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黛玉这会教张诗函在房里招待,又两个在她家园子里头避了闲人在那里逛,这会都坐在水上凉亭喝茶吃些花瓣点心。
张诗函因道起年后好大雪,“茶学社女先生教我们今年正当头攒的好梅雪,姐姐回了姑苏,那里可有落雪?”
黛玉方沾了茶,笑道:“苏州也是一场好雪,我那里也收了不少。怕是明年开坛子吃不完,多放几年更轻浮些。”
“我这里收的白梅尖上雪,姑苏地灵人杰,姑苏雪水大约也不同寻常,到时候我们起个茶社来,都来品评一番,到底是姑苏雪好些,还是都中雪好呢?”
黛玉见她说的有趣,心下百转思绪,因说:“这是个好主意,想来不少人都回乡去,这个雪过了年再使人挖出来送进去,我们都贴上签子煮茶喝。那先生也是说这煮茶的水好,出的茶色更鲜明些。”
这里小姐妹叙话,贾敏荀夫人两个却是慢慢走到上房去招待了,又有那张文砚前去给母亲请安,自在屏风后头拜了。
贾敏点头笑道:“这个便是你家哥儿了,倒是琅若明珠。”桂嬷嬷又上一份表礼,张文砚身边小厮接了过去,又谢过一回。
那荀夫人爱子,因道:“文砚我儿,这个是母亲自小的姊妹,你称贾姨母便是。”又唤张文砚近前来,教贾敏看过了。
贾敏细看了赞道:“你家哥儿生的好,果然风采出众。”待还要赞几句,又瞥见下头这个低着头耳朵便红了,不免咬着荀氏耳朵笑道:“这样爱羞的,倒不大像你。”
荀氏便恼也似的瞪了贾敏一眼,这厢张文砚退下了,才拉着贾敏不依道:“我家这个脸皮薄着呢,随他父亲,不经夸。倒教你作怪。”
说罢二人又笑起来,不一会荀夫人把跟着伺候的都撤了下去,二人都去静室坐下。
荀夫人如今也有些想头,她和贾敏两个自幼相识,却是自出阁后便少见面,如今见着黛玉生的好,又常听女儿夸赞黛玉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这会亲眼见得生的一副好相貌,又是贾敏娇养着,料定是个好女儿。
荀夫人便开口问:“你且瞧我这文砚孩儿如何?”
贾敏原是来探问姊妹的,哪里想到这层上去,这会见着张文砚龙章凤姿好华彩,又是知礼,只是心中还想考教一番,便说:“你家哥儿自然好,我见过的扬州的孩子,都一股闹劲,更比不上你家这个。只是我家老爷要亲自问过,不好这里就私定住。”
那荀夫人听了,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只是你我二人相熟,你也知我的脾性,不爱管小一辈的事,若是两家结亲,我们也更亲近些。”
贾敏听了便笑:“说这半日,必是想抢我的玉儿了。且瞧着罢,若是我家老爷那关过了,你再来求我们家玉姐儿。”
荀夫人如何不知道张文砚的功底,心里自有七八成把握,拉着贾敏手道:“就是不成,她们姊妹两个学我们俩与结金兰,也是好的。”
再说荣国府内,凤姐儿因怀头胎,自然小心翼翼,每日坐卧只在自己房子内。这日立春已过,早起便觉心情舒畅,喝过奶乳糖粳粥,便来贾母上房请安。
那贾母也是乐呵着,教凤姐儿坐了,二人在那里叙些家常,因说起东府秦可卿的病情来,凤姐儿便叹气,道:“自肚里有了这个,我便不好过去寻她,只听得说,翻过了年瘦得只剩根骨了。”
原来这秦可卿待人极好,这里连同东府那边,谁提起便要赞一句,可算是这小一辈媳妇里头第一人了。这人温和又不失精彩,正对凤姐儿胃口,因此二人私交极好。
那座上王夫人听得这句,不动声色同周瑞家的眼神相接,这会又劝着贾母,只道:“那里请了姓张的行家,若是翻过年便能大好了,老太太只管候着,来日她还要来这里给您请安呢。”
贾母经历的事多,这会也只是忧愁几句便撂开手,又笑着问凤姐儿腹中孩儿。
凤姐儿道:“还没有什么大动静起来,只是一日比一日大,倒裹着球一样。”贾母便笑:“可见是小孩脾性,为母亲的怀胎九月,才辛苦诞下这么个宝贝,等你养着便知晓了。”
这会说着,又有外头通报说宝玉来了,贾母满心满眼里又只是宝玉一个,这里凤姐儿便同王夫人两个辞了出去。
宝玉倒是欢喜,这会搬进绛云轩,贾母又新给他配了几个丫头,外头又有茗烟几个伺候,日子也是快乐。只见他唇若含朱丹,开口便笑道:“老祖宗好,今日可安好?”
贾母见他穿着一身水绿的袍子,是前儿赐下的,摸着宝玉便道:“好着呢,你比从前也精神好些,快教收拾了同我说几句。”
宝玉便道:“再过几日便要去族学,环儿兰儿两个说也要进来看老祖宗。”
贾母连道好,往日不怎么关心这两个,这会叫过鸳鸯来,“去族学,若有那等小孩子打闹的,只管回来说,我这里教你父亲去撑腰。”又问外头跟宝玉的是哪个。
丫头回道:“是李妈妈的儿子李贵。”
贾母便说:“多给些银两教他收着,好注意些宝玉,我知他们学堂里必有调皮捣蛋的人物,莫教他们伤了你。”
那李贵在外院忙接了贾母这道令,磕头道谢说:“必定注意着。”
凤姐儿却是和王夫人走出一段路,待走过抱厦那里,凤姐儿便辞道:“这往后头便要辛苦姑妈替我劳累了,只当为我腹里这孩子积福。”
王夫人抿嘴道:“你把账本钥匙送我那里去,待娃儿生下再来说话。”
凤姐儿见这个木着脸,便知王夫人不悦,这会只当没看见,回了屋室更衣,又坐车去邢夫人那里去了。
周瑞家的这见四下无人,随王夫人去了静室。那王夫人才道:“再教多送些人参过去。”
也不提送去哪里,周瑞家的自然会意,道好。出去又叫丫头们送几斤指头大的人参过东府那里。
原来当日周瑞家的所言“祸事”便是这一件,同那秦可卿有所干系。
寻常人只知这个秦可卿非秦业所生,乃是养生堂抱养过来的一个,哪里晓得当日秦业抱养原是一男一女,那男婴养不过几日便没了,独这个秦可卿被教养长大,又得了宁国府的眼,早早和贾蓉定下,及笄后便匆忙成婚,暗道这个女娃好运道。
哪里晓得,这个秦可卿来历不凡,乃是当日义忠亲王之遗女,当日那男娃也是其血脉,只是贾敬深惧外人知道,便作了恶事,只养下可卿一个。如今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整日外头奔走,便风闻有人遥指义忠亲王血脉在宁国府,把这事全倒给他老泰山两个。
是以周瑞家的以此事作元春晋升之法,王夫人也是走无路,便嘱咐这个事不能传出去,知情的外头人都不能留住。是以才有秦可卿的后头兄弟暴毙街头,又有她老父一病归西之事。
这会秦可卿原有下血的症状,更兼忧思,便渐渐难以行动,又添一层症状。周瑞家的又知药理,这个下血之症必不能用人参,人参原是活血之物,更添内热。这里送了,那头便要服用,贾珍之妻尤氏还只当是王夫人心热,把这些参汤一应好物都教媳妇可卿煎服了。
“想来左右熬不过几月,”周瑞家的回来报道,又问王夫人,“太太可要预备着把消息传宫里头去?”
王夫人面色沉重,因是第一回作这样事,恐自己添了罪孽,只往佛堂里头去,道:“再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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