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苏州,静心书院。

“少爷,老爷叫您过去呢”

卓时正要落子的手一愣,立马被收了回来,“哎呀,怎么这个时候。”随手将手里的白子扔回了篓里,朝着对面的锦衣青年抱歉一笑。

“表哥,看来老头找我有急事,明日咱们再继续。”

对面青年头戴金冠神态温和,一双凤眼无奈看向他叹道:“就不能让我赢一次。”

十三四岁的少年声音清脆“赢了我,又不给你银子。”

锦衣青年反驳:“那你还每次都要耍赖?”

原本正离开的少年,后倾歪头回道:“表哥自然是要让着我的。”嘻嘻哈哈的说话声音,很远还能听到。

一个青衣奴仆小心将桌上的茶盏换掉,见那锦衣青年面带微笑并没有生气,这才小心开口:“五公子从小跟着殿下,跟您最是亲近,这要是在三老爷面前,咱们五公子可懒得逗趣。”声音尖细却并不刺耳,是位公公。

那青年被‘咱们’二字哄得唇角又上扬了两度,笑骂道:“那泼猴是不敢”

就喝了口茶水的功夫,他已经重新调整了脸色,之前的微笑仿若幻觉。

青衣奴仆福来见状,立马将偷瞄的视线收了回来。

这位殿下自小与卓五公子感情深厚,小殿下七八岁时,卓二夫人带着五公子进了一次宫,被他瞧见了,便天天烦着娘娘叫卓夫人抱进宫来陪殿下玩耍。

后来殿下大些就天天往宫外外跑,两人虽然差了七岁但上树掏鸟、爬房揭瓦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只是后来殿下见识到后宫复杂,变得越发深沉,也只有在五公子这里才会放松一下。

顾卫等卓时没有回来,有些无聊问道:“福来,那边有消息吗?”那边也就是京城了。

福来躬身回道:“太子殿下近日动作频繁,二皇子正紧盯着,三皇子往戏园子跑的更勤了,娘娘已经一个月未有东西送来,说是路上被堵了,不过大老爷的人偷偷过来,说是让咱们不要着急回去。”

这大老爷卓意正是卓府大老爷。

这位四皇子殿下卫顾,自小与母族十分亲近,身边人也都知趣,称呼的十分亲近。

四皇子的生母卓氏德妃娘娘,曾被皇上评价:太过听话,意思就是这女子是个应声虫失了味道,在宫里要不是运气好,得了个皇子做了个妃嫔,那就是个木头人,整个透明似的。

其实说句大不敬的,皇上说的也没错,要知道已故的卓老夫人生了三子一女,卓大人怎么在兵部也混了个二品,女儿入了宫就失了消息,除了知道生了皇子家里人过年去看了几眼,那位娘娘就跟没了声的木头似的,吃饱了就行的样子。

三兄弟中老大出任兵部四品,老二上榜后外放到扬州得了个七品县令,老三本在国子监是个小小的从九品。

一个有子的妃子还有一个二品的老子,兄弟中竟然有人只是九品芝麻官,如今二品九品都没了,从京城跑到了苏州,怎么看都知道,卓府一家子是即不得宠也不冒头。

作为外戚来看,这一家子咸鱼混日子似的,半点都没有参与宫斗、夺嫡的意思,可不就是个透明似的。

四皇子恐怕也是被卓家的基因给污染了,生为皇子也是个咸鱼皇子。

想到这里富贵心里高兴,自己也不是非要那泼天富贵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虽然权力不大,不过做奴才的命贱得很,多活一天也是一天。

顾卫若是平日里见两位皇兄,那是能离多远离多远,连热闹都懒得看,要不是离了京城,害怕被人砸锅在头上,他可是半点不想打听的。

前年卓氏被封为德妃后,卓老大人更是直接乞老还乡回苏州老家,顺便以身体有恙为由将老三一家打包回老家教书,只留了老大一家在京城陪着女儿。

德妃实在担心老父亲,三个月前才求了皇上遣了儿子来看看代她尽孝。

卫顾听福来的回报,仔细琢了一会儿:按理说母亲这些时日总会有些口信传出来,若是路上耽误了,大伯父的信儿又是怎么来的,让自己等着,那就应该不是路上是京城,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宫里出事了。如果真的这样,那自己就更不能回京了。

大盛朝当朝皇帝膝下如今有四位皇子。

除了排行第四的顾卫,大皇子自小便做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卫早就看明白了,太子与二皇兄他二人不管谁做了皇帝,只要决不沾手政事,小心些总能混吃等死到老。

不过若是老天没眼,让三皇兄捡了漏,他就只能趁早收拾收拾,去大西北喝沙子,做个副将也好过皇帝突然之间抽风不高兴,把自己稀里糊涂的给砍了。

不过如今朝中的形式,自然是太子与二皇兄角力的场面,三皇兄再是想要下阴手,有父皇在也只能吃灰。

正想着,就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回过神就看到,卓小五将手里的绸伞仍给他身后的小厮,一脚迈了进来。

卫顾将手中茶盏放下,“晴空万里你非要打伞,做这怪事”

卓时坐下猛灌了一杯茶水,“若是下雨我还不一定打伞,这么大的太阳就得这样。”

卫顾看他渴得不行叫人续茶,嘴里继续骂道,“院里的回廊,是让你看着的?”

卓时灌了三四杯,却还是反驳“太麻烦,我三两步的路它要绕三圈,偏你们总是这样讲究!”

喝了这么多,汗流了更多了,卓时喊了小厮几个去帮他取些井水来洗脸。随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卫顾,说道:“你猜,老头叫我去干甚?”

卫顾没好气道:“注意言辞,整日吊儿郎当,怪不得三舅总要打你!”

卓时随手拿了桌子上的棋子上下抛了几下,继续道:“他给我找了一个小媳妇。”

卫顾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有些惊讶,自己这个表弟十五未到,最重要的是性子随意的很,虽然京中有些人家的确有从小定亲的,但是那毕竟还是知道根底的人家,如今卓家才到苏州几年?卫顾实在想不到苏州还有什么好人家能被三舅如此看重的。

卓时:“你这是什么表情?只是定亲,娶亲还不定什么时候呢。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家的姑娘?”

卫顾问道:“谁家的女儿?”

“巡盐御史,林如海,独女”

卫顾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才从角落里将他翻了出来:“怎么选了个这人?虽是探花,但林家三代单传,又是独女日后没人帮衬,阿时,三舅这婚事选的实在不好”他原本是个十分规矩的人,如今听到这个人选,可是自己自小看大的卓时,一时之间倒也顾不上了。不光说了,还当即起身便要去寻人了。

卓时看他着急,怕他坏了事,忙一把拉住:“你别,这可是二伯父牵线,如今口头协议已成,不好返悔的。老头子这样做可是有些个文章,再说了,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我不愿意,就算订婚,我也能让他黄了,让你出头上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能耐?”

“二舅?”顾卫一想,可不就是了,林如海正在任苏州巡盐御史,二舅正是苏州属下的七品县令,若是如此,这事不光要与三舅提了。转头听卓时最后放下的混账话,便又不担心了,连老太爷都怕了这个小魔星,不光一脸正气的大伯父都搞不定他,三舅平日都被他叫老头了,也没法生气。

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且看看情况,若是不成,再找老爷子商量退了就是了。

他心下思索,林如海眼下也算得上的父皇心腹,阿时虽有个从三品的伯父,还有个皇子表哥,但三舅先前却只是个九品,现下还是白身,让一个二品官员女儿配卓时,表面算是高攀,可就只是面上光鲜的事情,这林姑娘只有一个父亲撑着,但凡林如海出事连个帮手的都没有,卓哥可不就栽坑里了?!卫顾觉得以两位舅舅的心思,自己能想到他们不应该想不到的,莫不是还有些别的没有注意到的?

卓时又说“那林如海现下已经病入膏肓,只有这个女儿放心不下,林大人与二伯父几次相商,等我的婚事定下,便会向皇上送密折”

卫顾一听林如海没有日子了,心下更是不满意这件婚事,又听林如海送去密折,才知道其中怕是涉及皇位相争,心下更是反对这事了。

自己是个不受宠的,总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皇位让阿时把婚事给搭出去。

卫顾说道:“若是因为我……”

卓时深知他的为人,知道他又要往后缩了,当下打断他说到:“殿下这次恐怕不能置身事外,父亲叫我来与你说,林如海送去密折,秘奏这几日太子将好几船银两与铁器调往京城,二皇子的手下似乎早就料到听风而动也有所调动。他们两人一个走水路时被林如海发现,一个走陆路时被我们看到,那林老狐狸本不想管,你想呀,这事不管谁去报了肯定会被迁怒,可惜他身体不行了立刻改了主意,转头与我二伯父商议定了亲事。明日咱们就去扬州找二伯父!”

卫顾听到这里,已经难以不震惊了,之前猜到京城会有变动,却没想到太子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二皇子竟还推波助澜。

若是林如海这封信真的到了父皇那里,搞不好真的要让三皇兄了捡漏。

自己出京城才三个月……

“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子何至于此?”卫顾忙问。

卓时准准的将手里的棋子抛到棋篓里,端端正正的坐直了:“你前脚出了京城,后脚就有传闻,皇上要废太子立二皇子了。于是,太子孤注一掷,二皇子顺水推舟,三皇子隔岸观火,打算做个渔翁。这次流言有人主导,是谁,你都不用猜。”

卫顾气道:“定然是三皇兄,那个家伙最爱这种阴狠手段”

卓时果然是个不能好好呆半刻钟的性子,说完了正事,又倾斜了身子去够桌上的水果:“三皇子不知道是运气使然还是多有筹划,怎么这次就正碰上太子在宫中出了事,还真让他变成了只黄雀”

卫顾有些奇怪什么事竟然让太子都慌成那样。

身旁的福来凑上前来说道:“奴才可能知道。”

卫顾今日已经惊了,看着来福更是惊讶:“你知道?”怎么感觉身旁每个人都有天大秘密!

福来有些不好意思说到:“离京前就听说太子殿下与阮嫔娘娘有些,有些……嗯,因是主子,大家都不敢传。德妃娘娘听说后,怕您不知道,犯了忌讳,让我见机提醒一下。结果您第二天咱们就来了苏州”

卫顾:……

卓时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点头:“嗯,对就这事,还没传出去,就皇上跟太子知道,正赶上了。”说完还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了卫顾。

卫顾不想吃,他惊道:“你知道这个作甚?这是你该知道的?”卫顾看着这个才十四岁娃娃脸的表弟,平日少有变化的脸色有些难看!

卓时心想,我知道的多着呢,就你比德妃娘娘还操心。

卓时继续打击表哥说道:“这次虽不知道结果如何,但那林如海上了折子,想来也是时日无多,日后只留一个孤女,整个林府还能剩的了什么?想来实在有些悲凉,为的让林姑娘有个依靠,所以父亲就无私的奉献了我这个儿子。”他用食指指着自己满月般的脸道。

卫顾当然他说的意思:林如海若是西去,他的女儿自然没有人撑腰,万贯家财?人走茶凉的官场上的,便是满朝文武的人情没人接手维护,不说扬州便是在京城,求救无门,无人照顾,遇到个手辣心狠的,一个不好命也剩不了什么!

正是如此,卫顾才不满意林家,不过见卓时已经下定决心,心中有数,也就不再纠结他这个未来几年之后的莫须有的婚事。

卫顾想了想又问道:“那林如海捅了这窗户纸,将两位皇子装了进去,到时父皇恼怒,林如海一死百了,你这未来女婿,难道不会被迁怒?”

卓时:“那林大人是为找靠山,又不是挑火坑,坑了咱们他岂不就就白干了,所以没有正式婚书,只是信上留了一笔,做不得什么数,诚意十足的很了。而且现在我才几岁?等太子与二皇子落了坑,只要皇上没事大局已定,谁还记得早已死去的林如海?林大人敢在这个时候立婚约,便是看中了父亲与伯父的品性与这封信的结果。说到这里,表哥你也该做些准备了。”

卫顾脸上有些犹豫。

卓时耐心劝:“知道殿下不愿卷入这场风波,可是现在太子与二皇子已经斗成了乌眼鸡,三皇子眼看要做黄雀,原本殿下与卓家只等大事已定,再谋退路做个逍遥王爷。若是三皇子不出昏招,若是太子与二皇子不如此大胆,甚至若是咱们再糊涂些,林如海也不作为,咱们只要等着就好。殿下不想争,卓家自然也不想,可是如今京中的形式,不管最终谁得了利,日后定然要有清算。”

卫顾一愣,这是必然的,若是太子或二哥成事,逼宫上位者,最怕的便是别人也因此上位,可是既然有林如海的通知,父皇是不会输的,自己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卓时看这他到了现在还未下定决心,急的团团转。

卓家自来佛系,若是能咸鱼平安,家中谁又想涉险登顶呢。毕竟钱财权势都是身外之物,够用就行了,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一着不慎,尸骨无存,得不偿失。可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人总得要活命的,命都没有了涉险又如何呢?

他噗通一下跪到了卫顾身前。

四皇子殿下一惊,忙要将他拉起。

卓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的,他在说服卫顾,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

“殿下!时局已经由不得我们了,不说成功之后的险境如何,便是往好了想,若是皇上算无遗策,几位殿下没有成功,但您此时不在京城,三位皇子全部牵涉其中。事情出了全部都被打板子,可只有您是清清白白!”

卫顾拉他的手一愣:“只有我?”

卓时:“是只有你,清白。但会立马变得不清白,太子等人若是不成功,皇上定然清算。您身在扬州,皇后惠妃一派,为着二皇子太子,怎么可能不进言?三皇子性子阴狠恨不得几个皇子只剩了他一个,便是您没有威胁顺手的事,他也是愿意的,更何况我不相信这件事情他一点都没有出手,既然出手了,水搅得越浑才越好脱身。如此一来之前您的小心翼翼,全都做了无用功不说,甚至要成为众矢之的。”

卫顾:“那就重新开始,父皇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浑水摸鱼吗?”他激动的打断卓时。

卓时:“皇上当然知道!但大皇子二皇子斗了这么久,朝中六部如今粗暴的被一分为二,三部一派,竟然如上场打仗明火执仗一般。您当真不知皇上的心思?”

卫顾:“平衡,自父皇登基以来,便喜欢这样……所以太子多了对手二哥。”

卓时:“所以,太子倒下了,二皇子虽又过错但因只要他行事稳重并未太过出格,这点错误不过是惩罚了事,动不了他的根基,如此一来朝中势力二皇子一家独大。三皇子虽有野心,却是个混不吝,若是皇上决定将位子传给二皇子,也就算了,怕就怕,皇上还是要平衡”

卫顾已经想到,却侥幸道:“可是还有三哥!”

卓时立马打破了他的梦:“皇上再如何平衡,也不会昏聩到要三皇子牵制二皇子”

卫顾本想拉卓时起来的手臂听到这话突然脱力,他慢慢坐回了椅子,无奈道:“届时,父皇会借此机会,将我拉入棋局。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卓时:“没错,而且,皇上是否将皇位传给二皇子,要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忍下这口煽风点火的恶气。”

卫顾:“所以,这棋局,我肯定会入。”

卓时:“只看您是想主动还是被动,不过殿下不用担心,娘娘与卓家总会护着您。”

卫顾心下一暖,看向卓时,问道:“你也会?”

卓时:“我自然会”

卫顾刚刚有些感动,听他说会护着自己,又有些好笑,现在自己已经都到需要这个小毛孩护着的时候了?

想到此次的目的又道:“你之前说明天去扬州?可是我此番过来是为老爷子做寿,还有三天……”

卓时看说通了,根本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蹦了起来,“老爷子一顿吃两碗饭,看什么?明天赶紧回去,殿下作为孝子身处在扬州察觉官道有异,便立马寻皇上心腹商议,知道了实情不得赶紧回京护驾?”

卫顾心想这翻作态,父皇就算将我拉入棋局,一来觉得我有些稚嫩身边无人,二来听话孝顺,自然会心有愧疚。

实际上自己身旁也的确无人,只有一个卓家最高从三品够做什么?到时候少不得父皇要出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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