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明心里细细盘算后,答道:“约莫三千亩。说来惭愧,大半已经被卖给外人了。”
史珺忙问他:“如果我想赎回来,可有办法?”
贾代明不解,太祖已经赏赐给宁荣二府大量京畿周围的田产,怎么还想着去千里外的金陵购置土地。
贾赦也不明白,但他知道听母亲的准没错。
“您要赎买这么多的田做什么?”贾代明问。
史珺没有把话说透,“您不必问我做什么用。我只能跟您承诺,这些地如果能买下来,只会赁给族人,并且只收两成租。”
两成利?贾代明眼睛瞪的像铜铃,呼吸急促,这是碰到活菩萨了吗?
要知道,现在赁地的行情是五五分成,好点的主人家收四成租,他还没听说哪户人家只收两成租的。“当真?”
“当真,若您不相信,我可以立字据,赦哥儿做担保。”
贾赦拍了拍胸脯,“没错,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贾代明咬咬牙,说:“我相信你们。我明天就回去,把卖地的条子收上来交给你们。”
他们在卖地时,会和买家签条子,约定土地的位置、作价,以及赎金,赎金一般是卖价上浮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这样才能去官府过户。
解决了这件大事,史珺轻松了不少。
送走贾代明后,又让人把贾政请来。贾敬去了大理寺值班,不在家。
“政哥儿,你去学堂挑几套新书,让敖哥儿带回去。我听你大伯父说,族里有不少孩子想读书,可惜条件不允许。”
贾政默默接受母亲对金陵那边来人称呼的改变,正色道:“是,儿子会仔细挑选的。”
贾赦一听到读书就昏昏欲睡,他不明白弟弟怎么能看得进去那么枯燥的书。
翡翠端了一个两个匣子进来。
史珺先打开那个大的,里面又是三个小匣子,放着三对玉镯,成色极好。“这是你们祖母留给我的,待会拿回去给媳妇,敬哥儿媳妇的我教人送过去。”
贾赦用手帕包住镯子仔细看了看,“娘,她又不是没首饰戴,您留给妹妹呗。”
贾政也点了点头,“留给妹妹。”
史珺有些好笑,“你妹妹那里不会少了她的。这段时间她们都辛苦了,你们要念着人家的好,不许欺负她们,知道吗?”
两兄弟忙说不敢。
史珺打开小匣子,里面放着一沓银票。
她指着说道:“这是我的体己钱,一共四万两。明日拿出二千两给金陵那边的亲戚,剩下的赦哥儿你拿去购买田庄。”
宁荣二府的衰败,自贾代善去世后开始。外人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暗伏危机,等到凤姐这一辈当家,只剩个空架子。如果能在荣耀时筹划好衰败后的产业,就能给到后代庇护,不至于子孙流散。并且金陵远离皇城,能够提供时间休养生息。
在史珺看来,与其等着自己的东西被贾琏、凤姐偷偷拿去当掉换钱,不如现在就拿出来用在刀口上。
贾政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来了,心里对母亲更加敬佩。
不过贾赦不懂啊,他还急了,语速飞快地说:“娘,您怎么使自己的银子,这笔前让官中出。”
官中出这么一大笔钱,怎么补窟窿呢,最后还不是靠自己补贴?史珺没好气地想到。
贾府每年收入大头是田庄地租,年成好的时候二万两左右,年成不好的话大概能收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些钱要养活几百口人,还要上下打点、往来应酬,别说略有盈余,每年不亏空就算很好了。
要真从官中拿四万两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能把账平了。
史珺把这些话掰烂了、揉碎了告诉他,唉,儿子脑袋不太灵光,自己要耐心点。
天色已晚,史珺打发两人回去。
丫鬟早已铺好床,放了汤婆子进去,被窝很暖和。史珺躺下后,翡翠点了支安神香,放下帘幔,去暖阁外边守夜。
贾赦心里有事,贾政跟他道别也没注意到。
赵思还在听婆子禀事,园子新栽的树不知怎地倒了十几株,要支银子去采买。见到贾赦回来,赵思先让婆子回去,笑着说:“你吃晚饭了吗?”
赵思的祖父是荣国公贾源的副将,她和贾赦自幼一起长大,情分与别人不同,说起话来更加亲热些。
“跟娘一起吃的。”贾赦翻了翻赵思面前厚厚的账本,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脑袋有点痛,问她:“咱们家去年剩多少银子,有五千两吗?”
赵思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他。
贾赦坐直了身子,“不会吧,这点银子都没有?”
赵思深吸了几口气,说:“大爷,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去年官中各项收入加起来差不多二万三千两银子。”
“这不挺多的吗?”比他在史珺那边听到的要多几千两呢。
“别的先不提,光说吃这一项,咱们家一天吃饭花费至少要三十两银子,一年差不多一万两银子。再加上月银、人情往来、各种打点,我不把嫁妆贴进去就阿弥陀佛了,要是能余上一千两银子,已经顶天了。”
贾赦垂下眼,他没想到家里的经济状况这么恶劣。
“那你贴了多少嫁妆进去?”
至少几千两银子。
为了办好贾代善的丧事,赵思偷偷当掉了两个金项圈。
她有意瞒他,说:“还好,贴了一个镯子进去。”
贾赦闷闷不乐,从怀里拿出史珺给的小匣子,说道:“这是母亲给你的,大嫂嫂和三弟妹都有。”
赵思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哟,成色这么好,没有丁点杂质。”她因为失去两个项圈而感到郁闷的心情立马就被抚慰了。
“哎,这底下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她掀开放玉的垫子一看,居然是张一万两的银票。
这是史珺用自己的前来补儿媳妇的亏空。
赵思瞬间被史珺的做法触动,愈发觉得婆婆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而贾赦更加不开心了,坐在原地发呆,直到赵思催他休息才慢吞吞地进入暖阁。
*
第二天,贾家打开粮仓,准备运一船的粮食去金陵。
金陵如今米价畸高,不如从这边运过去划算。
贾赦在仓门守着,看到小厮在装大米时不小心掉了点出来,心疼地直跳脚,“蠢材、蠢材!快拿碗把米捡起来,别浪费了。”
小厮嘟囔道:“老爷往常听小曲,几百两银子都愿意撒出去的。今天洒了一点米出来,就这么小题大做,至于么。”幸好这话没被贾赦听到,不然又该恼了。
贾赦盯着他们把地上掉落的大米捡起来,粮仓的门关好落锁后,才走开。
下午,一行人收拾好行装,就要出发去南边。
贾赦跟史珺辞行后,赵思又拉住他悄悄说了会话。
“去了南边,可别把什么香的、臭的都招来。”
“唉,你想什么呢,现在可是孝期。”
*
这日,刘舒带着丫鬟、婆子出门,蒋玉萱身上有伤,在家静养。
路过闹市时,刘舒掀开一角车帘,外面商贩的叫卖声传了进来,她被这种蓬勃的生机触动,感受到活着的意义,心情大好。
渐渐地,这些声音被抛在后面,越来越安静,只听到马车的‘哒哒’声。
差不多行了半个时辰,才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座占地颇大的宅院,门口挂着用金粉写成的“夏府”二字匾额。
夏无常的夫人吴氏给京城各家的贵妇人下了请帖去府里看戏。家里有些根基的都不愿搭理她,那些畏惧夏太监权势或者有求于夏家的人家,才会让家眷过来。
刘舒是今天在场的这些妇人中地位最高的。
她的马车还没到夏家门口,就已经有人去通报说保龄侯夫人来了。吴氏忙抛下在座的客人,带着一众仆妇去正门迎接。
刘舒被吴氏亲自领着去换了衣裳,才回到正厅跟众人见礼。她坐在尊位,面带微笑同大家寒暄。
不一会儿,夏府的下人来报,说戏楼扎好了,请各位奶奶去花厅看戏。
夏家在花园里建了一座二层高的小楼,小楼正前方是一个大池子,戏楼就立在池子之上。等到夏天到了,池子里的荷花一开,与上面的戏子们交相呼应,美不胜收。
点戏时,吴氏让刘舒先来。刘舒笑问:“这雅音阁是哪里请来的戏班子,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蒋玉萱就是从雅音阁逃出来的。
吴氏陪笑道:“雅音阁在南面还算小有名气,不久前才到皇城根下讨饭吃。夫人您什么好戏没听过,请他们来不过是增添点野趣罢了,若是能博您一笑,就算他们有天大的福分了。”她的嘴跟抹了蜜一般。
刘舒点了一折《武家坡》,其他人也都点了。
戏班主拿到戏单后,忙张罗着扮演起来。
唱得不错,扮相尚可,只是缺乏新意,没有让人惊艳的地方。看到最后,刘舒都有些困了,掩鼻侧身悄悄打了个哈欠。
吴氏时刻关注着刘舒,见她露出不耐的深色,忙说:“夫人,是不是这戏演得不好?”
刘舒笑道:“戏不错,就是闹得我头疼,要是清淡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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