听着,心里更加狐疑,但又不想从贾蓉口中探听更多情况,他猜测那大概不是自己想听的内容。
他安慰自己这一定是诽谤,是周围人嫉妒尤三姐的美色,所以故意要去抹黑他。
东越王忽然开口说:“三人成虎,何必听信流言。”
柳湘莲对他的观感立时好了很多,面对他敬过来的美酒,不再推却,也刻意的去灌贾蓉的酒,想知道他喝醉后是否会说出一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