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之外的秦况正拉着全和大吐苦水。
“这些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吃穿用度样样精贵,真是有够娇气的,我本来是一番好意,谁能想到炸鸡汉堡人家看不上眼呢!”
全和好心劝了两句:“行了,你管人家看不看得上眼,只要你别自作主张哪里会有这些事,少说几句吧。”
秦况哼哼唧唧:“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说了就是……总之谁要是娶个林黛玉这样的老婆回家,才真是够他受的……”
“你又瞎说什么!”全和狠狠瞪他一眼。
秦况又秒怂,举手投降指天发誓:“我不说了!这次是真不说了!”
听完他们的话,黛玉的心陡然一沉。
*
黛玉心事重重地回到滴翠亭,姊妹们依旧背书的背书,做题的做题,一如她离开时那样。
黛玉心道:我要是告诉她们,不过是连累她们跟着烦心,倒不如不说的好,权当没听过罢了。
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打扰旁的姊妹,脚步轻移悄悄进了滴翠亭坐下。
宝玉一见她回来,就捧着刚写好的作文巴巴地凑上来:“好妹妹,你快帮我瞧瞧,我这篇作文要怎么改才合适?”
黛玉另有心事,接过作文本看了两行,视线就飘忽到水面上去,望着被风吹起的层层涟漪出神。
“妹妹?妹妹?”宝玉伸手在黛玉眼前晃了两下。
黛玉这才回过神来,歉意一笑:“我昨夜多看了几页书,睡得晚了些,这会子倒是有些精神不济,你拿着作文去找宝姐姐帮你改改吧。”
她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宝玉。
宝玉看得出她心里不大痛快,便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好妹妹,你把你的心事说与我听听,别闷在心里。若我有什么不对惹了你生气,你说出来我必然改了去,只管不叫你烦心。”
黛玉听了觉得好笑:“不关你的事,何必巴巴地来认。”
宝玉追问:“既然不关我的事,那又关谁的事?”
“什么你的事我的事?你们难不成是躲在这儿说绕口令?”宝钗笑吟吟地走过来。
宝玉可算是看到了救星,急忙站起来给宝钗让座:“姐姐快请坐!快替我劝劝妹妹。不知是什么勾起妹妹的伤心事来了,偏生妹妹不肯和我说。”
黛玉无奈道:“让我安生待一会子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大家烦恼呢?”
宝钗挨着黛玉坐下:“妹妹,现今这园子里只咱们姊妹几个相依为命,再没什么不能和我们说的了,你且说出来,让我们替你分忧解难岂不更好?”
滴翠亭不大,他们这边的动静瞒不过其余姊妹去。
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四个也凑过来,附和道:“宝姐姐说的是,我们人多,总有人能帮忙出个主意。”
黛玉自觉若是再隐瞒,倒是负了姊妹们待她之诚心,便把秦况的轻狂言语从实说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宝玉听罢怒急,顿时拍案而起。
“这人当真可恨!之前他们帮忙做事,我们客客气气要给银子,是他们说有规定不能收,我们只好作罢。”
“谁料他们当面不收,背地里却嚼舌根子!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
骂完这么一通话,他仍嫌骂得不过瘾,边骂边要冲出亭子去。
“他是水渠里的淤泥捏成的腌臜心肝,林妹妹的名字岂是他这浊物能够说得的?我这就将他打出去,免得叫他污了大观园这清净之地!”
“你消停些罢,早知你沉不住气,再有下回我是再不肯同你说的了。”
黛玉起身想把宝玉拉住,不叫他去找秦况的麻烦,反倒被宝玉带得向前一趔趄。
幸好宝钗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她。
二人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在。
如今虽说住的仍是贾家的大观园,但众姊妹吃穿住行都仰仗工作人员,身边一个得力之人也没有,跟被架空的光杆司令还有什么区别?
得罪秦况事小,只怕别的工作人员跟秦况是同个心思。
看破不说破,明面上好歹还勉强过得去。要是戳穿了,这些人恼羞成怒,她们一干姊妹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宝玉见这个拦着那个劝着,一腔怒火被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他闷闷道:“难道真让林妹妹忍气吞声不成?”
这些日子以来,姊妹间的情分日益深厚,跟一母同胞的姐妹也无甚差别。
黛玉不担心说实话会得罪人,便淡淡一笑,诚实道:“自从来了你们家,忍气吞声也不是头一回了,难道我从前忍得,现在忍不得?”
自打来了贾府,那些丫鬟婆子当面作践黛玉的面子也不是没有的事。
比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就为了自个儿方便,罔顾薛姨妈的安排,把姊妹们挑剩下的宫花送来给黛玉。
但黛玉除了当面说她两句又能如何?
是能让王夫人把这倚老卖老的老货撵出去,还是能向贾母告上一状?
宝钗忧心忡忡:“若是忍一忍能换得旁人不生事倒还罢了,只怕那些人日后不想忍了呢……”
黛玉虽然有贾母做靠山,但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贾家的下人不知给了她多少气受。
正儿八经的外孙女都这样了,薛家孤儿寡母沾王夫人的光住在贾府,境况只会更差。住个一日两日还好,时日长了下人免不了说三道四。
宝钗曾对莺儿笑言:他们哪里是敬着我,不过是敬着薛家的银子罢了。
黛玉、宝钗跟贾府沾亲带故,尚且还处于如此境地,如今这些外来的工作人员跟众姊妹非亲非故,届时失去了耐心,撒手不管都算是好的。
最怕他们鸠占求巢把姊妹们扫地出门!
思及最坏的结果,宝钗越想越心惊,一张脸煞白,手心湿蒙蒙的,背心发凉。
探春顺着宝钗的话想下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湘云懊恼不已:“我早该想到的,咱们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时间长了哪有不嫌的!”
迎春是个温吞性子,遇事惯爱息事宁人,此时便找出许多借口来。
“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瞧着那些工作人员对我们不错,吃穿住行从不曾怠慢,学业上更是百般操心,你们何必自寻烦恼呢?”
“即便真和你们想的一样,那就等事到临头再商量也不迟。”
黛玉:“自古人心易变,谁也无法断言三年五年后又是何种光景。姐姐只说秦况,一开始对我们难道不是毕恭毕敬的吗?”
“现在不未雨绸缪,等到事到临头只怕旁人不肯给我们商量的机会!”
迎春又出了个主意:“我们手里还剩的有银子,大家凑一凑总能凑出个几十两来。不如我们把银子给出去,他们得了好处,就不好为难我们了。”
探春听了这个幼稚至极的想法只想冷笑。
“姐姐想得倒容易,一日三餐、请先生的束脩、修整园子的开销,这些日子下来林林总总至少花了一百万去,咱们手里的三瓜两枣可填不了这么大个窟窿!”
“竟有这么多!”迎春惜春惊呼,“一百万换算成银子少说有个一千两,我们手里哪里凑得出那么多现钱?”
“正是这个理”探春道,“从前没想起这桩事来倒也罢了,如今想起来了,他们花在我们身上的钱早晚是要还给人家的。”
“依我看,我们或是开个铺子,或是置办些房产收租子,每月都有进项,日积月累总能把欠人家的钱还清。”
宝玉最不愿听这些市侩铜臭的话,皱眉道:“秦况此人不堪,但有朱姐姐在,总是短不了咱们的,你们又何必……”
黛玉见他还不曾醒悟,冷笑一声,问他。
“朱姐姐是我们的什么人?照顾咱们本就只是出于情分,便是哪一日撒手不管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到时候你又去哪儿找一位肯管咱们吃喝的张姐姐、李姐姐来?”
“我并非此意。”宝玉被当头棒喝,脸胀得通红,讷讷道,“三妹妹,你不必理会我,继续说罢……”
探春已有了主意,给姊妹们仔细分说。
“方才我仔细想了一回,我们都是闺阁里的小姐,一月只得二两月钱,拢共剩不下多少来。便是身边有些金银首饰,都是长辈们赐下的,自然不好拿出来变卖。”
“如此一来不论是做买卖还是买房产收租子都不成了,然而我们却能好好用一用这园子!”
“园子?”
众姊妹对这个答案非常意外:“园子如何能变出钱来?难不成把园子租赁出去收租子?”
探春抚掌笑道:“非也!”
“我之前听房里的妈妈说过,赖大家的园子除去他们头上戴的花儿、吃的笋菜鱼虾,都叫人包了去,年终还有二百两银子交上来。”
“你们说,咱们学着他们家的样儿,把这园子包出去如何?”
黛玉在草稿纸上一算:“这法子倒使得,我那潇湘馆外头的竹林、珠大嫂子稻香村外头的稻地,一年之间有不少产出,整个园子算下来,一年余下几百两银子总是有的。”
宝玉顾虑道:“法子虽是好法子,只是恐怕派去的人不尽心,反倒弄巧成拙了。”
黛玉只笑道:“依我说竟不必先操心这个。你倒是先使法子找几个可供你指使的人,再说那尽不尽心的事。还没找着唐玄奘,就盘算西天取真经去了。”
他们聊得兴起,宝钗忙笑着喝止:“快快止住,这个法子不成,另想旁的法子罢。”
黛玉、探春都问为何。
宝钗把原因娓娓道来:“你们虽然聪明,但到底年纪小,不知外头的人心。”
“在穿越前,咱们只需在园子里原有的老妈妈中挑拣几个老成本分的人出来就能做成,但换做现在,园子里原有的人手本就不足,我们难免得请朱姐姐帮忙找合适的人来。”
“兴师动众不说,最怕外头的人起了歹心,欺负我等年幼,到时候才真真是引狼入室了。”
众姊妹神色一凛:“姐姐说的极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宝钗道:“依我之见,不如还是像三妹妹先前想的那般,或是开个铺子,或是置办些房产收租子。不必忧心做买卖的本钱,我自有法子。”
众姊妹虽然对宝钗的本钱从何而来仍然心存疑虑,但都暂且压下不提,只一门心思地商量要做一门什么样的买卖。
湘云说要做吃食,宝玉说不如做胭脂。
争来争去黛玉听得烦了便笑说:“我们连外头的铺子都没逛过,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不如问问朱姐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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