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贾源、徐氏和贾代善都不由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随后，贾源想起了正事，第二天就要把孙子送到宫里了，可看着浑身胖嘟嘟，眼泪挂在睫毛上，鼻涕一抽一抽的赦哥儿，贾源心里可愁得慌。

因着出身武将，手握兵权，若日后不被皇家忌惮，从赦哥儿这一代开始，最好还是得由武转文，不要再碰兵权比较好，赦哥儿又是嫡长孙，往后有爵位可以继承，加上他又是第一次做祖父，赦哥儿自小跟在身边长大，这么可爱，难免溺爱了些，想着让赦哥儿六岁进蒙也来得及。所以五岁的赦哥儿现在还是个大文盲。

当然，不只是启蒙进学，赦哥儿除了周岁的时候带着入宫谢恩，考虑稚子易夭折，至今都还没怎么出过府门，那些个礼仪什么也是一窍不通。

想到这里，贾源不是一般的愁，许是心有灵犀，徐氏的脸上也不免带出了些愁绪，而年轻气盛、一向看不惯父亲、母亲溺爱孙子的贾代善，看了看贾源又看了看徐氏，心里虽然想着“让你们这么惯着，啥也没教，啥都不会，看这一脸单蠢的傻样”，嘴里还是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悄悄瞪了下腻在祖母怀里小声抽泣的贾赦。

是的，贾代善这会儿还完全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贾源和徐氏这么溺爱贾赦，虽然老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但是他们毕竟是公侯之家，长孙将来可是要袭爵的，也是这一代孩子的楷模，当家人若无知、无能，可不是一房的事，在这个宗族至上的年代，那可是一族的大事。

“嗝…”感受到父亲的视线，贾赦惊的打了个嗝儿，悄悄地瞅了贾代善一眼，不由撇了撇嘴。

听到贾赦的打嗝声，徐氏连忙拍了拍孙子的后背，嘴里轻声哄着，贾赦瞬间眉开眼笑，又腻在了祖母怀里。

看到这一幕的贾源不禁一笑，对着夫人说道，“夫人，还要辛苦你往皇后娘娘那里递个牌子，明天领着赦哥儿去宫里谢恩，不过得先教教赦哥儿一些基本礼仪，多的也没时间学了，请安这类的基本礼仪还是要会的。至于，赦哥儿还未启蒙一事，我自向圣上请罪吧。”

……

第二天，寅时二刻

贾源和贾代善已经吃好早食，准备好骑马到午门前等待上朝，与以往不同的时，贾源在正堂耽搁了一会。

原因很简单……

今天同样要入宫觐见的贾赦，他……赖床了。

虽然徐氏和贾赦并不需要这么早出门，但也得留出洗漱、梳妆打扮的时间，加上贾源还想着临上朝前再对孙子嘱咐一番，贾源一进屋便看见了下面这一场景：

榻上趴着一幼童，只见他后脑留着一根小辫，整张脸蒙在枕头里，小屁股悠哉地翘起，一上一下的咕哝，床榻旁他的奶嬷嬷正在无奈地哄着。

贾源很是无奈地上前一步，抱起了正在撒娇不愿起身的贾赦，“来人，拿一块湿棉布过来”

站在床尾的大丫鬟杏春此时早已准备好，将湿棉布递给了贾源，贾源拿着湿棉布直接盖在了贾赦的脸上，大手四五下的揉搓着，贾赦的脸上留下了微微的红痕，嘴里“嗯（一声转三声）”的表示抗议，小脑袋不停地躲着祖父的大手，所谓“一力降十会”，这小小的闪躲显得着实单薄了些。

不过此时的贾赦也算是完全精神了，直接出声抗议“祖父！”

“嗯，这是谁家的小懒虫还不起床，还记得今天要去做什么吗？”

贾赦抱住贾源的脖子，蹭了蹭，回答道，“嘿嘿，是祖父家的呀”

之后又用小手捂着嘴，小声地笑了笑，“知道知道，今天要去见太子哥哥咯”

听到自己的孙儿嘴里又是太子殿下，贾源头上不免冒出三条黑线，除了无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虽然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地位也十分稳固，但储位之争可从来不是小事，后面十几年是什么光景尚且不知，且众人都不是瞎子，赦哥儿对太子殿下的好感这么多，会不会在圣上和其他人眼里，确是贾家已旗帜鲜明地站位到太子的阵营当中。

怀着这份隐秘的担忧，贾源抛开了之前想嘱托的请安要注意什么之类的话，他知道这么小的孩童让他记住一堆新的东西是很难的，况且自家孙子自家知道，怎么努力都变不成神童，所以贾源对贾赦只嘱托了一句在他看来最重要的话。

“一会到了宫里，赦哥儿会见到太子殿下还有其他皇子，但要先给坐在最上面、最中间的圣上请安，知道吗”

贾源想了想，自家孙子在府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便又加了一句，“还有，圣上问你才可以答，不能主动问”

“知道啦，祖父”

“赦哥儿到了，嗯……要先给圣上请安……然后，圣上问，赦哥儿再回答……圣上是最大的，祖父也要听圣上的话，对不对”贾赦歪着头，掰着手指头一句一句重复刚才贾源的话，最后还来了一句小总结。

“对对对，我们赦哥儿真聪明”

贾源抱着贾赦去正堂，对收拾好走出来的徐氏又嘱托了几句，将贾赦递给了在一旁等候的梁嬷嬷，便快步走到前院，同早早在此等待的贾代善骑马上朝去了。

徐氏目送贾源离开正堂，便吩咐下人们摆好早膳，和贾赦一起用起了早膳，收拾好便已是卯正一刻，下人们早已备好马车。

日落把烛归，凌晨向燕京。

此时的天已微露出蛋白，黎明的曙光掀去夜幕的轻纱，云彩赶集似的在天边，太阳微微升起，显出淡淡的红色。

街道巷陌，更深人静。

两辆马车徐徐驶过，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纱雾。半个时辰便已到达宫门口，徐氏递上牌子，早已在此等候的皇后宫里的嬷嬷引着一行人前往清宁宫。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清宁宫”，看这书法似是行楷，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清宁宫内，皇后娘娘沈静姝端坐正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庄子逍遥游》中，”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的姑射神人仿佛有了原型，其瞳如剪水，其容宛芙蓉，绝世独立也。

皇后沈静姝乃当今之继后，八皇子之生母，出自广陵沈家，“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其祖父沈遗，字思衡，是广陵甘泉书院的山长，沈家子嗣如今并未在朝中担任要职，但朝中不少南方臣子都是沈家的门生，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书生误国，可不仅仅是纸上谈兵，还有自古以来的朋党之争，无不指书生、文人之间。

“禀皇后娘娘，荣国公夫人和公子到了”，清宁宫外的小太监看到徐氏一行人，忙向皇后娘娘禀报。

皇后向身侧站立的韩女史微微点头示意，韩女史回道“进”。

“喏”，小太监俯身道，推开宫门迎徐氏和贾赦进去。

“臣妇徐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徐氏垂目走到正堂，忙向皇后请安。

贾赦拉着祖母的衣袖跟着进入清宁宫内，抬头看到端坐在正堂的皇后娘娘愣了愣，心里疑惑了下，祖父不是说坐在最中间的是圣上吗，怎么是一位漂亮娘娘，看着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贾赦还在转着脑袋回忆，听到身侧祖母的请安声，连忙回过神来。

“赦哥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圣安。”

“免礼，快给荣国公夫人和小公子赐座”

“谢娘娘”

“圣上到，太子殿下、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到”，正说着，又传来一阵动静，只见一身材高挑、风神俊朗，依稀可见一丝睥睨之气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串从垂髫之年到舞勺之年的公子，也到了清宁宫。

“臣妾（臣妇、奴才、奴婢）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清宁宫众人纷纷起身给皇帝问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子和诸皇子也纷纷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身吧”，皇上走到正堂，向后甩了甩袍子坐下道。皇后也随后坐下。

之前众人都在问安的时候，贾赦盯着皇上身后的太子走了神，也许就是那样，太子殿下是千人万人中，贾赦绝不会错认的背影。他的眼圈不自觉犯了红，大抵’一眼万年千树雪，除却相思不是君。’也算合了时宜。

“太子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听着，贾赦，这是太子殿下，你必须要跟着他、效忠他、保护他，矢死不二，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在他出神的时候，贾赦的脑袋里传来了陌生却不陌生的从委屈、激动到无力的声音，年幼的贾赦与这道声音的主人共频，脑海中不断闪过“曾经与太子殿下相处”的画面。

皇上坐下后突然看到站在那里呆着不动的贾赦，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孩子便是贾源的长孙，代善的长子，虎头虎脑的”

正当皇上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贾赦突然一句，

“太子哥哥！”

喊完后，贾赦看着前面的太子，撕心裂肺地哇哇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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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贾赦初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