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也得了闲,又想着后面鸳鸯抗婚一件,非但她得罪了人,凤姐也是一般,正想着要去平儿那边走一回,无奈今日却是贾环出来的日子,便略压了压,只说明日过去。
没曾想,这日吃了午饭,黛玉自去安歇,那边就有小丫头回话,道是平儿来了。
紫鹃顿觉巧合,暗暗道:“倒省了我明儿那一趟。”
这么念着,她出去迎了迎,略说两句话,平儿道:“紫鹃,我有话与你说。”紫鹃听了,便没往里头让,只点一点头道:“我们出去说罢。”
平儿点头,两人便离了众人,只在那竹林中慢慢踱步,左右没人,她才道:“旺儿打探了消息回来——那金老爷确是为人陷害,差点儿入狱。只是没什么铁证,次则又有王守备家有些帮衬,才拖延下来。”
紫鹃道:“既如此,倒还算一件好事。二奶奶又怎么说?”
平儿摘了一片竹叶,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有做什么,只慢慢摩挲着:“就是我们奶奶没话说,我才忧心呢。这一件事,奶奶听了后没了言语,既没有相助金家的意思,也没个落井下石的念想,两句话就先打发了旺儿。”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仿佛有些迟疑,却又有些拿准了的味道:“依着我看,竟是我们奶奶有些疑虑。”
紫鹃道:“这也是统共常情,毕竟真个要做去,那可不是小事呢。你也不须多着急这个,且等一等罢。说来,我这几日忽想起一件事,必得跟你说的。”
平儿道:“什么事?”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紫鹃深知凤姐关切贾家,更关切自己利益,又早想着了一件事,有意这时候说破,一者与她有益,二来也是将凤姐更往好的地方推一把。
因而,她说得细微恳切:“如今大姐儿已渐次大了。二奶奶那时候才入门不久,就有了身孕,生了她,真真是一桩喜事。只后头好些年,她身子又康健,人也年轻,怎有了大姐儿,又没损了什么,后头怎么就没了消息?”
紫鹃不提金老爷这一桩,忽提了这个,平儿倒有些吃不准,因道:“你的意思是,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紫鹃点一点头,十分顺口就将这事推给赵姨娘:“虽说今年内才有了魇魔法这一件事。可头前那些年,谁知那赵姨娘做了什么?这些个阴私事,只怕她最为内行,说不准使了法子,咒得你们奶奶这些年没了消息。”
虽说有前面的事,这没由来的两句话,平儿也是不大信的,摇头道:“那依着你说,赵姨娘被拢到庙里好有半年的功夫了,怎么我们奶奶却没个消息?又有,往年她咒了什么,究竟是你混说着的,又有什么凭证不成?”
紫鹃道:“我自然不是胡诌的。依着我看,前头她忽得关了去,到底还有些症候在。如今既没了她,又过去这许久,你们奶奶说不准已是有了身子,还不知道呢。”
这两句话,越发是胡说的样子。
平儿不由嗔道:“我有了烦难,过来说与你听。你不开解倒也罢了,横竖这事难办,又不能十分劝我们奶奶的。可现今这么着胡诌着,又是什么理儿?就是你想逗我开心一回,也没得当正经事来说的。”
紫鹃再三起誓,不是混说着顽的,又道:“你且想一想,不知道魇魔法那一件的时候,你能料得到赵姨娘做了这事?咱们都不是她,也想不到这些,更做不得这些。可她当真不会做法咒你们奶奶?真的不能见效?”
这话一出,平儿想起旧年魇魔法的时候,凤姐种种胡言乱语,疯癫似得样子,不由也有些迟疑,暗想:虽说奶奶与那赵姨娘两相生厌,并非一日的光景。但紫鹃说的这些,也真是有些影子的,并非胡说。
想到这里,她斟酌了半晌,因道:“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说来二奶奶的日子,是迟了好一阵,现今都没消息呢。往年这个却是准得很的。”
紫鹃便更进一步,劝道:“依着我看,如今头一件,倒是先瞧瞧大夫,看看是不是,再做定夺。”
这平儿过来,不过是图个可靠人,说说心里话。如今忽有了这么一件事,又是关系极大的,她又动了疑心,便没有心思再叙旁话,又说几句话,便要告辞了去。
紫鹃送了她出去,眼瞅着她走远了,身影消失在花柳之后,才自回身,暗想:
旺儿禀报,凤姐没做区处,许是因为生日那回事,心里又有些旁的念头。这时候弄点迷信,提一提赵姨娘,让她知道些敬畏也是好事。横竖她现在还没身孕,后头也会有的,总会有些效用。再有,要是能早些知道,好好将养,许是这一胎她能保得住也是不定。
她心里想着,一面往回走,却没料得,自己这一通施为,真的凑了个准。
那边平儿回去,着实打量了凤姐几回,见她形容面色,似是真有些不同,便有些猜度。凤姐本就是个聪敏人,又有心机成算的,她这么个样子,又如何看不出来,只等闲了屋中没旁人,便问道:“你这好好儿,只管打量我做什么?”
平儿也不犹豫,笑着道:“奶奶这月迟了好些天,面色也有些不同,又有前儿吃酒,酒量也不如上年那一阵。我想着,会不是是有了身子。”
凤姐原坐着吃茶,听了这话,不由将茶盏搁下,伸手摸了摸小腹,自己垂头想了想,也觉有些异样:这一阵总想着那些事,心里慈软了些,性子却又有些燥起来,确是与先前不同,难道真是有了身孕?
这么一想,她倒有些犹豫,口里却道:“总不至于。”
平儿已经瞧见她松动,就道:“这有什么,奶奶只说身子不爽利,要吃两剂药,请个太医看一看。旁人也没话可说。又有,我昨儿没事儿,寻紫鹃说话,提了两句,她也说了些事……”
凤姐转头看她:“她说了什么?”先前紫鹃说阴司报应,她这一阵时常记挂,但经了生日那一回,又生出一股狠劲,心里愤愤着觉不值当弄这些。这几日旺儿那里,她一个字没说,也是这个缘故。
偏这时候又提着紫鹃来,凤姐心里着实有些复杂。
那边平儿缓缓将紫鹃拿赵姨娘做筏子,说得那一通话讲了。凤姐本不信这些,然而前头魇魔法那一件细想来着实骇人,后头也有些地方相印证,她本就信了大半,只争强好胜惯了,不肯认罢了。
现在听到这一通阴谋论,前后呼应,说得又是那赵姨娘,她也不是没有焦心生儿子这件事,这时混在一处,凤姐倒真有点信服了,只觉瞧瞧也无妨,当即就拍了板,因道:“我明儿说与老太太,将那王太医请来瞧一瞧。外头那些个大夫,未必十分作准的。”
因凤姐好强,又好权,不肯松手的,常有了病也熬过去。平儿原与她一体的,自然常有忧虑,这回说着是可能有孕,更是大事儿,早提着一颗心,忽见她改了性,竟真个应承,不由也欢喜起来。
主仆两人正说着,贾琏从外头进来,见她们说说笑笑。因着前儿鲍二媳妇那一出没意思,多少坏了些情分,他这时候也有心圆融圆融,就过来道:“我在外头跑了一日,你们倒是好自在。”
凤姐见着他,早立起身来,与平儿一道给他拾缀,换了家常衣裳,听了这话,不由啐道:“我正不自在呢,落你嘴里,倒成了享福的?”
贾琏打量了她两眼,道:“怎么,身子不爽利?”
凤姐随口寻了些小症候,什么身子发沉,头有些晕,又觉吃不进东西,瞧着油腻腻的。贾琏素日不留心这些,听了一阵,又看她脸色也未十分好,倒信真了,本就有意讨好儿,这时忙道:“你不早说,这虽是小症候,到底早些调理,拦头断根的才好。赶明儿我去请宫里的大夫来。”
平儿听了,便趁机补了一句:“那感情好,我们还说着,前儿给老太太诊脉的王太医很好,不过两颗丸药,大姐儿就好了。奶奶偏又说着只是小病,巴巴地请他过来,倒显得轻狂了些。这两日也没敢说,二爷有这么个心,奶奶再也不必愁了。”
这等交际应酬的事,依仗贾府家势,贾琏本就不放在心上,当即就应了:“什么要紧的,明儿我就过去请他来。你们只管等着就是。”
凤姐抿嘴儿一笑,心里也觉畅快了些,更添了三分柔情,只与贾琏说起家里的细故来,倒也不细述。只后头,她却打发了现提上来做活儿的杏儿,往黛玉处又添了些东西。
黛玉忽得了这些,又问着是凤姐特特送来的,不免纳闷:“我也用不着这些,凤姐姐没得送这许多来,又是做什么?”
杏儿早往紫鹃身上溜了两眼,听黛玉这话,忙笑道:“我们奶奶说,姑娘这一阵咳嗽,必要常暖着些,现得了些厚密的料子,便先往这边送一些,原是官中的,早些送来早些添补罢了。至于这燕窝银耳润肺止咳,姑娘常有用着,这一批新得的比头前更好,便送了些过来。姑娘且试试,要果真好,后头还有呢。”
虽说心里疑惑,到底是吃穿上的东西,黛玉也不好十分推辞,当即收下,又谢了凤姐,命紫鹃抓了一把钱,打发了杏儿,自己回头瞧瞧桌上的匣子,因道:“没得忽送了这些来,倒叫我疑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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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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