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尤三姐虽不善女红,但自己的嫁衣总还是想费些心思亲力亲为,这日便在家做针线,手上拿着一颗颗珍珠,想要绣上嫁衣。
尤二姐同她闲谈:“柳公子这几天怎么没来?”
正说着话呢,贾琏忽然进来,听到这儿便说:“我从贾府过来时遇到薛兄弟了,听他说柳兄弟今日在宁国府那边登台唱戏呢,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只听噼里啪啦的一串声响,尤三姐手里的珍珠倏地落了满地,登时白了脸颊:“你说什么?他去宁国府了?”
贾琏不在乎的点头说是。
尤三姐强自镇定,可还是坐立难安,最后慌忙扔下手里的嫁衣,飞一般的跑出去了,只听翠柳在身后叫唤:“小姐,你去哪儿?”
转瞬之间,已经跑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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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另一头宁国府内,贾珍见柳湘莲变脸,自然不会主动寻他的晦气,这时又有其他宾客驾到,贾珍便去招呼他们,撇下了柳湘莲。
东越王还在同柳湘莲攀谈:“娶妻了之后诸多不自由,妻子总爱管东管西的,柳兄一个人逍遥自在得很,想必以后会不习惯的。”
薛蟠也在一边应和:“就是就是。”夏金桂整日里同他闹,他早觉得烦死了。
这时贾珍引着一个客人往这边来,经过时柳湘莲恰好听到那人开口:“ 珍大爷,你那两个美貌如花的小姨子呢,为何没看见?最近不在这里住了?你怎么舍得放走两条大鱼?”
“别乱说,尤二姐已嫁作人妇了。”贾珍叫他压低声音,面上肃起一张脸,但隐隐有笑意,并不是真的严肃。
“真是可惜。她那个妹子尤三姐呢?也嫁作人妇了?我还以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会都收了呢。”那人坏笑道,挤眉弄眼的,好不滑稽。
贾珍也是露出一脸遗憾又回味的表情,暗笑不语。
“爹……东府那边找您。”贾蓉匆匆出现,给贾珍传话,贾珍立刻收了脸上的玩笑神色,转而向东府行去。
柳湘莲蓦地听到这番对话,心里又惊又疑又气又怒,惊的是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疑的是此事是真是假,气的是自己无能为力,怒的是尤三姐声名无端受损,令人呕血。
他想去找贾珍对峙,可是此时时机不合适,且他又去了荣国府那边。
不,一定是中伤!一定是他们在中伤尤三姐!他这般对自己说。
他按捺住自己的心思,东越王还在招呼他:“柳兄,来,喝一杯!”
柳湘莲迅疾将杯中的酒饮尽,却因饮得太快,不觉呛住了,咳嗽起来。
东越王连忙轻拍他的背,说着“小心”,柳湘莲摆摆手示意无事,谁知东越王太过周到,还是不肯收回手掌,并且那手还抚在他后背,柳湘莲颇不适,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说:“我去趟茅厕。”说着便找了个小厮问路,逃到一边。
茅厕既然是个借口,他就不必真去,而是绕了一圈,去到戏台后面,想要寻个清净。
此处没有其他闲杂人等进入,他透了会子气觉得舒服多了,也不想回宴席,打算趁众人不注意先走。
刚要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忽然听见有人往这个方向走,还在交谈当中,只听其中一人问:“你那个风骚的小姨呢?这等热闹盛会,她怎么不出来凑热闹?”
“你到底是来看戏的,还是来看我小姨的?”另一人戏谑的说着。
柳湘莲听到后一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探眼一瞧,发觉那人是贾蓉。
而他的小姨,也就是尤夫人的妹妹,所以,指的的尤氏姐妹?
他知道尤二姐与贾琏似乎在婚前有些不清白,所以他们所谈论的,应当是尤二姐吧?
他还要再听几句,可贾蓉与那人已拐进另一个方向了,再也听不到他们谈论的话题。
柳湘莲悄悄跟住他,本想打听更多,结果贾蓉又去了宴席处,人声鼎沸处,他也不可能再说些下流话。
柳湘莲不愿靠近宴席,不过那位东越王眼力甚好,已瞧见了他,还喊他过去坐。柳湘莲装作没听见,使出轻功,三两步便消失在人群中,往大门的方向行进。
且说尤三姐一路奔到宁国府,临到门口却忽的怯了,望着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她置于低处,忽的生出惧意。
高门大户,她又能耐对方如何?这种事对男人来说不过是添一桩风流韵事,对姑娘家,却几乎是要浸猪笼的惩处。
她惴惴不安的来回踱步,却始终鼓不起勇气进去。等了半晌,没等到柳湘莲,却意外的巧遇了那个害得自己上一世幸福葬送的罪魁祸首。
贾珍此时拜见完长辈,又从荣国府出来往东府去,刚巧遇到尤三姐,正要顺嘴调戏她两句,就见她怒目圆睁,好似女金刚一般,他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想想又不甘心,丢下句:“千挑万选选了个戏子,何苦来哉?”
尤三姐毫不示弱的大骂:“狗娘养的,你不得好死!你要是再敢坏姑奶奶的姻缘,姑奶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着捡起地上的碎石子,一个劲儿的朝贾珍身上、脸上扔去。
贾珍被几个石子砸中了,抱头鼠窜,嘴里还喊到:“你别发疯!”
贾珍向来怕她这性子,男女之间有来有往的**才有意思,尤三姐总是突然如麻风病人那般发作,他可消受不了。
他们闹出的这一番动静,自然惊扰了守门的小厮。虽则小厮早就回避到门内,但不要钱的狗男女戏码谁不爱看?
他们早知贾珍荒淫无度,也知这个姐夫和自己的小姨子有了首尾,便都躲在门后面偷看,还在后头小声议论:“那可是个风**,勾得他姐夫连伦常都顾不了,怪道姓尤呢,真是个尤物。”
柳湘莲这时走到大门口,见几个小厮趴在门口看好戏,起初觉得奇怪,他没有偷听的癖好,可也仿佛受到感染,跟着放轻脚步,想要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视线微移,就透过门缝瞧见了门口的半个石狮子,而在石狮子的下方,恰好站着尤三姐和那位珍大爷。他自幼习武,从来都耳力惊人,所以也没有错过小厮这句万分鄙夷的话语。
只见门外的两人呈对峙状,尤三姐仿佛石子不要钱般在砸着负心人,而贾珍不敢反抗的全部受了下来。看他们的目光显然是关系有嫌隙,绝不是单纯的姐夫与小姨子那种需要避忌的关系。
柳湘莲听完小厮的议论,心里如遭重锤,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周瑞家的先头在荣国府撞见他时说的那一番话,说他当了乌龟王八蛋还不自知。
“你小点声儿,万一被听到了怎么办?”另一个小厮提醒说,但话语里尽是笑意,未必存着几分好心。
“怎么了?敢做还怕别人说?”那小厮极为不屑,但也压低了声音,只敢逞口舌之快,“你去打听打听,整个宁国府,谁不知道尤氏姐妹和她姐夫的丑事?做都做得出来,还怕别人指指点点?既然要脸就不要胡乱勾搭啊,何况还是勾搭自己名义上的亲姐夫?”
柳湘莲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如有大锤在锤他的脑子,根本听不见其他,只余回音。虽然不知尤三姐的前事,但在他心里,尤三姐是冰清玉洁不容践踏的,他刚要开口斥责,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你们偷偷摸摸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年轻时候,若像你们这样偷奸耍滑,怎么可能能从死人堆救出老太爷,留下这盖世的功业?!一群臭小子!”那人喝得醉醺醺的,从柳湘莲身后走到门边倚老卖老的教训小厮。
柳湘莲听完看向那人,见他一身麻衣,同样是仆人打扮,但瞧着有六十多岁,脸上因长期饮酒变得浮肿,两只眼睛更是被酒意染的猩红。
“原来是焦大。”另几个小厮瞥了他一眼,但面上表情未见得有多尊重。
焦大也不耐烦与这群小子啰嗦,他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走出去,站在门口正好就看到门外的场景,他眼中的不孝子弟贾珍还在纠缠自己的小姨子,心里更加没了好感,脸色也垮下来。
贾珍见焦大出来,顿觉看到了救星,忙给他指派了一个活计:“焦大,你赶快驾车把尤三姐送回去。”
“狗娘养的,你请老娘进去,老娘也不会进去!”尤三姐见贾珍要赶自己走,忙回呛道。
焦大见着这副荒诞场景,突然挤出两滴眼泪,仰天哭道:“死去的老太爷,还有贾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在天上看着一定死不瞑目啊!”
“焦大,你胡说什么?我让你送尤三姐回去,你听不懂吗?你喝了多少酒?”贾珍皱皱鼻子,以为焦大是在装疯卖傻想偷懒。
焦大却压根不惧,夸张的甩了一下手,极为不屑的回说:“跟我摆什么主人架子,没有你焦大爷爷,你贾家的坟头都堆满草了!要是老太爷还在,看见后代子孙扰乱纲常,姐夫偷小姨子,真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呢!”
“你——”贾珍被他骂的哑口无言。
这时路上行人渐渐变多,他们一行人动静又太大,他怕丑便捂着脸要进去。
反而是焦大还在骂骂咧咧,“子孙不孝,我看贾府的气数也要尽了……”说罢歪歪扭扭的扶着石狮子,醉意上涌,渐渐烂醉如泥的倒下。
尤三姐目睹了这一场荒诞的争吵,见贾珍终于离开也松了一口气,但柳湘莲却还未出来,她犹豫是否要继续等下去,刚伸头往门内瞧了瞧,却不想与门内隐在暗处的柳湘莲的目光恰好撞上,不觉脸色惨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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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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