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黛玉等人次日天将明时皆醒转，早课完毕后齐聚湘云屋内，各叙了昨儿梦登天阶之事。

诸女已将各自来历明了，只盼早完此劫，各登仙位，白日纵情，或读诗书，或作针黹，夜里即梦返天阶，各自修炼，或是赏游仙境，或是登门访友，十分快乐。

闲话少叙，如今且说三月里大地回春，女院放了小假，众女拜辞先生，各回各府。

黛玉携紫鹃青雀二人回家时，才知老父如海秘密下扬州去了，免不得心惊肉跳。

何也？

前时道玄子所言，这红楼又梦世界，大劫需各人自度，而这绛珠生恩之母贾敏犹在，父亲林如海却是离得千里之外，叫黛玉如何保全。

母亲处又不肯再透出林海因何事而去，每日看着熙哥儿虽十分快乐，黛玉不免心焦，三月回暖，脸色绯红，叫热风一吹，反病了去。

贾敏见女儿这病来得非同寻常，脸热捧心的疼，每日只在窗前叹气。请医问药都道身体无碍，这日便寻个空儿，坐在小隔间里温声劝慰女儿：“如何又叹气了，便是心里有事，也该同我讲讲，闷在心里，实在不妥当。”

黛玉倚着个决明枕，拜见母亲后才问道：“爹爹去了多时，娘亲可曾收到来信了？”

这一问，叫贾敏也神色黯然，只是她身为主母，若喜怒形于色，家下人更镇不住，少不得怀抱女儿笑道：“原来玉儿想念你爹爹了。他若办案快时，来去三月足矣，若慢时，明年春或许还赶不回哩。”

黛玉听了一面推算，思前想后，先决议宽慰母亲，夜里则神魂游离，随运船南下，如此来回，将都中去往扬州之径知个一清二楚。

是夜风声愈急，却是林海等人星夜辗转，前儿一月在扬州城内收集富商与官吏勾结证据，又有单弘新帮忙各处躲避，因而闪过耳目爪牙，出城即往军中大营而去。

月朗星稀，几匹快马即行至虎头营，守营大将即是裘鸿煊，问过名帖核对军牌，一行人引至帐内。

忠顺王上首高坐，未及饮茶即道：“将军手下多少人马，若闯这扬州城可有把握？”

裘鸿煊一个协领将军，抱拳施礼：“不敢当将军之言，王爷不知，扬州富庶，城外五营。独我虎头营不归属地方，只循圣人之令。”

“四营军重，皆从守备中来，而守备钱财，都从百姓中来，下瞒上报，重税复刻，秋课一年作两次，一则春收一则秋课，百姓苦不堪言，春无颗粒，即卖积年粮食得钱上税，秋则新粮作税，所剩无几，怨声载道。城中富商多与上官勾结，上官又为兵营之军粮父母，若以我一营之力，恐难进城捉拿贼首，反打草惊蛇。”

忠顺王听此语，向林海问道：“你在扬州久任，为何不上报秋课之事？”

林海亦是大惊，蹙眉道：“王爷不知，吴中风俗奢靡浇薄，我虽巡抚，主掌盐课，下官所任如何却是不得而知，年后报表，江苏税赋是江南首位，那账上往前数年是如此，往后数年便有所减免，我便想当然去了，还以为民生有所缓急。”

那裘鸿煊听了大笑道：“林公也只在江苏数年而已，不知这个也寻常。我等生于斯长于斯，才知这个税赋严苛。此事也曾上报天听，皆叫内阁打了回来。几任江南节度使来，也只是做个样子，反而是诸方孝敬，犹如大风卷过，半点余粮不留。”

忠顺王沉吟，吩咐兵将速去调员，此案唯有破了扬州城，捉拿王友道及余者官吏富商在案，才可审上一审。

话表两头，时光飞逝，不觉已过六个月，这日风清日朗，众人齐聚荣国府小宴。原来凤姐儿怀中之胎喜降，七夕之日诞下个女婴来，如今满月。荣国府中许久未添新娃，上下皆喜不自胜。

那贾琏喜得一女，又有出入皆称“琏老爷”的，皆在那里恭贺。唯有王夫人一个脸上带笑，内里却不大欢喜，避了众人独坐佛堂。

贾宝玉身着崭新的一件秋裳，蹑手蹑脚要去凤姐儿房中探看侄女儿。冷不防见他兄弟贾环在那里，同他侄儿贾兰在房子前头嘀嘀咕咕，不知作个什么。即轻手轻脚上前躲在石头后面，听他二人说话。

且听那贾环道：“好个蠢物，怎么动也不动？”

那贾兰虽小，在旁劝道：“叔叔莫要再捉弄他，若是气急，咬了你可不是好顽的。”

贾环略推他一推，笑道：“你人小胆儿也小，不过就是个王八，能把我如何？”

宝玉在背后闻得，就知是个鼋，心里替它难道：“《洛书》有言‘灵龟者，玄文五色，神灵之精也。’也不知是哪个送了进来，叫我兄弟在此戏弄。”

不觉起立对贾环道：“好兄弟，你单看我一面饶了他罢！”

二人皆吓了一跳，哪知身后忽然一个人走了出来。那贾兰叫贾环一说便坐在一旁冷观，宝玉虽是贾环之兄，却是最不怕他，因见宝玉身后无人，便道：“你的面儿有多大，这王八外头人送进来放在这浅塘里头，我便耍了，谁也怪不得我。”

宝玉执着，向前见那鳖，却是深青甲衣，比五个拳头还大，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才叫贾环拉出来折腾，此刻在地上翻身不得，缩头缩脑，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宝玉道：“这个鳖怕是活得比我们还长些，如何你不尊敬，合该供起来才是。”

那贾环笑宝玉不理世事，道：“明儿少不得便在你的食桌上了，确实是‘供起来’了！”那贾兰闻言也嗤嗤的笑。

宝玉羞恼，将那鳖翻个身，仍送水塘里头去。那鳖精机敏，一入水便刺溜划走。宝玉见它无恙，丢下话头：“我但求它今儿独个自在，也比被人戏弄的好！”

贾环、贾兰立于原地，呐呐不知所言。

待宝玉走后，贾环才挥袖气愤道：“就他神气，偏不依他所言。”又抓住个小厮，“你来，把那王八给小爷捞上来！”

心里想着怎么把鳖当球踢几下出气，却不想凤姐儿回房听到这几句话。

那鳖原是外头求长寿意思送进来作贺的，偏偏今儿贾环打这鳖精主意，又叫凤姐儿看个正着。

“环兄弟，你且过来，”凤姐儿想着今儿是妞儿的大好日子，不宜动怒，只唤那贾环。

贾环唯唯，此刻又变了个人似的，只略道了几句“打扰打扰”，便猴儿也似的飞走了。贾兰没来得急走去，凤姐问了几句也不提什么，只说“你看过姐儿了没”，贾兰回说没有。

凤姐儿便道：“此刻屋里安静，你便看过了，同你宝叔叔一块回罢！”

其实宝玉也是善良，就是有点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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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