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不知可否跟着嬷嬷学习宫中规矩。”

杨嬷嬷推回递过来的香囊，婉拒道：“薛姑娘太看得起老身，我还要去清点皇后娘娘与世子爷送来的物件，失陪了。”

宝钗握着香囊，良久才又回了花厅。

一群小姑娘说说笑笑，饮茶论画，直至夜幕放散场。

待迎春等人离去，杨嬷嬷将薛宝钗寻她想学宫中规矩一事道来。

黛玉虽不喜宝钗那一份功利，却也怜她喜她一份才华。

“嬷嬷无须顾虑我，若觉得薛家姐姐入眼，教授一二也可。”

见姑娘发善心，雪雁忙将听来的消息道来：“姑娘有所不知，那薛家入京一是因其子打死了人来避祸；二是送薛姑娘参加郡主陪读。”

这样的人家还是少牵扯为妙。

罥烟眉蹙起，黛玉侧身看向宋嬷嬷，“嬷嬷，这等人家竟能参加？”

这次选拔不似大选为充盈后宫或皇室子弟挑选妃嫔，却也需仕宦名家之女。

按照惯例，薛家无资格报名，更遑论薛家子打死了人。

而今圣上有意整治勋贵，更不会择录。

黛玉从未听过、见过这等目无法纪之辈，“当地官府竟由着薛家这般入京？”

早先的功勋贵胄哪家没不成器的子弟，无论抢夺民女还是暴力争地，至多不过赔些银钱了事。

“听闻薛家曾有家财百万，背靠王家与贾府，想来便是如此逃脱。”

雪雁见姑娘神色恹恹，忙道：“宋嬷嬷说的不错。”

“你还知晓人家薛家事？”

雪雁嘿嘿一笑，她那些糕点可不是白送的。

“那薛家子在应天与人争买一婢，因不相让，将人殴打致死。”

“薛家将人都带了来，说等人再大些便正式摆酒做房里人，如今跟在薛姨妈身边做丫鬟，长得极标志。”

“只是听说那位姑娘早年被拐子拐走，不知姓名，薛家人都唤她香菱。”

听雪雁说完，黛玉心下那点对宝钗的欣赏化作泡影。

心里谋划着要给爹爹去封信，不，爹爹将她送出来便是不想分心，她不能给爹爹添麻烦。

要同哥哥说吗？

正想着，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快让我进去，你们这群老货拦着我作甚！”

黛玉刚一侧头，打帘的小丫鬟入内禀告：“姑娘，是宝二爷在门口闹着要进来见您。”

府中姐妹前来，通禀一声便有小丫鬟领去会客室稍坐。

她未曾吩咐拦人，黛玉看向撇嘴的雪雁，便知是她的主意。

在贾府她不过是客居的表小姐，如何能拦着主家公子不让进。

“请宝二表哥进来吧。”

雪雁急的跺脚，“姑娘，那宝二爷回回来，回回惹您掉眼泪，您怎么还放人进来！”

“我去说姑娘见客累了，已然睡下。”

“不过是凑巧，哪里值得你如临大敌，宝二表哥本心不坏。”

听着一叠声‘林妹妹’，雪雁极力忍耐才扯出个笑脸迎人，“宝二爷怎这个时辰过来了？”

竟连个伺候的人也不带。

宝玉往里奔的步子被拦，伸着脖子张望，“林妹妹呢？好雪雁，你今儿擦的什么粉，竟有一股别样清香。”

雪雁连退后两步避开宝玉，冷声道：“宝二爷慎言！”她如何，也只有姑娘能评判。

宝玉自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人，听雪雁冷言冷语，不禁笑道：“你这性子与晴雯倒愈发像了，若能凑，”

正欲起身的黛玉又坐回圈椅中，打断了宝玉接下去的话，“宝二表哥这个时辰来可是有事？”

雪雁逃也似的回到姑娘身边，心下却思忖着她要不要跟着世子爷学些招式。

待这位再出言不逊便可好好教训一回又不留痕迹。

黛玉这一唤，让宝玉瞬间回神，“林妹妹，只有你能救我了。”

好在雪雁早有防备，在宝玉即将奔向姑娘时，将人拦在了下首圈椅边，“宝二爷还是先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一路急奔而来，宝玉早就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来一盏。”

宝玉说着觑一眼上首如清晨山中芙蓉的黛玉，笑嘻嘻道：“林妹妹这的茶都与别处不同。”

因知哥哥来，小姑娘特意将自己跟着烹制的茶取了出来，刚还被迎春几个笑她有好茶竟藏到今日。

此时听宝玉夸赞，开口论起茶，黛玉眉头微蹙。

小姑娘虽性子好，却免不得因宝玉开口对雪雁的唐突心生恼怒。

若非她被封县主，若非有嬷嬷等人，她这晴辉院还不知要有多少贾府的丫鬟婆子。

刚刚那番话，若被传出去，贾府中无人会言宝玉的不是，反倒会背后嘀咕她林家没规矩。

“宝二表哥是因何事寻我。”

宝玉精致的眉眼染了霜色，“好妹妹，你说那劳什子世子做什么不好，非要管人家里事。”

近些日子，黛玉了解不少萧家事。

且不说萧家满门忠烈，便是自小被养在宫中的哥哥亦有一颗侠义爱民之心。

萧景衍虽未明言，小姑娘却知整治勋贵后代的主意是哥哥提的。

眼下宝玉开口便诋毁，小姑娘眉眼愈发冷，“世子爷不过替圣上与皇后娘娘传话，宝二表哥可是对圣上不满？”

谴责的话让宝玉有一瞬愣神，林妹妹怎么向着那世子说话。

分明他们才是表兄妹，是一家人啊。

“林妹妹？”你可是被那世子蛊惑了？

黛玉垂眸道：“若宝二表哥前来若是想发牢骚，如今话已说，天色不早，宝二表哥该回了。”

不，他不是前来发牢骚的。

分明几个姐姐妹妹连同老祖宗都抱着他言世子狠心，竟想出这等法子作践人。

他赖在祖母膝下说不要去，向来顺着的他的祖母重重叹了一口气，提起林妹妹。

林妹妹不止能入宫，皇后娘娘还对其关照有加，便是世子爷也前来探看。

宝玉说不清心下是何种感觉，一路跑了来。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林妹妹是懂他的，“林妹妹不是这样的……”

孔子都因材施教，那劳什子世子竟将所有人丢去军营，这是乱搞！

“那是什么样？”

如深冬寒梅的声音让宝玉下意识吞回那些解释。

“林妹妹可能同皇后娘娘说一句，免了我去那军营训练。”

黛玉险些被气笑。

且不说这是圣人发话，便是哥哥提议，她也只有支持的份儿，哪里会拖后腿。

“宝二表哥太高看我了，此事我办不到。”

宝玉似无察觉一般，再饮一盏，接着哭诉心中不满。

“林妹妹可知那军营里皆是浑浊的臭男人，我怎能同他们一处！”

幼时小姑娘曾听母亲提过宝玉的名言，她曾以为只是稚童言语。

此刻看着如幼兽般挂着泪珠等人怜的宝玉，黛玉眼前闪过哥哥飞马疾驰驶来，恍若天神的身影。

“宝二表哥身为男子，难不成一辈子都在家中？”

林妹妹果真是他的知己。

姐姐妹妹一辈子在一处玩乐才好！

宝玉笑嘻嘻凑近，“咱们一辈子在一处岂不欢乐。”

黛玉三岁启蒙，五岁跟随先生读书，念的皆是圣贤书，待梦中一同听游记更知女子艰难。

宝玉这般大喇喇说出来，可曾顾虑她与林家的名声！

小姑娘被气的浑身发抖，强忍着不肯泪水掉落。

“林妹妹不想，”

“宝二爷慎言！”

瞧着宋嬷嬷横眉冷对插过来，宝玉瑟缩探头着看向黛玉。

“林妹妹既知我，便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咱们一同在家饮酒作诗，赏花烹茶岂不快哉！”

黛玉纤长的脖颈抬起，“宝二表哥莫要再说这种胡话，请回吧。”

“林妹妹竟不顾咱们打小的情分？”

“妹妹喜欢什么我巴巴送来，怎要妹妹说一句话便这般难……”

未能得偿所愿的宝玉发了狠，挥开架着他的雪雁，一叠声想要问个明白。

小姑娘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宝二表哥不为自己，难道不为府中未来考虑？”

被请入宫的萧景衍正同元庆帝讨论如何让这些勋贵之后全员到齐。

突然眼前一黑，再抬眼他便听到贾宝玉乱吠，“凭府中如何，也短不了咱们两个的。”

去你的咱们！

萧景衍抬手一招钳制住贾宝玉，低喝道：“闭嘴！”

正嚷着情分的宝玉被‘雪雁’眼中狠厉吓了一跳，喃喃两句只顾得喊林妹妹。

萧景衍偏头见小姑娘眼眶通红，再不复刚对她言笑晏晏。

贾宝玉当真好本事！

“去通知二老爷。”

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去寻宝玉跟前丫鬟。

萧景衍借着雪雁身体半拉半拽将宝玉弄至院中时，已从宝玉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我们姑娘不过客居，宝二爷不想去该寻自家老爷或老太君做主。”

恰袭人跑了来，见雪雁拉着宝玉，扑上前道：“好个小蹄子，竟敢这般对二爷！”

“快放开宝玉。”袭人几次不能拦住人，开始搬贾母唬人。

萧景衍侧身躲开，看向跟出来的宋嬷嬷，“嬷嬷，有婢子谩骂县主身边丫鬟，五品官次子惊扰县主，该当何罪。”

宋嬷嬷扫一眼呆愣原地的袭人，顺着‘雪雁’的才一开口。

早已吓的面色惨白的宝玉连声唤是误会，袭人不过心急他，林妹妹莫要怪罪。

听闻二老爷马上到，黛玉同用雪雁不过担忧她呛回去。

“宝二表哥若想逃过去军营，还请另寻他人。”

站在院门外的贾政恰好听到这一句，加之前去报信的小丫鬟只言宝玉缠着林姑娘想抹去军营之苦。

此刻听宝玉还敢还嘴，贾政怒喝道：“逆子，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见宝玉抖若筛糠，萧景衍松手递至小厮手中，听着贾政喊打喊杀。

萧景衍踱步到门边，“二老爷可是想将宝二爷打坏了，违抗圣命无需去军营？”

贾政被这话噎的连连摆手，想解释又想此人不过林家丫鬟，转身怒瞪宝玉。

都是这个逆子让他跟着一同丢人！

听着骂声渐小，萧景衍听着台阶上嬷嬷嗔他一句，“你啊。”

“都是为了姑娘。”

说着，萧景衍忙收敛心思寻黛玉身影。

这一瞧，萧景衍险些将宝玉拉回来打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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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