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寿宴后，贾府后院经历了一番混乱，最开始由李纨接手，但是李纨面软心也不够硬，要压住府里那些拿大的下人们多少有些力不从心。贾母和王夫人商量了下，让已经内定要转正的平儿过去协助，带着借着王熙凤的余威和常年积攒的好人缘，平儿和李纨方才慢慢将府中事务理顺。

黛玉自贾母寿宴后，便被崔凤仪接至府中居住，一来避开贾府内部的纷争，二来进行集训为开年的恩科做准备。荣国府时不时派人过来送东西，要接她回去。

这日是贾政生辰，贾府内院基本落定，黛玉回到荣国府小住，与宝玉、宝钗、探春、迎春几人围坐在一处说话。

“林妹妹你先前被接走可惜了，前院前儿送来半只鹿，我们在后院摆起了烧烤，趁着雪景一边烤一边吃，还联起了诗词！”宝玉许久未见到黛玉，兴致勃勃的围着她说起之前府里的趣事。

“哦？可做了什么好诗？”黛玉问道，心中也是十分向往。

“就知道林妹妹你要看。”宝玉忙不迭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黛玉念到。

“这是凤姐姐起的…”宝玉说道，又想起什么，怅然道：“凤姐姐这一走，府里竟像是陡然空了一半。往日里她管着家，虽说是雷厉风行了些，可那份爽利劲儿，那份说一不二的担当，如今想想，竟是无人能及。我们从小一处玩闹，她虽比我们大几岁，可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何曾忘了我们？如今……”

众人陷入沉默。

薛宝钗目光不经意扫过众人，开口间带出探询：“可不是嘛，凤丫头持家虽不及老太太，却也是极好的…琏二哥哥以‘妒’为名休妻，虽是依了礼法，可总觉得有些……过于严苛了…”

探春与黛玉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那日她们是亲身经历者，如何不知贾琏这“善妒”的由头底下，藏着怎样的真相，只是两人面对王熙凤时，情绪总是复杂。

虽说是因着王熙凤两人才被绑架，但是往日里王熙凤对待两人的好——虽然有奉承老太太和太太的因素在，但总归两人是承情的。

因此探春只轻轻叹了口气：“二哥哥说的是，凤姐姐当家这些年，辛苦是真辛苦。如今……只盼她在庄子上能得些清静吧。”

迎春对府中这些暗流涌动不甚敏感，她虽是贾琏的同父妹妹，却对两人都不算亲近，当下听了也继续沉默，倒是想起了惜春。“四妹妹也许久没参加我们的聚会了。”

惜春为宁国府幼女，宁国府被抄检后惜春虽未直接获罪，却也失了倚靠，好在从小在荣国府长大，贾母心疼她年幼，便接了过来。惜春从国公府小姐变成罪人之女，心灰意冷，在荣府家庙内辟了一处静室，带发修行，等闲不肯见人。

众人正唏嘘间，一阵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来是史湘云，“了不得了！了不得的重大消息！你们可还在这儿闲话家常呢！”

宝钗见她来得冒失，笑道：“云丫头，又是哪里听来的新闻？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

湘云接过紫鹃递来的茶，一气饮了半盏，才匀了口气道：“天大的新闻！圣上下旨，今岁特开恩科，选拔实学之士！这还不算……”她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光，“我听闻，这次恩科，似乎……似乎默许有才学的女子也可报名应试呢！虽未明说，但已有风声放出来了！”

宝玉一听笑道：“若真如此，咱们家里的姐妹们若去应试，只怕个个都能高中！”

几人听了，心里均有几分触动，探春当下就朝着黛玉帝国探询的目光，若真是如此，想必黛玉那里也得到了消息。宝钗也看向了黛玉的方向。

黛玉开口道，“云妹妹的消息，我也从老师那里听闻了，确有此事。我自是要报名的，这次来，也是要将这个消息告告诉诸姐妹”她停顿了一下，“老太太那里，我也帮忙劝了，只要各位姐妹有意愿，老太太自然是支持的。”

探春内心触动，眼里闪过兴奋之情。宝钗也起了斗志，之前羡慕黛玉有那样一个好父亲能够参加童子试，现下自己也有机会了，一定要说服母亲。

湘云却撅了嘴，兴奋劲儿褪去几分，染上些许烦恼：“你们倒好！我听了这消息，心里痒痒的，回去跟叔父婶娘略提了提，他们便说我是胡思乱想，女孩儿家抛头露面，于名声有碍。”

“你叔父婶娘考虑的也有道理，这事儿也得多思量思量，虽然女孩能够参加科举考试，但是之后的道路呢？”黛玉劝道，她有着林旷和崔凤仪的支持，还有这皇甫镇波的支持，虽然如此，对于未来的道路也有几分迷茫，更何况其他女子，这条道路虽然开了，但是是坦途还是险境，尤难分辨。

她想起林旷走前跟自己的一番谈话。

自林旷发现皇甫镇波对黛玉有了其他想法后，往后细想，便发现了一些端倪，皇甫镇波出现在两姐弟面前时，一直是以一种比较万能的状态出现的，而且因皇甫镇波性格比较开朗，在两人面前也没有太多皇室的架子，确认让人如沐春风。况且林旷自认也算皇甫镇波的朋友，对于皇甫镇波的心性和人品也算有所了解。

这人长相也算得上不错！

按理来说，这样身份尊贵、品貌出众的皇子，作为黛玉未来的另外一半，林旷作为黛玉的娘家人，哪怕林如海在世以最严苛的视角审查，也应该觉得无可挑剔了。

但是！皇甫镇波毕竟是皇家的人啊！那以后不得三妻四妾！林旷心中萦绕着不安和担忧，黛玉未来难保不会因此饱受折磨。

想到原著里面黛玉泪尽而逝的结局，林旷内心十分沉重。

黛玉对待感情，是一个十分真挚的人，若真与皇甫镇波两情相悦，定然会全心全意爱慕对方，而爱情这种东西，一但纯粹了，就难保会苛责求全，届时皇甫镇波可能有的三妻四妾就会成为黛玉心头的那根针，一直刺痛着，生发怨恨，引发裂痕。

哪怕皇甫镇波现在是全心为着黛玉，但是人心易变，贾琏最开始与王熙凤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全心为着王熙凤，这才过了多久，两人就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黛玉那个时候要怎么办？是不是最终还是要走向原著里面的结局，开始风刀霜剑严相逼，最终只是换了一个还泪的对象，走向幻灭。

林旷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希望黛玉能够自在、开心的活着，为此他需要变得很强，但是……他现在变强了，可以在贾府面前为黛玉撑腰，未来在皇家面前，他又会变成弱势的一方，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黛玉自然发现了林旷近日的异样，这日，黛玉跟林旷一起准备出行的行装，黛玉细细的点着林旷可能用到的东西，盘算着也许会遇见的困难。

林旷看着这般全心全意的黛玉，想到日后她也会这边细心的为皇甫镇波打算，不禁就失了神。

“阿鲤，你近日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我也帮你想想办法。”看着林旷发呆，黛玉问道。

“黛黛你跟七殿下…”林旷欲言又止。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黛玉拿起手边亲自给林旷绣的鞋样敲了一下林旷的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耳边却微微泛红。

“我只是担心黛黛，黛黛以后是要科考当官，兼济天下的，可是七殿下他也是皇家的人。”林旷认真道。

黛玉转眼一看，自家这个弟弟，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因着父母亲早逝，也算是独立扛起了林家的大旗，在外面山间田野奔波辛劳，方才不负林家门楣。

看看面前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少年，黝黑消瘦的面庞，只剩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能看出几分大家少爷娇生惯养的天真，再看看宝玉那般白皙圆润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做派。

饶如此，这人还参加宫闱政斗，为自己做靠山，这会子还得担心自己的未来，黛玉的眼眶就要一红，“阿鲤你就放心去吧，当姐姐的我自然心里有定数。”

林旷半信半疑，“黛黛可知，琏二哥哥和凤姐姐也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可千万不能白白将一副心思托付在他人身上呀！”

黛玉掩面笑道，“放心吧放心吧。”

说着又拉着林旷去看黛玉提前给林旷准备的行装，不愿再谈。

只是待林旷走后，黛玉也第一次认真思索起这个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只是千头万绪。

七殿下…皇甫镇波自然是好的，她在相处中，也看得出来对方满怀的真心和爱意。

黛玉想起这个有些笨拙的皇家子弟，嘴角不觉带上了笑容。

只是，黛玉从小在林如海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对皇家一直抱有深深的敬畏，后又得以进宫陪公主读书，深知宫里权势压人，元春在宫里的处境，也时时警示着她，“真心”在皇权的游戏面前，是最容易被牺牲掉的东西。

贾琏和凤姐姐何以走到今日，不也是因为利益和权势。

黛玉难得的又陷入了失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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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