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边从朱丽手里接过书,一边笑问道:“朱姐姐,不知你说的《红楼梦》比之《西厢记》[1]又如何?”
朱丽想了想,回答道:“依我的看法,比《西厢记》更好,不然不会有许多人称《红楼梦》为四大名著之首[2],你们读了就知道了。”
“姐姐说得这般好,我们可要仔细读一读。”众姊妹听朱丽如此说,都提起了兴趣,翻开书页。
知晓事实的朱丽只静静陪坐在一旁,等待他们自行发现真相。
才读完第一回有关空空道人和石头对于当下野史及风月笔墨的批判,宝玉就忍不住拍案叫绝:“我素来不爱看那□□污臭一昧编排旁人妻女的污浊野史,这本书开篇便不落俗套!真真儿是本好书。”
黛玉比他看得略快些,闻言抬头笑说:“你被这段故事绊住,殊不知后文里所提的那一首五言绝句更加精妙。”
宝玉忙去看黛玉所说的那首绝句,读完后喃喃自叹:“好个‘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竟是开篇第一回就道尽了辛酸苦楚,看来作者和我一般,都是红尘中一痴人!”
湘云嫌他絮叨,打趣道:“你才看了几页书就说了这么许多话,要看完整本书需得多少时辰?这么好的故事都堵不上你的嘴呢。”
黛玉随之笑道:“不如拿他去外头换只红嘴绿鹦哥回来,都是一样的吵闹,鹦哥叫起来还略微悦耳些。”
“是我叨扰姑娘了,姑娘若嫌吵,我便不说了。”宝玉笑了笑,认真低头读书,不再言语。
众姊妹一心沉浸在书中情节,逐字逐句细细往下读去。
然而才看了几页,黛玉就发现端倪,愕然不已。
在红楼开篇第一回,一僧一道的对话中竟然多次出现“神瑛侍者”、“绛珠仙草”等字词,细究其来龙去脉,竟是和那日黛玉梦访太虚幻境时,警幻仙子对她提起的前尘往事一模一样。
黛玉心下自思:书里如何知道我还为绛珠仙草时和神瑛侍者的那一段灌溉之恩?难道作者也去过太虚幻境,见过警幻仙子不成?
她忙去看书脊上作者的姓名,上头印着——
【前八十回,曹雪芹著】
【后四十回,高鹗续。】
黛玉暗自思揣曹雪芹、高鹗是何人,奈何这本书的序言里并未提及作者的出身籍贯,黛玉一时不得其法,陷入了沉思。
其余姊妹也渐渐反应过来,笑说道:“如何他们那儿也有一位警幻仙子、也有一块通灵宝玉?”
宝钗见黛玉沉默不语,问她:“妹妹可是想出什么来了?”
黛玉道:“未曾,只是我想起那日我在病中偶然去了太虚幻境,里头果真和宝玉说的一样有一位警幻仙姑,她同我说了许多事。”
宝玉笑问道:“当真?我那日也病了,怎么仙姑只带了妹妹一人去?难道是仙姑嫌我蠢钝不堪?”
探春笑说:“仙境这样的地方岂是任你来去的?你去了一回已是天大的福分,竟是仍嫌不足想去第二回。”
宝玉讪讪一笑,其余姊妹又去追问黛玉警幻仙子和她说了什么。
黛玉赧然道:“她只说我前世是三生石畔一绛珠仙草,受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因此特地下凡为人还他一世的泪,这话我却也不知真假。”
宝玉不好奇旁的,只急切问道:“妹妹可知,神瑛侍者是何人?”
我从前几时为旁人流过泪?要是连你也不晓得我从前的心事,真真儿就是枉我把你当知己了。黛玉恼他的愚钝,抬眸看去只说出八个字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过去种种再度浮现眼前,宝玉愧道:“难怪,难怪,妹妹生了一副多愁多病的身子竟是因为我。”
还泪之说一听便过于凄然,泪尽而亡向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宝钗不禁皱眉问黛玉:“警幻仙子可说,你要如何还他?又要还他多少泪?难不成还要赔上一生才算了了。”
宝玉忙说:“我不管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如何,妹妹与我之间没有什么欠不欠的,他们的恩情他们偿去,我只要妹妹好好儿的。”
黛玉笑道:“你们不必着急,警幻仙子说我已还尽了前世的泪,此案便算了结了。”
宝钗说:“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宝钗仔细打量她一回,不禁笑了出来。
黛玉道;“好姐姐,你笑什么?”
宝钗赞叹:“又要一等一的模样,又要无出其右的灵秀,还得配上颗水晶般的玲珑心肝,哎哟哟,照我说,别说是从当今世上找出一个人来,就是求女娲娘娘比着你再捏一个这样的人出来,只怕都不能够。既是绛珠仙草托身,那才说得通。”
黛玉嗔她一眼:“我当姐姐是个正经人,谁知连你也说这样的话来作弄我。”
宝玉却觉得宝钗说得极是,附和道:“妹妹莫要推辞,跟妹妹比,我就是女娲娘娘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子。”
林黛玉听宝钗夸得如此夸张本就羞得双颊绯红,又听宝玉在那里跟宝钗一唱一和,作势推了宝玉一下:“你既说你是泥点子,那请你远着我些,仔细弄脏了我的衣裳。”
宝钗和宝玉都笑了起来。
探春正和湘云一处猜测;“看来这名为曹雪芹之人也曾有幸到过太虚幻境,不然怎么知道这些事。”
湘云感叹:“他有此奇遇,难怪写出来的书如此不凡。”
姊妹们越发得了趣,兴致盎然地读下去。
朱丽却被黛玉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太虚幻境这种编造出来的幻境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不仅宝玉去过、黛玉穿越到现代后竟然也去过?
她连忙随手拉过一个空白草稿本,把黛玉叙述的梦访太虚幻境的经历一一写下,准备一会儿交由特殊部门的专家们进行研究。
众姊妹起初只是猜测曹雪芹和宝玉、黛玉一样有梦游仙境的奇遇,关于他的身份倒是未作他想。
待到下文有位姓贾名化,字时飞,号雨村的穷儒生出场时,宝玉霎时惊疑道:“那年姑父修书一封请老爷替某人谋官,举荐的正是这贾雨村!不论是姓名、表字、别号都一模一样,天底下岂有这么巧的事!”
探春听他说得如此坚定,忙追问:“可是记差了?天底下同名同姓之人虽少,也不是没有的事。”
宝玉坚持道:“错不了,这贾雨村上门做客时,老爷常常叫我出去待客,我和他也算熟识,如何能记错?不信你们问林妹妹,贾雨村来京城前曾是林妹妹的西席,妹妹定然记得。”
众姊妹便看向黛玉,黛玉点头印证了宝玉的说法:“是有此人,连他的籍贯、样貌也和书中所写能一一对上。”
探春猜测:“难道此书的作者曹雪芹恰巧与贾雨村熟识?”
宝钗道:“虽说无巧不成书,但一连出现这么多‘恰巧’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其余姊妹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只好接着看下去,想从书中寻到答案。
看至甄家的小姐英莲幼时被拐卖,众人叹息了一回,看到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把贾府的家事尽数当作下酒的笑谈说与贾雨村听,众人又很是气了一回。
可是越往下看,读到第三回:林黛玉抛父进京都时,众姊妹就越察觉出不对来。
探春问道:“若说这曹雪芹是外男,如何能知晓贾府垂花门以内的谈话,若说曹雪芹是女眷,那便又不应与贾雨村熟识、知晓他过往经历。其中矛盾之处,我属实无法参透。”
宝钗道:“正是,这人写得煞有其事,连姨妈房里案几上摆放的是青绿古铜鼎、上头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都写得清清楚楚,好似当真见过似的,着实令人疑心。”
宝玉猜:“听说这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难道是周瑞家的同冷子兴说过,冷子兴又传到曹雪芹耳朵里去了不成?”
“我看未必。”黛玉翻出一段她和宝玉二人私下单独相处的场景来,“你只瞧这段,我和你在沁芳闸旁的桃花下共读西厢的事也被如实记录在书中,难道是你多嘴多舌特意说与了周瑞家的听?又被周瑞家的传了出去?”
宝玉指天发誓:“这书我是偷偷让旁人给我带进来的。要是叫老爷知道,少不得一顿好打。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我怎么敢说与她听?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袭人晴雯我都没透露过半句。”
黛玉冷静道:“这就是了,你我二人都没与旁人说过,这曹雪芹是如何知晓的?他还能化作满地的桃花瓣偷听不成?”
宝玉仔细一看,连许多他自个儿都忘了的对话,书里却一字一句记录得清清楚楚,就算是知情人转述,也不能记载得如此详尽。
众姊妹也想到了这一处,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问朱丽《红楼梦》一书的作者曹雪芹是何人。
朱丽不答反问:“你们不是已经有了猜测吗?何必再来问我呢?”
[1]红楼原著里用的是会真记的名字,这里就用流传更广泛的西厢记。
[2]四大名著之首是哪本书有很多种说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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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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