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部论语治天下

正思忖间,薛宝钗已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下,声音压得极低:“你可知晓,如今这天下可不比从前了。”

“天下?”贾瑛一愣,“难道除了荣国府,外面还有什么变故?”

薛宝钗抬眸看了看窗外,见无人偷听,才缓缓道:“当年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后,李自成的大顺军没撑多久,就被清军赶跑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清军入关后,在扬州杀了十日十夜,血流成河啊……”

“嘉定三屠?”贾瑛脱口而出,他在历史课本里见过相关记载,“我记得是多尔衮下的令。”

“正是。”薛宝钗叹了口气,“那时嘉恒帝和刘肇基将军死守扬州城。你可知这嘉恒帝是谁?”

她凑近贾瑛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廓,“便是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文天祥……不,说错了,是抗清名将史可法啊!”

贾瑛惊得差点滚下床。作为文科生,他清楚记得史可法在真实历史中战死扬州,怎么成了“嘉恒帝”?

薛宝钗见他目瞪口呆,便娓娓道来:“传说史可法的母亲梦见文天祥入怀才生下他。崇祯年间他中了进士,后来死守扬州时,多尔衮派使者劝降,他直接写了《复多尔衮书》,说‘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志不可屈’!”

她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原本按旧历,他该被清军剿灭的,可这一次,援军竟在最后关头赶到了!

史可法一看南明政权烂泥扶不上墙,干脆自己扯旗造反,和刘肇基一起以‘明汉’为国号——你想啊,刘姓是汉高祖的后代,史姓又是忠臣之后,这旗号多响亮!”

贾瑛听得手心冒汗。

他看着薛宝钗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不再是那个“藏愚守拙”的蘅芜君,倒像是在说书场上指点江山的女先生。“那后来呢?”他追问道,“史可法真的当了皇帝?”

“可不是嘛!”薛宝钗眼中闪着光,“顺治四年,他在南京称帝,年号嘉恒。用了十年时间,竟真把清军赶回了辽东!你知道吗?神京城保卫战打了两年多,清军撤退时把紫禁城烧得不成样子,直到嘉恒十六年才修缮好,从金陵迁都回来呢!”

“那满清呢?”贾瑛想起历史上的康乾盛世,“多尔衮不是摄政王吗?”

“早变了!”薛宝钗撇撇嘴,“多尔衮嫌康熙年幼,本想自己称帝,结果英年早逝,把位子传给了弟弟多尔泽。

哪知道这多尔泽没本事,被嘉恒帝打得抱头鼠窜,如今龟缩在辽东,和蒙古人勾肩搭背,时不时来边境骚扰罢了。”

贾瑛倒吸一口凉气。他记忆中的清朝十位皇帝,在这个世界里竟成了偏安辽东的小部落?正感慨间,薛宝钗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说了这么多英雄,再说说狗熊吧。你家西府的贾敬,当年跟着史可法打天下时也是条好汉,如今呢?躲在道观里炼仙丹,和那刘肇基一个德行——刘肇基解了扬州围后,就天天搂着美人听曲,连朝政都不管了!”

“这……”贾瑛一时语塞。他想起原文中贾敬沉迷炼丹,最终暴毙的结局,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他的“不务正业”竟和抗清名将如出一辙。

薛宝钗见他面色变幻,忽又轻笑一声:“不说这些打打杀杀了。我父亲过世后,哥哥薛蟠觉得金陵无聊,就带着堂弟薛蝌、堂妹宝琴进京了。你这几日可见着薛蝌了?”

“那孩子不是比薛蟠小吗?”贾瑛疑惑道。

“嗨,差着没几岁,性情却天差地别。”薛宝钗摇摇头,“我哥只会斗鸡走狗,薛蝌却跟着我二叔走南闯北,小小年纪就见过大世面。孔子说‘性相近,□□’,他俩玩不到一起去,你自然见不着。”她顿了顿,忽然凑近道,“前几年在金陵,还出了件大事呢,你可听说过‘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贾瑛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的引子吗?果然听薛宝钗恨声道:“说的就是贾雨村那混蛋!当年他落魄时,甄士隐接济他赶考,后来甄家失火、女儿被拐,他不仅不帮忙,反倒娶了甄家的丫鬟娇杏!最可恨的是,我哥哥打死冯源那案子,他明知被拐的是甄士隐的女儿英莲,却为了攀附贾、王两家,硬生生判了个‘正当防卫’!”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怎能如此?”贾瑛想起自己在现代学过的法律常识,不由得义愤填膺。

薛宝钗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瑛哥,你这话若在朝堂上说,可是要掉脑袋的。当今虽是明汉天下,可官场的龌龊比当年满清还甚。你且好生养伤,别学你那贾敬大伯,也别学贾雨村——咱们虽是富贵人家,总得有点底线。”

夕阳西下,窗纸上的竹影渐渐模糊。

他挣扎着坐起,锦儿连忙将铜镜递过来。

镜中的少年面色依旧苍白,可眼底却燃着从未有过的光。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佩,那玉佩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原本以为只是穿越到《红楼梦》的世界,却不想卷入了如此波澜壮阔的历史漩涡——史可法成了开国皇帝,多尔衮的后代龟缩辽东,连贾雨村的卑劣都来得如此具体。

“锦儿,”贾瑛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说……这天下真的变了吗?”

锦儿正收拾着药碗,闻言愣了愣:“大爷说什么呢?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只是您病糊涂了。”

贾瑛没有说话。他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那血色的光芒将荣国府的飞檐染得通红,像极了薛宝钗描述中扬州城破时的漫天烽火。他忽然明白,这个世界的“红楼梦”,早已不是那本写满儿女情长的小说,而是一部被改写的历史长卷,而他这个来自异世的闯入者,正站在卷首,茫然又兴奋地看着眼前展开的,全然陌生的繁华与沧桑。

床头的银锭在暮色中闪着冷光,那是薛宝钗留下的十五两银子,也是这个平行世界抛给他的第一块问路石。

贾瑛握紧了拳头,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此时,贾瑛想起了现在是红楼九年,刘姥姥即将进大观园。

此时,贾宝玉早就经历了**情,贾元春也去了宫中当了女官。

甄士隐出家,贾雨村步步高升到神京当了衙门。

到了夜晚,贾瑛思虑道:不能放过贾雨村这个混账,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突然,在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个词语,就是“打倒贾雨村”。

但是,凭他现在的实力,简直无异于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贾瑛返回自己的房间,脑海中像放电影一般,不断回放着《红楼梦》中那些女性角色的悲惨命运,不禁令他脊背发凉。

贾宝玉在夺魁之后,竟消失于茫茫大雪之中,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金陵十二钗,各自朝着命运的深渊滑落,如同一出精心策划的悲剧,每个角色都在既定的轨迹上走向毁灭。

世人皆闻《红楼梦》,却鲜有人能解开其衰败之谜。

有人指责荣荣二府奢侈无度,有人谴责他们骄奢淫逸,还有人认为此乃天命难违。

然而,贾瑛深知,他此次穿越而来,不仅是为了探寻真相,更是为了扭转这既定的结局。

望着樱桃那稚嫩的脸庞,贾瑛心中思绪万千。

他虽知晓每个人的命运,却不知从何开口。

十二钗的身世,书中的每一字一句都历历在目。

他暗自思量,若能让她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命运,或许会有所觉悟。

然而,梦中之人又怎能领悟梦中的事?局外人又如何能轻易改变局内的剧本?

他萌生了将脑海中的《红楼梦》摘录下来,呈给贾母的想法。

贾母持家多年,辈分尊崇,或许能听取一二。

但转念一想,贾母虽爱听故事,却未必能接受书中那凄凉的结局。

况且,贾母不识字,若让鸳鸯读给她听,那些涉及秦可卿、袭人与宝玉的隐秘之事,恐怕会让她大发雷霆。

王夫人呢?她虽治家有方,但金钏投井的阴影仍旧挥之不去。

贾瑛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王熙凤,人称“凤辣子”,精明强干,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

然而,秦可卿临终前的托梦,她都置若罔闻,又怎会轻易相信这书中的预言?

三春的命运更是令人叹息。

迎春嫁给了中山狼,探春远嫁他乡,惜春则遁入空门。

她们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贾瑛心中的重担愈发沉重,仿佛这红楼世界的每一砖一瓦,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贾瑛远远地望着她,心中暗自揣测:或许,她才是那个能够改变一切的关键人物。

荣国府的庭院深邃,秦可卿的身影在廊下若隐若现。

秦可卿,这位在荣荣二府中备受赞誉的女子,长一辈的赞她孝顺,同一辈的夸她和睦,晚一辈的敬她慈爱。

她是众孙媳妇中的佼佼者,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命运却如同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悲剧,注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

贾瑛深知,荣荣二府的衰败,表面上看是因为元妃暴毙,新帝即位,实则早已暗藏玄机。

那些奢靡的日子,那些勾心斗角的纷争,早已将这座大厦蛀空。

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旁观者,能否凭借《红楼梦》中春秋笔法的人物判词,改写这注定的结局?

她真的能懂曹老的用心良苦,以及文中的草蛇伏线,伏脉千里。

秦可卿聪慧绝顶,或许能从字里行间捕捉到未来的蛛丝马迹。

然而,贾瑛心中仍有顾虑:秦可卿能否接受这残酷的预言?她是否会像王熙凤一样,对命运的警示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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