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中来人

众人来到王老鬼家,家中空无一人,裘智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起来。

郝捕头脱口而出:“难道他在外边送水呢?”

上次王老鬼为了卖水,在县丞衙里大喊大叫,以及自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众人第一反应和郝捕头一样,王老鬼在外卖水。

裘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王老鬼刚杀了亲生儿子,他再喜欢送水,也不能这时候去吧?”

“王老鬼心里素质得多强大,多喜欢送水啊。”金佑谦也觉得不太可能,否定了郝捕头的猜测。

赵捕快指着角落,高声道:“他的板车在这呢。”

郝捕头脸色骤变,哆哆嗦嗦道:“不会跑了吧。”

王老鬼吃饭的家伙在院里,人却不见踪影,郝捕头合理地怀疑王老鬼跑路了。他手里十一条人命,真让他给跑了,估计自己这捕快就干到头了。

朱永贤看了手下人一眼,正准备命他们去追,突然听裘智问道:“之前你说他欠过债,他的债主是谁你记得吗,住在哪?”

郝捕头磕巴都不打一下,道:“是李四姐和王四姐两姐妹,就在城西。”

裘智命郝捕头带路,众人朝城西赶去。街上人群熙攘,不便策马狂奔,于是郝捕头便命两名快脚衙役先行过去。

裘智问道:“这俩姐妹什么来历,是表姐妹吗?”

郝捕头娓娓道来二人的身份:“李四姐、王四姐原是咱们县燕翔班的姑娘,后来赎了身,做起放债钱的生意了。”

裘智冷笑道:“是放私债,还是印子钱。”

前几日裘智听郝捕头提起王老鬼因欠钱被打板子,只当是正常民间借贷,根本没和高利贷联系到一起。毕竟,哪个高利贷胆子那么大,敢闹到公堂上去。

如今线索串到一起,裘智自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王老鬼是当年借的必然是印子钱,他还不上钱,债主把孩子抓走卖了抵债。

郝捕头本来想蒙混过关,没想到裘智这么聪明,一下猜中了姐妹俩的真实身份。他心中一凛,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裘智沉下脸,淡淡道:“往日没出事,由着你们胡闹,如今出了事,这俩人谁也保不住。”

裘智一向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要想在宛平县做好这一任,对上得把周讷伺候妥帖了,对下也不能太严苛。他们这些捕快每年只有十二两银子的俸禄,勉强维持一家的生计,肯定会想办法挣一些灰色收入,比如给高利贷当保护伞。

这群人都是县里的老人,关系盘根错节,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裘智要仰仗他们干活,很多事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但今日牵扯进了命案,那就得秉公执法了。

裘智无奈叹了口气,没想来了不到半年,不仅周讷对自己印象极差,今天又把下面人给得罪了。

裘智暗暗思索,衙里快班一共有十九人,除了陈快总,还剩十八人,分作两班。张、郝两个捕头属于一个大团队,但在利益上存在着冲突。如果一个团伙抱上了郝捕头的大腿,肯定不会再去抱张捕头的了。

郝捕头对王老鬼欠钱的如此清楚,八成和那姐俩私下有勾结。当年王老鬼被打板子的事,更和郝捕头脱不了关系。

裘智拍拍金佑谦的肩,低声道:“你回衙门看看,如果张捕头在,让他带着手下,去四姐那抓人。如果他不在,你带着衙役们去。”

金佑谦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裘智的意思,道:“放心吧,我尽快过来。”说完,就往县丞衙去了。

朱永贤听裘智命金佑谦回县丞衙搬兵,忙悄声道:“要不我让人把王府护卫司的都叫来。”

裘智眉头微蹙,道:“用不上这么大阵仗。”

到了李、王二人院外,裘智看见两名捕快押着五花大绑的王老鬼出来了。

一人禀告道:“老爷,王老鬼刚要行凶就被我俩按下了,这是他的凶器。”

裘智看看捕快手里的小刀,赞道:“不错,辛苦了,给他带回去。”

王老鬼虽被捆得极为严实,但仍在不停地挣扎,满脸凶相,口中不断地大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捕快赶忙给王老鬼嘴里塞了块布,将他带走了。

裘智看了郝捕头一眼,扬扬下巴,道:“进去拿人吧,还等什么呢。”

郝捕头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心跳急促,脸色发青,喉咙发紧。这些年他从李、王二人这里收了不少的好处,若是把俩姐妹抓了,牵扯出自己该如何是好。

郝捕头稳住心神,强笑道:“老爷,两姐妹放贷不假,不过和凶杀案无关,没必要抓她们啊。”

王老鬼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在外,街上乱哄哄的,居然李、王二人家中都无人出门查看。裘智推测郝捕头派来的那俩人不仅是为了抓王老鬼,也和她俩通风报信了,因此二人不敢露面。

县丞衙在城西,距离姐妹二人的住处不远,裘智正想着要不让朱永贤的人出手,张捕头就带人来了。

裘智见了援兵,懒得再和郝捕头废话,直接对张捕头道:“把里面的人都抓了,先把账本带回去,其余的再慢慢查封。”

金佑谦打马来到裘智面前,紧张地咽了下唾液,道:“京里来人了,把杨田给带来了。”

金佑谦的声音有些发颤,裘智没有在意,自顾自道:“案子都破了,才送来。算了,给他录个口供,当补强证据吧。”说完又随口问道:“来的人是谁啊。”

金佑谦神色古怪道:“是皇城司提举。”

裘智和朱永贤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是喜色,异口同声道:“老李。”

皇城司共有四名提举,其中两人老迈,轻易不会离京,一人与裘智豪无交情,是以裘智和朱永贤立刻猜到,来人定是李尧彪。

李尧彪家有世袭的爵位,哥哥李尧虎是圣上的伴读,他自小同朱永贤认识,关系还算不错。

顺天府下辖京城以及周边二十县,皇城司负责京畿治安,以及刺探情报,类似明朝的锦衣卫。最高官职为指挥使,虽然只有正三品,与顺天府尹同级,却是皇帝亲信,现在的指挥使正是李尧虎。

金佑谦见裘智和朱永贤认识皇城司的人,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皇城司不受三司管辖,可以直接逮捕官员并将其投入诏狱。狱中各种各样的酷刑,听说没有人能熬过一天的。金佑谦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毛骨悚然。

裘智估计张捕头这边一时半会完不了,自己没必要一直盯着,便和朱永贤回了县丞衙。

门子一见裘智,赶忙冲上来,结结巴巴道:“老爷,有人。。在三堂等您呢。”

皇城司名头不小,南北百姓闻名色变。

裘智安慰道:“没事,他是我京中旧友,人还不错。”

裘智来到三堂,一眼就看到了李尧彪。他身穿一袭大红织金飞鱼袍,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二郎腿嚣张地翘起,背后站立着四名提点。

齐攥典同何典史战战兢兢地陪坐在一旁,斜签着身子,根本不敢坐稳。

二人看到裘智,就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起身飞奔过来,语带哭腔地叫了声:“老爷。”

裘智对二人挥挥手道:“辛苦你们了,先下去吧。”二人如得大赦,头也不回地立刻跑了。

李尧彪见到朱永贤,“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朱永贤行四拜礼,口称:“王爷。”

朱永贤在宛平县的身份是富家子弟,生怕李尧彪这大礼被衙里的人看到,把自己马甲给弄掉了。

朱永贤忙抬手道:“得了,你我不用这么客套,我在这都用的是化名。”

李尧彪和朱永贤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化名,从善如流流道:“乐安贤弟,许久不见了。”

裘智奇道:“你怎么来了?”

李尧彪瞪了裘智一眼,气哼哼道:“好你个若愚,离京四五个月了,连封书信都没有。如今需要帮忙了,才想起我来。”

裘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羞愧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特别忙,一时顾不上。”

裘智如果没有案子的话并不是很忙,只是他和朱永贤刚刚同居,俩人好的蜜里调油,顾不上和京中旧友联络了。

李尧彪使劲地拍拍裘智的肩,好像在报复他把自己忘到脑后:“你顾不上,只能我来看你了。京里最近没什么事,听说你找杨田这小子,我特意请了假,给你送过来。”

裘智心想:糊弄鬼呢,你们那请假有多难,我不知道吗。

皇城司里都是圣上的嫡系人马,尤其是李尧彪这种高官,就算请假也不能离京。不过他不愿说,裘智自是不会逼问。

裘智转而问道:“杨田人呢?”

李尧彪指指角落道:“不就在那窝着呢?”

裘智顺着李尧彪的手看去,这才看到一个男子蜷缩在角落里,看样子像是受到了惊吓。

裘智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尧彪,问道:“你对他用刑了?”

李尧彪忙摇头,大声喊冤:“天地良心,我连他头发丝都没碰过。”

裘智狐疑道:“那他怎么吓成这样了?”

李尧彪嘿嘿一笑,心虚道:“我想你不是要问案吗,怕他不老实,先把他带去皇城司的诏狱逛了一圈。”

裘智气结,顿足道:“那地方是好人能看的吗?你们那手段谁看了不害怕啊。”

白承奉虽没在皇城司干过,但他是殿前司出来的,殿前司衙门里也有一座诏狱,刑讯手段不亚于皇城司。

白承奉听了裘智的话,心理暗暗吐槽:不不不,您太过谦了。就您手撕人脸这一桩,殿前司里没人能干,还是您更让人害怕。

人家辛辛苦苦把杨田亲自送到宛平,裘智不好对李尧彪甩脸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杨田身前,准备把他扶起来。

杨田这两天被皇城司吓得魂不附体,浑身软的像一摊烂泥,裘智费了半天的劲都没能给他扶起来。

朱永贤刚要去帮忙,李尧彪回头看了四名提举一眼,喝道:“还不上去帮忙,哪有让老爷自己动手的。”

裘智吩咐四人:“给他抬去招房里。”随即,对李尧彪拱手道:“有劳你了,不辞辛苦地将人送来。你稍坐片刻,我先去问话。”

裘智来到招房,先命广闻去给杨田请个大夫,然后找来李霄,交代道:“两件事,第一,去万宁寺询问里面的僧人,王老鬼以前逢年过节是否在寺里推销过他的水。第二件,去北门找守城的士兵,询问王老鬼每次从万宁寺打水回来的时间。这两件都要他们签字画押,以作为证据。”

裘智话音刚落,就见两名衙役,一个捧着一个包裹,另一个拿着几件湿漉漉的衣服。

衙役道:“大人,果然在井里找到了那一百两银子,还有好几件衣裳。”

裘智擦测这些衣服可能是王老鬼杀人时穿的,上面会有血迹残留。裘智吩咐道:“把衣服拧干了晾起来,明日我再查看。”

李霄听说衙里来了皇城司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听到裘智派他出去问话,喜出望外,飞一样地跑走了。

裘智找了秦书吏给杨田写证词。

路上李尧彪没少教育杨田要有问必答,他如今吓得瑟瑟发抖,但裘智问什么,杨田连磕巴都不敢打一下立刻作答,生怕自己说晚了,给拉去皇城司。

裘智问完杨田的基本信息,直奔主题,问道:“周大年那个孩子,周小庄是怎么个情况,你清楚吗?”

裘智怕有诱供的嫌疑,因此问的极为含糊。若周小庄的身世真有问题,他这么一说,杨田肯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杨田立即回道:“他不是周爷亲生的。周爷和他媳妇成亲五六年了,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后来周爷又娶了个小的,嫁过来三四年,也没能怀上。周奶奶是个好人,不愿让女孩耽误青春,陪了副嫁妆,嫁到了一户富农家里。”

裘智打断道:“我没在周大年的户籍上看到他娶过姨娘啊。”

杨田怕裘智不信他说的,给他扔回皇城司的诏狱,马上发毒誓道:“老爷,周爷真的有个妾,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有半句假话,死无全尸。”

裘智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转念一想,庶民禁制纳妾,周大年想登记都不行。

裘智摆手道:“不用这么严重,你继续说吧。”

杨田一脸真诚的看着裘智,说道:“有一天周爷和奶奶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孩子,说是捡的,可我看他衣着干净,模样长得好,分明就是买来的。自此周爷就看我百般不顺眼,有一日说我偷了他家的钱,要打死我。”

杨田是周家的雇工人,裘智知道根据卫朝法律,如果周大年咬定杨田偷钱,他气急动手致人死亡,不算故意杀人,无需偿命,最多打一百棍,劳改三年。而且周大年要是肯孝敬衙里的官员,没准不会受任何刑罚。

杨田想到当初周大年狠毒的样就心有余悸,身体忍不住又抖了一下,接着道:“还是奶奶心善拦了下来,最后不知奶奶怎么劝的周爷,没几天就把我赶走了。”

裘智追问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抱回来的。”

杨田想了半天,掰着手指头算道:“小人去京城五年了,周爷是五年半前给小人赶走的,这孩子来周家不到六年,五年多吧,具体记不清了。”

裘智又问道:“周二奶奶叫什么,嫁给谁了?”

杨田仔细想了半天,道:“就知姓王,我平时都叫她王奶奶。后来嫁到了芦田村,夫家姓黄,叫什么不知道了。”

裘智道:“行了,你签字画押吧。你说的我们会和周家的旧邻还有王氏核实。”

杨田斩钉截铁道:“老爷您尽管去查,我有半个字不对,天打五雷轰。”

这时,广闻请了大夫过来,裘智让人带着杨田先寅宾馆住下,让大夫给他好好看看,别吓出个好歹来。

没一会,张捕头押着李、王二人,和一众打手回来了,还带了一箱子的账本。李、王二人家的门上贴好了封条,其余的下午再去查抄。

裘智命人将他们收押,然后把衙里的人全部召集到了二堂前的院子里,除了李宵在外边问口供,连门子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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