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气吐血

大卫律里明确规定,案件的管辖权均在案发地。

裘智有周讷的批复,跨县办案合法合规,但海氏的命案发生在涿州。裘智把海氏的遗骨给挖了回来,连带着柳管家杀人的案子一起给判了,确实有些越俎代庖。

三十天破案的期限,就像一把利刃悬在裘智的头上。他一时心急,想赶快给柳管家定罪,竟忘了这事了。

裘智心里一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刑部怎么处理了,重则杖一百,轻则罚俸。

裘智不愿在乔师爷面前露出难色,神情依旧镇定,不露声色道:“我请你是来做师爷的,不是让你过来教我怎么做老爷的。”

裘智到底年轻,面上装出一副谈笑自若的样子,还是被乔师爷看出他色厉内荏。

乔师爷内心得意,狞笑道:“您这官快做到头了,我想教您做老爷,也没时间了。”

裘智镇定自若:“这个案子发生在涿州,理应由涿州县令审理。不过大卫律规定,若案件牵连多地,还有轻从重,少从多,后从先之说。(注1.)”

裘智觉得这事硬要掰扯,还是能找出理由争辩一番的,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换的余地。

乔师爷冷笑数声,脸上满是嘲讽之色,阴阳怪气道:“都是杀人案,有什么轻重之分。”

裘智被乔师爷一通冷嘲热讽气得脑仁疼,脸色发青,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广闻知道裘智身体不好,生怕气出个好歹来,眼神满是担忧,叫了声,“少爷。”

裘智深吸数口气,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指着门,冷冷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再和你说一次,我不找你,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门在那,你给我出去。”

乔师爷轻蔑的笑了笑,拂袖而去。

李先生抱着账本回来,正好听到了裘智的话,见屋内气氛剑拔弩张,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呆立在原地。李先生暗恼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撞到县丞同师爷吵架。

裘智只来了半个多月,但县丞衙里的人都是人精,早看出裘智和乔师爷不对付了。一般的官员整天离不开师爷,裘智都没和乔师爷说过几句话。

李先生怕殃及无辜,正准备脚底抹油,便听裘智道:“李先生来了,快进来吧。”

县丞发了话,李先生只能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裘智对他笑笑,然后命广闻给李先生上茶。

李先生见裘智双眉紧皱,面带薄怒,神色不似往日那般自如,但语气还算平静,知道县丞不会迁怒他人,放下心来,把金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裘智被乔师爷气的头晕脑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进去李先生的话了。

裘智有气无力道:“你把他家的现银,铺子、房子、田产、家具,还有其他零七八碎的,比如古董、书画、珠宝、药材之类的,整理一个清单,我好做个参考。”

裘智拿起笔,给李先生绘制了一个Excel表格。

裘智给李先生解释起来:“表格的第一行写标题,物品名称、数量、单价、总价、备注等等。相同的产业,比如田产,都集中在一起,不要分散着写。”

裘智实在看不懂古代的账本,好在他是县丞,他说了算。

李先生接过手绘简易版Excel,点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

裘智虽然身体不舒服,神志还算清明,知道李先生只是县丞衙的账房,和案子有关的事,不归他管,不好白让他干活。

裘智对广闻道:“你给李先生拿一两银子,让他买酒喝。”

李先生早听说这位县丞出手大方,今天得了银子,不由喜笑颜开。

裘智正想再叮嘱几句,突然觉得喉头发腥,一股腥甜味涌进口腔。裘智心道:坏了,真要被乔师爷气死了。

裘智拿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吐出,白色的手帕瞬间被染红。裘智又连咳数声,鲜血从口中不断地溢出,淡淡的血腥气在屋里弥散开来。

裘智的神志渐渐模糊,眼前一黑,向后栽倒过去。裘智昏迷前不禁想道:我要死了,朱永贤怎么办啊。

李先生和广闻看到裘智吐血,都吓傻了。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半晌才回过神。

广闻扑倒裘智身体上,不住地摇晃,哭道:“少爷,你醒醒啊。”

李先生到底老练些,忙揪住广闻,命令道:“咱俩先把老爷抬回内衙,然后派人去请大夫。”

李先生觉得再让广闻这么摇下去,裘智估计真得出事了。

金家的案子结了,朱永贤觉得裘智今天应该可以按时下班,接爱人下班是一个好老公应该做的。朱永贤估摸着快到下班的点了,骑上马带着护卫往县丞衙来了。

白捕快听说裘智吐血昏迷不醒,也是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往外跑,准备去请大夫。他走了没一会,就见朱永贤骑在高头大马上,看样子是去找裘智的。

白捕快拦住马,上气不接下气道:“陈爷,不好了。”

白承奉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世风日下啊,现在一个衙役都能拦王爷的马了。

朱永贤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闲心和衙役开玩笑,“陈爷我好着呢,哪不好了。”

白捕快哭丧着脸道:“县丞吐血了,人昏过去了,我正要去请大夫呢。”

朱永贤听到裘智吐血,如遭雷击,好像被人捏住了心脏,半天喘不上来气。

文勉和岳岭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完蛋了。朱永贤把裘智看得比自己都重要,裘智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白承奉见朱永贤像丢了魂一样,立刻主起了事,吩咐岳岭:“你回府请大夫过来,我陪大爷去衙里看看。”

白承奉看朱永贤还如泥塑木雕一般,微一思忖,焦急道:“大爷,您这时候可得撑住了。您要是倒下了,谁照顾二爷啊。”

蛇打七寸,白承奉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只能提裘智。

朱永贤听了白承奉的话,如梦初醒,迭声道:“对,你说的对,我不能慌,师弟还等着我去照顾呢。”说罢,立刻策马往县丞衙去了。

白捕快见朱永贤的人去请大夫,估计没自己什么事了,慢悠悠地往回走。

朱永贤进到内衙,见裘智仰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还隐约有股青灰色,嘴唇、嘴角满是干涸的血迹。广闻在一旁抹泪,哭得好不伤惨。

要不是裘智胸口有轻微的起伏,朱永贤都得以为裘智不在了。

朱永贤眼眶一热,几欲落泪,想着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强忍住了心底的悲意。

朱永贤扫了广闻一眼,森然道:“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裘智虽然身体不是特别好,但下午来之前人还好好的,不可能突然吐血,定是有事发生。

广闻边哭边把裘智和乔师爷的几次冲龃龉讲了一遍。

朱永贤和王府里的人不知卫朝对命案有破案期限。白承奉听后想道:难怪太上王整天忙忙叨叨的,原来破不了案有惩罚。

朱永贤则是气得是怒发冲天,双目喷火,恨不得把乔师爷给扔进十八层地狱。他本来以为给裘智请了个好帮手,没想到这乔师爷这么能作妖,十几天的功夫居然就给裘智气吐血了。

岳岭带着陈良医急匆匆赶来。

陈良医听说他们这位太上王吐血了,吓得魂飞魄散,片刻都不敢耽误,提起自己的医箱,马不停蹄地县丞衙跑。

中医看病讲究望闻问切,陈良医先看过裘智气色,再看眼白、舌苔,然后才开始诊脉。裘智昏迷不醒,陈良医只能问朱永贤,裘智最近的身体情况。

陈良医沉思许久,道:“二爷本来底子就弱,前些年又受过重伤,这两年静心调养才好了些。”

朱永贤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冷的都能结冰了,看得陈良医后背直冒冷汗,心里把乔师爷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

陈良医硬着头皮继续道:“二爷年初忙着科举,已经伤了根基。夏日炎热,二爷胃口不好,睡得不安稳,兼操劳过度,有些体虚。今日动了无名,导致肝气横逆,郁而化火,灼伤胃络,迫血妄行,被痰迷了心窍,才会晕过去。”

朱永贤心里不住地自责,这几日看裘智脸色不好,怎么就没多个心眼,让他好好调理一下。

陈良医小心翼翼道:“我先用金针,帮二爷散了体内的郁气,再开张药方。每日早晚各服一次,四五日就会好转。”

朱永贤绷着个脸,点了点头。

陈良医看朱永贤没有外行指导内行的意思,长舒一口气,立刻打开医箱,取出金针准备刺穴。

朱永贤怕打扰陈良医施针,拉着白承奉到了门口,沉声道:“你去把乔师爷给赶走,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待会你家二爷醒来,不能再见到他。”

分给朱永贤的这些太监,都是宫里培养好的。白承奉又是殿前司出来的,心思手段在太监里算顶尖的,只不过平日里朱永贤御下颇严,所以不敢在外惹是生非。

如今得了朱永贤的命令,白承奉自然要使出手段来。

裘智悠悠醒来,脑子懵懵的,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乎自己晕倒了。裘智转过头,看朱永贤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担忧。

裘智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让你担心了。”

朱永贤刚才都快急哭了,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见裘智醒过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朱永贤握住爱人的手,哽咽道:“你可吓死我了。”

膳馆里的帮厨秦老三,听说裘智被人气吐血了,不免有些担心。秦老三对裘智印象不错,人没什么架子,说话和气,见着谁都笑眯眯的。

秦老三煎了一大碗的钩藤汁送了过来,正好赶上裘智苏醒。

朱永贤接了药,看了陈良医一眼。

陈良医颔首道:“钩藤可平肝气,倒也对症。”朱永贤这才服侍着裘智喝了。

裘智略觉身子好了些,想着自己今天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朱永贤估计已经知道自己与乔师爷不和了。

裘智命广闻把乔师爷请来,索性辞了算了,再留下去,真给自己气死了。

朱永贤拍拍裘智的手,平静道:“我教训了他一顿,把他赶走了。”

裘智闻言一怔,没想到朱永贤手脚这么快,自己没昏迷多久,乔师爷就不在了。他俩夫夫一体,朱永贤做主也好,省得自己见了乔师爷闹心。

裘智看了朱永贤几眼,见他神色如常,应该没有太为难乔师爷,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朱永贤看裘智稍微好了些,扶着他上了马车。

二人回到府里,朱永贤化身贴身侍从,裘智走到哪跟到哪,生怕自己一错眼珠,裘智又出了事。

白承奉看着朱永贤忙前忙后的样,心中暗暗感慨:二爷上辈子烧了什么香,在哪烧的,这辈子这么好命,能得王爷伺候。

等裘智睡下,白承奉才找到机会,把朱永贤叫了出来。

白承奉道:“王爷,乔师爷虽不是个东西,但是刑名上的老人了。他既然说二爷在涿州惹了麻烦,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咱们是不是替二爷把这事提前给平了。”

白承奉不喜欢裘智,觉得他配不上自家主子,但裘智是王府的人,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何况裘智出了事,还不是朱永贤着急上火。作为一个优秀的承奉,自然是要替王爷分忧。

朱永贤这一晚上尽围着裘智转了,把这事忘到了天边,听白承奉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还有这事没解决呢。

朱永贤懊恼的拍拍自己的头,焦急万分道:“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事都给忘了,你快说该怎么办?”

白承奉谄笑道:“依小人之见,这种小事闹不到圣人面前。只要搞定了刑部还有吏部,就算过去了。”

裘智虽是县令的佐官,处罚权却在吏部以及刑部,想要处罚他,需要层层报批。涿州县令告状,得通过知府上告到巡抚,巡抚往六部递折子。

在朱永贤看来,闹到皇上那反而好办了,他哥哥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说话。朱永贤暗思,他和直隶巡抚面都没见过,根本说不上话,总不能上轿前现扎耳朵眼,反倒是刑部、吏部都有人。

朱永贤细思片刻,道:“我有个表姐夫在刑部做右侍郎,赵师傅最近调到了吏部。我给他们写封信,你派人送到京里,让他们心里有数。”

陈良医开的药有安神功效,裘智又解决了金老爷家的事,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裘智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就要起床去上班。

朱永贤自是不肯放行,让人去跟周讷告假。

裘智觉得自己上任半个月就请病假,实在说不过去,回头涿州县的事闹起来,更让周讷对自己有成见了,何况金老爷的案子还有点收尾工作。

二人争执片刻,最后各退一步。既然乔师爷被赶走了,朱永贤暂代师爷的职位,和裘智一起去县丞衙上班。

李先生没想到裘智这么热爱工作,昨天吐了血,今天就来衙里了。他拿人手短,赶忙把金家的财产列了个清单交给了裘智。

朱永贤一把抢过清单,道:“你别费神了,你歇着,我给你念。”

裘智见朱永贤任劳任怨,不由一笑,打趣道:“新来的朱师爷倒是有眼色,你好好干,干好了老爷考虑给你转正。”

朱永贤满面春风道:“老爷放心,我肯定好好干。”

白承奉在一旁实在觉得没眼看了,腹诽道:圣人命你就藩,你都快哭出来了,上赶着来做师爷,真是咱卫朝头一份。

注1:摘自《唐律.断狱》。原文:谓轻从重。若轻重等,少从多。多少等,后从先。若禁处相去百里外者,各从事发处断之。违者,杖一百。后世明清法律,基本延续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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