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回，夫人荀氏暗探贾敏心事，贾敏推说黛玉尚且年小，要多留爱女几年。夜间同林海商议后，尚且不能安然入睡。

卧榻辗转，忽梦忽醒间方想起一家人来。

贾敏暗自抚掌，心道：我家隔壁便住着状元探花，他家世又清白，比起都中儿郎又是另外一番的矜贵。听说容貌也是少有，又是少年英才，无论是哪个读书人，都与女儿身份相合。

列位看官，你道贾敏如何先想起他家来？如何不先思想南安王府这等有底蕴的尊贵人？

原来这贾敏在家时常怀女儿心思，爱的是吟诗对月，喜的是雅致抒怀。其女黛玉也一脉相承其情志，把书读卷，口齿噙香，若是配得南安王府的儿郎，想来还得受人父母磨搓，不知要愁去了多少清容、废了多少心思才得独自当家。

又有范氏女郎投湖前事，细究便知道这等人骨子暗藏下作，其风流丑事，若无长一辈的出面压制，必然层出不穷。

只是贾敏这心思也是浮光掠过，暂时舒缓心事便沉沉睡去，及至第二日，已是抛在脑后去了。

再说龙凤双车带着彩女银屏进了行宫，圣人接了两位老圣人的驾舆。一时间行宫内热闹非凡，又有皇子请安问好，又有王公贵族在外请见。

两位老圣人连唤推说身体不适，又吩咐儿子去皇庄时，别忘了带上两副老骨头。

待到一切安置完毕，圣人才遣内官传旨点了林海入内。

林海赶至行宫内殿，一室辉煌，便见已有几位大人在座，颔首互相示意后，才见一青年着身白龙素服，龙行虎步，气宇轩昂而近。

众官员不敢直视天子面容，皆目光下移，口称圣人。

圣人道：“列位都坐。”寒暄已过，因问起郊祭饮宴事宜，林海回说已交付光禄寺卿、太仆寺卿二人。

光禄寺卿周盛，字德业，乃今朝周贵人之祖父，位三品，其职掌宴劳荐飨之事。

又有今吴贵妃之父吴天佑，此人面白须青，稳坐太仆寺卿一职，为天子安排车马出行事宜也是十分尽责。

二位大人都道诸事预备，只等占星官出示天时。

圣人大赞，因有吴天佑在座，不便多言。待各人请辞去后，方使内官留住林海，又有忠义王爷才从老圣人那里回来，林海见了，才明了是个什么事端。

原来当日扬州盐案，上瞒下报，钦差金陵县体仁院总裁甄家，掌管江苏织造，与吴天佑、荣国府两家私交甚笃。扬州一案，虽有当地盐务御史不治之罪，但织造隐瞒不报，已是首罪。

甄老太妃犹在，圣人虽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心上已是给甄家记了一笔。林海平素公私分明，此案又是他与忠义王爷查办，因此圣人用人不疑，还叫这两人来查访其中牵扯。

且不说圣人如何吩咐，贾敏第二日便在院子里接着了贾母等人。

才奉上茶，贾母便道出来意，因问黛玉在何处。贾敏笑回说：“今儿一早便叫公主使人请去了，还没回呢，怕是要去上一日。”

贾母眯了眯眼：“好好好。”

凤姐儿在旁，把嘴一努，笑接道：“姑太太家里的人儿好，老祖宗时常夸，又稀罕熙哥儿，又爱我这个妹妹，心里想着时常见面。姑太太若得空，该去我们那里多走动走动罢！”

贾敏还未说话，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这话里没得叫人难受，老太太的寿辰才过，不过几日没过去，你便满嘴胡言了！”贾敏看了看满屋子的人，荣国府的姑娘们倒没有跟过来，想来都还留在府上了。

回避了老太太的几句探问，贾敏抿唇向贾母摇头示意。

贾母同贾敏母女两个心意便通了，老太太稍叹气，待要问缘故，又有满屋子的人在，也便耐着性子道些家常。

一时说起东府贾珍生辰，热闹和往常没什么新意，倒是有尤氏的继母当家太太带着一双姐妹上门，这倒是个新鲜事。

“我呀，是再想不到有这么两个妙人。她平日只管把自己家照亮了，偏偏就照不到这两个，”凤姐儿伸出两根手指，一双凤眼明晃晃，“生的比谁也差不了，还是老祖宗无福，那日偏叫我过去瞧见了，连他爷们眼睛都看得直直的。”

贾母一听来了精神，问起年岁，凤姐儿摆手道：“老太太也别打听他家，正经的他家老太太只差插个草标在头上。”

头上扎草标，那便是以身为价，待价而沽了！

那日尤家老太太登门，哪里是给女婿贺寿的，分明是借着贺寿来打秋风的。尤氏不过白贴些银钱与他生活，尤老太太巴不得把小姨子贴一个与他家里。

怪不得凤姐儿嫌恶，她眼里就容不得这等鄙薄己身的下作胡为。又有贾琏当日贪看那尤二姐尤三姐的风韵，在座上连酒都顾不得接，凤姐儿看她二人便不对头。

贾敏亦是捂住嘴，不忍听这等粗俗言语，默了半日，她道：“便是这样，不问也罢。”

老太太亦是这样想法，前时还肯问邢夫人那张家的女儿，她爱女儿家姿容无双，也要她自己尊重些，家世清白才可配得宝玉。

那张家，原是贾赦前头夫人的婆家，人丁薄，独生的女儿家也是从小娇养不失礼仪，配宝玉正好，只是偏要纳婿上门，老太太也就绝了这个联姻的念头。

如今尤氏的姐妹又是这样一番举止，老太太心更沉了。宝玉渐大，平素也不愿同幼时那般缠着自己，已是预备了来年返乡去书院读书备考。老太太还想着为乖孙子于亲事上筹谋一番，毕竟他老子官居五品，还没有自己超品国公夫人的人脉广。

若是能与林海两家再次联姻，有个前科探花兼礼部尚书的岳丈在，宝玉往后读书科考，在官场上仕途也会更顺畅些。

当日清虚观打醮时，同张道士所言“宝玉尚小”，如今也不得不为孙儿前途考较一番。老太太人老看人也准，只瞧中了黛玉，偏偏王夫人打心里不乐意，先时外孙女来，面上便时不时露出“你是家里外人”的神色。

贾母先时还端着，只当王夫人看人小，往后便能好些。现在见王夫人在座，神色有如木鸡，贾敏又惯会打太极，两边各不乐意，老太太再有牵线搭桥的心思也没了。

待回了自己的院子，鸳鸯上来接着，只当贾母累了，忙唤玻璃几个一道上前扶着。

老太太望着院中那棵槐树，比不得别人院里的参天茂密，枝丫缝隙之多，叫骄阳直射下来，照得人眼晕。

贾母便是荣国府的那棵老槐树了，前人栽种，后人乘凉，老树已老，还未有小树培成。

这样一思，老太太的眼泪便在静默中流出。

鸳鸯只听得贾母嘶哑一声：“国公爷。”贾母便直直倒下了，吓得王夫人顾不得换衣裳，一众丫鬟忙上前帮忙抬扶进去。

贾母这一病，原是心郁其中，比不得六月里那场轻快。众人眼见得贾母保养得当的面容迅速憔悴下去，心里暗自吃惊。

连贾政闻得消息赶来也心有彷徨。老太太这几日也不曾从哪里受了气，怎么就倒下了。贾政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又忧心起老太太年纪渐大，一年以来，小病小痛是愈发频繁。

王太医赶来，看出老太太是心病，一旦想问病根，贾母又摇头。只得开了几副解暑气的温和药方子，告诫贾赦贾政二人，老太太需好生静养着。

便连贾敏听到消息，也是急忙赶来。

老太太屏退了众人，就在那一扇苏绣屏风后头拉住贾敏，“敏姐儿，你且和我说说，不肯应下那事儿的缘故。”

论亲疏，论远近，谁也比不过荣国府，论人才，她的宝玉也是仪表堂堂。

贾敏这才了然老太太的病根，但是她并不愿一时瞒了去，便把同林如海的考较一一说明了去。

贾母拉着贾敏衣袖的手沉重落下，“罢了，罢了。”

原是府上当年老国公去后，她怕形势不稳，才把孙女元春送入宫中，望有一日封号得宠，成为荣国府的续命星，谁想今日竟成了绊住林贾两家联姻的石头呢？

贾母不愿承认宝玉学识浅薄，只觉得是自己当日所为为整个荣国府埋下了根，也是祸患。

老太太叹息不已，拍拍贾敏双手以示安慰，“我明了了，你也不必记挂于心上。”

林家一向忠于天子，当日贾家能与林候家结亲，还是老太后无意赐下的恩典。如今林海所想，也挑不出错，贾母纵使在内院，心里也明白这些官场之人，事无不可提，提出了便是有理有据，再改不得。

如今也只能期待宫中贤德妃为圣人诞下子嗣，荣国府这些人才能走得更远。

而贾母不知道的是，此行元春也随着一众后妃伺奉太后到了行宫。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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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