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凤姐儿当晚同平儿两个睡下，翌日清早便起身往宁国府去。四十九日内料理丧仪事务，又有荣国府内繁多事，把个凤姐儿精明能干人一班子的倒，虽是累及，却也是事事齐整严肃，一样也不落下，在合族中挣了个好字，凤姐儿也心内得意。

这日辞灵送殡，凤姐儿先是随众驱车至家庙铁槛寺，预备做三日道场。宝玉见着铁槛寺浑人混杂，不堪忍受，身边又没什么好绊住的，因而同王夫人取道回府去了。

凤姐儿则是择了水月庵处下榻，略作休息，便有这个庵头的几个师父来拜。

凤姐儿在荣国府时，常有净虚领着智能智善两个来府里领月例银子，如今细看他三人，净虚还是老面孔，倒是身边智能智善两个妍媚可人，先同身边平儿乜了一眼，对视一笑。

老尼净虚施礼道：“阿弥陀佛，奶奶敬下。”

还未等说完，凤姐儿便笑，摆手止道：“这老货，便从你‘阿弥陀佛’，我就知底下一长串了。不用从头到尾念一遍！”平儿笑道：“有些日子不见你，原来还是先时那样，这会来你这里了，还是那些个老话。”

净虚见这两个人笑，心下有底稍霁神色，才恭谨道：“这是奶奶怜我们，每次去府上，余信家的都要附上一句您的体恤。”

平儿道：“话休多言，我们早使人叫这里打扫一遍，你今儿来又是满嘴好话的，必有他事。好不好的，把话说出来才亮堂。”净虚满脸堆笑，忙迎进去：“正有一事，只是奶奶远道而来，先请休息去。”

“正是此话。”凤姐儿点头一面随众人往里头走，才进净室，就有老尼奉茶来。凤姐儿略沾了几口，平儿屏退众人，外头又有来添被加茶的，平儿忙出去接。

凤姐儿靠着个茶叶欹枕，不多时便歪着睡去了。却听窗外有女子莺莺细语，莲步轻移，渐至塌前。凤姐儿惊醒起身相看时，却是个鲜妩明媚的美人。

“啊呀！”凤姐儿失声倒退在榻上，大惊失色，“你不是死了的人麽？”

那美人正是秦可卿，遥遥向凤姐儿行了一礼，却道：“婶子莫惊，我早已脱离世俗，却不是那摄人鬼怪。”

凤姐儿见她一如既往有礼，心下稍安，因道：“你来此可是放心不下身后之事？还是有甚么未嘱咐的？”

可卿但笑不语。门外平儿听得凤姐儿惊醒，进来相看时，凤姐儿跌坐在踏上。忙近前扶道：“奶奶这是怎么了？近来劳累，可是梦魇住了？”

凤姐儿见可卿摇头，平儿又好似面前无人只和自己言语，便知只有自己晓得侄儿媳妇在此，因而面上不露，只向平儿道：“取衣服来，才惊出我一身冷汗也。”

待换过衣裳，二人回至净室，却是净虚老尼侍立一旁，可卿自寻了个青毡靠背椅子坐下了。

凤姐儿何等聪明之人，先前叫可卿唬着，如今回过神来，想到往日你我二人之情最真，若她来，又不是我害的她，有何慌张的，叫人瞧出来，必定都算我疯呢！于是心里打定主意不去看可卿，便依往常向净虚笑道：“今儿什么事便说罢。”

净虚便将那张金哥叫李衙内看上，金哥原定了守备之子的亲事。如今张家受权势所逼，苦恼守备之亲，又愁衙内之严相逼。这个消息叫守备家得知，怒说他一家女许两家，因而二者官司，如今胶着。

“那张家不愿输了这口气，情愿奉上千两孝敬，求奶奶给个门路，打赢这个退亲之官司。”净虚道。

可卿在旁听时，暗暗心惊：这是个甚么话来？金哥已有相配，哪怕李衙内是他长安府的小舅子，父母竟不解释，反叫亲家反目成仇。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又有好事多磨之言。如何衙内看上金哥，金哥女儿家便得改志？

不说可卿如何思想，凤姐儿听了也没什么可说的，神色淡淡：“不缺这个使用，你把这个辞了罢！”

净虚心里要拿张家的银子，于是又添一把火来，便叹气道：“早知如此，那张家深以为奶奶这里门路大，见我们辞了，还以为是府里头没这个手段。”

凤姐儿便意动，哼声道：“我有什么本事你们不知道的？尚还有手段不曾使得，你这个事——”

“且慢！”可卿忙起身，心知凤姐儿这是中了人家的激将法，近前坐于凤姐儿对面，直视面前人：“婶子当真要做这个来日阴司下狱之事麽？”

凤姐儿本来就心有不定，又见可卿近前来劝，不觉闭口无言。

平儿今儿便觉凤姐儿精神恍惚，如今又看主子愣怔，便向净虚道：“你先下去，奶奶今儿不便理事。晚间只把你们这里素斋请上来，不要多做打扰。”

净虚见平儿发话，凤姐儿又心有别思，不敢不从，忙辞了下去。

可卿道：“婶子且看我，生前不做一样恶事，因而魂离躯体，不日即登仙界。再者婶子还有妞妞，福泽深厚，也该替她小人儿积阴德才有后福可享。你叫这老尼一激便炽心而起，后来人再看你，便知你的命门，往后该如何呢？且看这事，是张家人自作主张，还是金哥也情愿退亲？”

凤姐儿听了道：“我这是叫她戏弄了！”心头一怒拍案立起，又见净虚不在眼前，平儿一个呆愣住。

凤姐儿讥刺道：“好个老泥鳅，敢来作弄我！”又唤过平儿，“那话休提，我险些着了她的道！”

平儿云里雾里的，只听得凤姐儿怒了净虚，往后来拜便使人多方拦下不提。

下章鹤虞回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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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