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黛玉觑着林海的神色,问道:“爹爹,您打算怎么办?”
“你怎么想的?”林海反问。
黛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还存在着,“我觉得还是问清楚,若真是歹人,自然不能放过,若是好人,也得给我赔礼道歉。”
黛玉有些不甘心,自己这辈子积攒福气出手救人,头一遭竟救了一个坏人。
林海没有再说话。
“爹爹?”
“食不言寝不语,先好好吃饭。”
黛玉只能乖乖吃饭。
饭毕,林海却说道:“你的事,等你娘亲回去教训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的胆子这么大了,贾敏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气得要立马带黛玉回来。
“啊。”黛玉泄了气,苦着脸。
“你先想想怎么和你娘亲请罪吧。”林海丢下这句话。
“噗嗤。”白大夫想着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听到父亲提到母亲,就一幅怂怂的模样,没忍住笑起来。
黛玉怒目而视。
“我吃好了。”白大夫忙告退,“林大人,您吃完之后,我有要事相商。”
见白大夫这么说,林海也加快的动作,离开前,他对着林丛默说道:“默哥儿也跟着吧。”
林丛默心中有股暖流涌过,叔祖父不仅没责怪他没照顾好黛玉,商量事的时候还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林丛默感念林海的栽培,默默跟在林海身后,有朝一日他也可以像叔祖父一样。
白大夫并未透露太多,只说那种毒只有他能解。
三人便去了客院。
似是知道他们要来,房门开着,少年端坐在厅堂中的太师椅,见着林海三人,眼睛微微眯起来:“若我猜得没错,是林大人吧。”
湛卢来通传的时候,特意点出了林海一行人的马是从北边运来的战马,能有条件用这样的好马,在扬州只有两家,一家是扬州知府,另一家就是都转运使林海。
少年认得扬州知府周铎,所以眼前这位就是林海了。
少年脑海里飞快闪过林海的生平,林海是建宁四十年的探花,高中之后在行人司当差,之后十余年一直外放做官,六年前任了扬州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一跃成为从三品的官员。
行人司掌传送皇帝圣旨之事,都转运使主管一地盐政。
可见林海在建宁帝心中的地位。
没想到竟然惹了这么个麻烦,之前的计划全都落空了。
“没想到这位公子眼力这么好,不若我也猜一猜公子的来历?”林海拂袖在少年下首坐下,笑着说道。
少年心中微凛。
“今上有十四子,被册封为亲王的有六位,瑞王身子不好,并未参与朝政,其他五位王爷分别在六部除吏部之外的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当差。”
听到林海说起皇子,少年低头端茶。
“再说说我对那位王爷熟悉吧。”林海和颜悦色,仿佛在和晚辈聊天一样。“我出京的时候,几位王爷已开始当差,当真是意气风发。”
“我临走的时候还喝了一位王爷的喜酒,他当年还是七皇子,后被封为定王。”
“许是因为有这样的机缘,我出京后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位掌管着户部的王爷。”
少年已经放下茶杯,静静望着林海。
“和定王打过交道的人都说定王刻薄、严苛,可是我却觉得定王行事果断、坚毅不屈、心胸开阔、体恤臣子之人。”
“这样的王爷的子嗣会是什么样子呢?”林海笑着问少年。
少年眉梢眼角露出几分凛冽来。
“定王府大公子不良于行,二公子早夭,五公子还小,听说四公子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定王就赈灾,想来想去,还是四公子有胆子,溜出京城,在江南逗留四五个月。”
少年正是定王第四子司徒渊。
司徒渊听到林海点出自己的身份,也没惊慌,夸赞:“还是林大人眼力好。”
“我知道四公子来江南定是隐藏踪迹的,小女几人发现了您的踪迹,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您肯定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了。这个庄子留村子远,庄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您肯定选择今晚动手,趁着大雨掩盖踪迹,是吗?”
司徒渊嘴角露出一个讥笑来。
“可是扬州知府周铎是刑部出身,他治下这几年,扬州并无凶杀案,今年又是三年一察的时候,出现了凶杀案,加之这庄子的人出身富贵,周铎势必会追查的。即便是您能摆平周铎,可是您还要冒着身上的毒无人可解的风险,是什么事非要逼您在这种劣势下,还要杀人灭口呢?”
林海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司徒渊平静的面庞出现了裂缝,他的目光开刃的剑一样。
“您身上的伤也是因此而来的吧,如今到了紧要关头,自然不能功亏一篑,让别人尤其是当今知道您一个王府的四公子在查盐政。”
司徒渊捏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让自己平静下来。
“您现在已经有走私私盐的名单了吧。”
“可惜,您只是得到一些小喽喽。”
司徒渊猛得抬头看向林海,但是他端着茶杯的手却微微抖动起来,林海知道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四公子,江南、扬州的盐政要比你们想象的更复杂,如同一滩浑水,真正的大鱼藏着泥土之下,还未曾露面。”
司徒渊表情严肃,目光冷静,已经不是刚刚气得发抖的模样了。
不愧是定王最喜欢的儿子,能那么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要知道他才十岁,最是容易被别人激怒的年纪。
司徒渊迅速思量着,自己的来意,已经被林海摸得清清楚楚的,再和林海僵持下去,对他并无什么益处。
如林海所说的,江南盐政就是个泥塘,云龙混杂,在林海之前,没有一任都转运使能安稳离开的,要么入狱、要么身故……
林海不仅能安安稳稳连任,缴纳的盐税每年都增长。
或许,自己在踏入扬州地界,查盐税的时候,林海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阴差阳错投宿到了林家的庄子,林海怕是不会露面,因为他是建宁帝的心腹,不会插手诸王之间的事。
可是如今,林海却主动露面。
他在自己面前露面的事被建宁帝知道,无论林海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建宁帝都会认为林海和定王有所瓜葛。
这是一个机会。
林丛默还有些懵懂,可是白大夫却明白了,看了一眼林海,林海低头打量手里的茶杯,看不清神色。
白大夫轻咳一声:“四公子该吃药了。”
林丛默忙去房门外喊了小白送药来。
司徒渊看着眼前冒着热气褐色的药汤,有些犹豫不决。
司徒渊下定决心,端了药碗,一饮而尽,对林海笑得很爽朗:“我也曾听父王说起过林大人,说林大人有君子之风。”
司徒渊喝了药表达了他对林海的信任。
“我身边的护卫都是保护我的安全,见我投宿这里,只是追随而来保护我,若是惊扰了府上,是我的不对。”司徒渊朝林海抱拳。
林海道:“扬州的盐政,四公子还是不要查了。”
司徒渊叹口气说道:“我一直以为江南富庶,可是来的时候投宿村落,发现一些老人脖子粗大,精神恍惚,体弱无力,原来因为食盐价格过高,百姓买不起盐,一些无法再耕种的老人,就选择不吃盐,把盐留给青壮年和孩子。”
林海何尝不知道,有更穷的人还得去五谷轮回之所找石头。
“盐政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得了的。”林海能做的就是降低官盐价格。
官盐为了盐税,价格高昂,百姓就去买低廉的私盐,不去买官盐,不买官盐,官盐的盐税就不够。
而私盐背后除了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盐商,还有为了生存被迫走私的百姓,还有为了利益的官宦……
林海没来扬州之前,江南一代,盐徒横行。
对司徒渊来说,他是想通过私盐盐商找出背后的官员。但对林海而言,想要维护扬州一方的盐政清明。
“四公子可以把名册交上去,当然,我这里也该收网了。”
等林海开始收网的时候,自己手里的名册上的人怕是都成了网中之鱼了。
司徒渊沉吟着:“林大人清正,我也愿意住林大人一臂之力,将名册给林大人。”
林海失笑:“多谢四公子了。”司徒渊真是机敏,他和林海都心知肚明,这个名册如今已经没用了,可司徒渊还是能理直气壮说给林海,让林海欠他一个人情。
“那我就帮四公子扫尾吧。”林海抛出自己的回报,司徒渊是被一个大盐商发现的,若是林海不出手,怕是要惊动背后之人,甚至要惊动京城,所以林海为了自己,不得不出手。
司徒渊也明白林海是为了自己,可林海用却说成是为了他,还了他刚刚的“恩情”。
“既然两清了那就说说旁的事吧。”林海敲了敲桌子。
“我可以让白大夫立马帮您解毒,但是您得就您掐了小女一事向她道歉。”林海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劝你不要想着回京城去解,明日,这毒就发作了。”白大夫冷冷说道。
“我答应,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司徒渊不明白,林海竟然以道歉这么无足轻重的事作为条件。
林海想起黛玉,脸上笑容真挚了许多,“因为我想要小女日后还会如同今日做个动必有道、语必有理、求必有义、行必有正的君子,而不是瞻前顾后、计较得失、趋利避害的小人。”
“我不想让小女觉得自己救错了人,乱了心性。日后,我再慢慢教她辨别好恶、教她保护自己。”
字里行间,皆是身为父亲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
原本司徒渊还有几分漫不经心,听了林海的话,也有了几分郑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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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谈判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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