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众人在席上都吃惊林熙小小一个,便能拿起两支小箭,稳稳将其投入壶中。黛玉扶额失笑,贾敏也无奈笑道:“快抱他过来,在家时爱胡闹也罢了,来这里也胡乱卖弄。”
张嬷嬷早过去了,见自家太太发话,便把林熙抱起。林熙不乐意道:“熙哥儿还想顽。”却也不挣扎,喃喃几句,乖乖依着母亲的话复坐到席上吃饭。
贾母一时无言,这才回神,问道:“熙哥儿可有伤着?”张嬷嬷问了自家小爷几句,又翻看手掌心,见上头只是微微红了,并没有擦伤,摇头道:“哥儿无事。”
贾母才放心,又看贾兰呆站在地下,指着道:“兰哥也是,都去坐着。小孩子家用完饭再去玩耍是正经。”
贾兰忙躬身应了一声,众人这才享宴。不多时撤下席,自有丫头下人收拾。
湘云笑道:“这怨我了,明知他们小孩子家,最爱舞枪弄棒的。幸而今日箭都是包着的,否则伤了哪里,都叫人心疼。”
黛玉道:“不关你的事,小孩子好奇是有的。倒是今儿我弟弟冲动些。”待还要说,宝钗便笑了:“我竟不知,你兄弟有这样好力气的。”
黛玉解释道:“从小是如此,天生有劲,难为张嬷嬷成日抱着他,叫他踢了好多次。”众姑娘听了都笑,连贾母在旁也笑道:“咱们熙哥儿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一身好气力!”又见张嬷嬷站在贾敏身后看着林熙笑,模样十分可亲,因道:“嬷嬷今日爱他,明儿叫他也孝敬你!”
张嬷嬷哪里敢接,施礼道:“都是本分,太太把哥儿交予我们,我们不敢不尽心。”
贾敏笑道:“嬷嬷自谦,我平日常说熙哥儿,问他大了孝敬谁?”
林熙听了掰着手指接道:“要对爹爹、娘亲、外祖母、姊姊,还有嬷嬷好。”张嬷嬷叫林熙孩童孩语这么一说,忍不住回头抹泪,才笑道:“好哥儿,嬷嬷能得今儿一句话就够了!”
鸳鸯又奉茶来,贾母问道:“是甚么茶?”鸳鸯回是六安茶。贾母道:“才吃了油腻物,去换咱们姑太太前儿送的碧螺春。这杯给这个嬷嬷尝尝。”
鸳鸯应好,底下小丫头忙搬个小凳在贾敏身后,张嬷嬷才告坐接茶。因在主子们面前,不敢失了礼,那茶闻个香、略品两三口便拿在手里。
且不论贾母等人如何赏景话家常,黛玉等人也是饮茶漱口才下了桌。湘云投壶,宝钗探春两个在旁边看。
迎春黛玉两个对着湖面微风,又看水底下成群的鲤鱼咂着嘴,问底下人取了鱼食来投喂,正得乐趣。袖子叫坐下的惜春拉了拉,迎春自疑惑着,回头一看却是个道姑模样的姑娘奉香走来。
那姑娘却是身着一件月白素袖小裳,外着一件小甲,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正是栊翠庵中修行人,“槛外人”妙姑——妙玉是也。
王夫人见了便知是那日外头请进来的念佛人,向贾母道明缘故。贾母正色笑道:“原来是他。”
那妙玉不卑不吭,原就是个世家贵族小姐出身,把香炉交给身后小婢,才施礼道:“今日不知老太太来。”
贾母道:“我是来这逛的,不好使人冲撞了你那的菩萨。”又见妙玉捧香,便问缘故。
妙玉道:“我自来这里,还不曾各处看去。今日晴好,便把香来各处探看。”
王夫人点头:“难为你细心。”那妙玉见了黛玉等人坐上看她,只微微颔首,即告辞往旁边芦雪庵去。
探春受不了,只觉这人脾气古怪,见他去了才道:“好怪一个女儿家,我见她说话便不敢吭声。”湘云也说是,独宝钗黛玉两个心里敬她,因道:“你们不懂修行人的脾气麽?各人有各人的古怪处。”
宝钗笑道:“我听姨太太说,她三岁便随师父修行,少见外人。”迎春三人听了皆叹,“怨不得了。”
湘云自语道:“幸而不曾出去作姑子,不然闷得慌。”
黛玉捂嘴笑道:“来日真作了姑子,才真是吓人,没得见着这么个多话的道姑!”宝钗等人都笑,湘云气乐了,指着黛玉道:“林姐姐好利的一张嘴。”说着挽起袖子便要拉着黛玉下场比划。
黛玉求饶道:“好云儿,好妹妹,饶了我这遭!”
湘云不依,道:“这会偏不是你妹妹了,你赢了咱们再来说话。”黛玉没法,只好叫青雀捡过两只箭来做个模样比划投壶。
宝玉在旁道:“我给两个妹妹做判。”
正说得热闹,林熙凑过来拍手,还没见过黛玉投壶,道:“姊姊也顽这个?”宝钗笑道:“熙哥,你且看你姊姊能胜过你麽?”
黛玉失笑,心道:我哪里会这个来?
略展展手便把那箭丢出去,却是一只也没中。
湘云也拿了两个,她力气稍大些,不费劲便也中了。宝玉忙劝道:“云妹妹,便看我面上饶她一遭!”
湘云本不放在心上,见宝玉不由分说便来劝,拉过黛玉道:“二哥哥,你忒小瞧人。”又翻看黛玉一双柔荑,叹道:“这手该是画画写诗的手,不好陪我胡闹。”黛玉也问湘云,两人比之前更相合。
宝钗推宝玉道:“她两好着呢,就你一个呆的,还劝人家。”宝玉早呆了去,心下微酸想着:她们原来就那般好,倒是我多余了。
话表两头,这边大观园内是欢声笑语,那鹤虞回至家宅,见族兄鹤华还在翰林院未归,因借天光看林熙给的花糕,却是桃花做的一个,怪精巧的。
书童鱼秦在旁见他看得久了,家里又没人,笑道:“公子,您这是吃还是不吃?”又疑惑鹤虞手里哪里来的糕点,厨房里并没人做点心上来。
鹤虞微微一笑,那修竹也似的手搭在窗沿上,偏过头问鱼秦道:“你说世人看我如何?”
鱼秦嘻嘻道:“公子听真话还是假话?”
鹤虞放那水晶花糕在盘子里,取过湿帕擦了手,整个人陷在光影之中,如梦似幻,朗朗道:“假话是如何?”
鱼秦稍靠着门,笑道:“外头看着,公子是一族显贵,又是新科探花,一表人材,脾气温和,最是谦谦君子之姿。”
鹤虞闻言不置可否,又问:“真话呢?”整个背过来,叫人看不清神色。
鱼秦上前略走几步笑道:“尝闻世间有凛渊寒潭,深不见底。我见公子见喜而喜,为悲而悲。可到底不受触动,唯有来至都中行走,对外物才有所感怀。”
原本就是身边长年累月相对之人最是知心,偏偏鱼秦跟着鹤虞几年,只把鹤虞脾气摸了个大概,自家公子自醒来从未有过脾气,若叫外人听了必定诧异,又见他一心研读,虽对父母亲人恭敬,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疏远。
鹤华疏朗大方之辈,不拘小节,因而二人相处还好些,书童鱼秦聪慧,大胆直言,却往往只得自家公子两三句客套话,因而疑惑。
鹤虞还未及回话,门外便一只锦靴踏进来,正是鹤华。鱼秦忙侍立一旁,又见他兄弟鱼唐捧着云盘进来,知道他不便,忙近前替鹤华解下外袍。
鹤华整理外衣毕,才笑道:“原来你早回来了,却才在玉堂署到处寻你。”又见鹤虞见他进来,嘴里吃着甚么,问道:“甚么好东西叫你忙忙吃来?”
鹤虞自把着小壶倒杯龙井,饮过才答复兄长之语,正声咳道:“一块花糕,熙哥给我的。”
鹤华听了笑道:“原来是林公家小郎君,他家糕点就这样好吃?多大人了还怕我抢去。”又问鱼唐要信来,对鹤虞道:“家里来信了,还寄了好些东西来。”
鹤虞点头,取信拆开看时,里头写些勉励之语,又有其母彭氏不日上京照顾之事。
鹤华也有一封,想来和他的差不多。他笑道:“按这信的话,他们是在二月里便启程,大约月底就到了。”吩咐过鱼唐,叫门房这几日务必注意着。
这里兄弟二人叙话,说些白天翰林院的杂事,天色渐晚,便都各自回院子里去。
鹤虞择了宅子东面住,才退了众人欲安置,便听隔壁有人声,忽地热闹起来,想必是黛玉等人归家来了。
华灯初上,那月早过了柳梢头,便有一只白鹤施展着双翅悠悠飞过墙头,因躲在小园湖石后面,婆子仆婢没一个见着它。那鹤睁眼远远觑着窗,见灯下正有人说话。
紫鹃道:“白日咱们小爷真是把人吓坏了。”
青雀正拆黛玉头上花簪子,闻言笑道:“可不是,在家里谁也没见小爷施展过。”
黛玉自己褪了镯子碧钏儿,放在妆奁里头,因笑道:“他爱闹腾得很,平日里装乖惯了,到了外祖母家里,见着那么多姐妹兄弟的,又跟兰哥闹,乍一见倒变个人似的。”
青雀笑道:“咱们小爷疯顽了半日,今儿回来时,我见是嬷嬷抱着上车的,这会睡得香沉呢。”还未及多言,便见镜子里头映着外头窗户,明明的一个鹤头在那里乱探呢。
青雀哎呀一声:“姑娘,可是鹤回来了?”
呜呜,今天舍友带了好多好吃的(鸭胗、鸭爪、鸡爪、鸡腿),太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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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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