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确定林皓玉没性命之忧之后，林如海便去了衙门处理公务。

好不容易处理好耽搁几日的事务回到家，就发现自家夫人已经把儿媳妇送进了儿子房间。

没有仪式，没有宾客，没有热闹的喜宴。

“夫人有些着急了。”

他们虽早已经查过徐忆卿的身份，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怎么能随意就强行将他二人拴在一处呢。

闻言贾敏眼又红了，她垂着眸，叹息一声，“老爷，我们赌不起了，如果……如果皓玉有什么意外，我……”她声音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了。

她如何不知道徐忆卿的出现有问题，她那大方样子也有些异常。

第一天从乡下来到府里不哭不闹，就像是被谁故意调教送来的似的。

可皓玉的身子好了是事实。

他们林家能有什么，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为了孩子把那些钱财给出去又如何？

见状林如海也叹息，“唉，罢了，事已至此，吾等多注意些就是了，你瞧着那姑娘如何？”

此话稍显多余，贾敏爱子却并非糊涂，若不是那姑娘合她心意她当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对方接近皓玉。

“我瞧着是个好的，老爷放心，从明日起我便将府中一应事务全部交予她，若有不妥，忙碌间总能瞧出些端倪。”

别看林家不大，但府中庶务亦是繁杂，旁的大家闺秀或能尽快上手，可徐忆卿当从未接触过这些。

“嗯，皓玉身边有人护着，他的安危吾二人倒是不必太过担忧。”

他们夫妻这些年日日忧心的也不过是几个孩子的身体，为此就连贾敏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现在晧玉的身体状况有了转机，这比什么都好。

有些事情他们不去想，也不想再去想了。

-

徐忆卿来到林府并不怎么紧张，起初她是觉得自己乃后世穿越之魂，又看过红楼，总是了解书中大体情况的。

后又觉得自己不过一个冲喜的丫鬟，进入府中也不会有人在意，谁曾想自己如今竟会那般受重视。

现在突然就要成亲，任她再怎么自我安慰也无法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忆卿姑娘，大爷正歇着，半个时辰后会起来服药，还请姑娘在外间稍等片刻。” 林皓玉的小厮福来把徐忆卿迎进了外间。

徐忆卿听话坐着，闻着屋内淡淡的药味，她忍不住对里间的人更为好奇。

可斜眼看去，珠帘背后还有帷幔遮着，什么也看不清。

福来跟她说完话自顾便离开了，只剩了她一人坐在那儿发呆。

屋内屋外皆无人声，倒是夏夜虫鸣难以避免，大抵是府中景帜怡人，虫鸣声较之乡下也不遑多让，显得屋内愈发死寂。

既来之则安之，徐忆卿一直在心里这样劝说自己，但很明显如今这情况下她必须要为自己找寻一条退路，就像前些天她把林家作为自己的退路一样。

只是现在的她无权无钱也没有下一个癞头和尚来赐她一个泼天的富贵，那她就得靠自己了。

想到这儿，徐忆卿起身，正欲开门出去，忽听得内间传来咳嗽声。

“水……”里边男子的声音气若游丝，但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徐忆卿的耳中。

她想了想，看看门外似乎没有人影，便大着胆子掀了珠帘往里面走去。

“咳咳……”男子咳得厉害，徐忆卿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从桌上取了水杯倒水给他送进去。

四周静得出奇，仿佛屋外的虫鸣也突然消失。

许是担心扰了踏上之人的睡眠，内间只燃了床头一盏灯，徐忆卿快步走进，掀开帘子却也看不大清男子的面容。

徐忆卿已经做好对方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的准备，她右手在大腿上重重拧一下，轻笑道：“大爷，水来了。”

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徐忆卿有些担心，顾不得其他，她上前想把对方扶起来，却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瞬间右手一抖，手中茶杯直接掉在了对方薄被上。

“咳咳……”林皓玉又猛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徐忆卿有些呆愣，她吞咽了一下，忙去把人扶起来，“大爷，您是不是该去做一下核酸检测？”

说完这话，徐忆卿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只是左手还是轻轻帮对方拍着背。

然而对方却一直咳嗽，久久没能回话。

徐忆卿的心渐渐下沉，就在她以为面前这人长得像自己那躺在列表里的已死前任只是一个巧合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徐忆卿，你也来了。”

猜测成真，徐忆卿扶着对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身前的人与徐忆卿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身影相重叠，她不自觉将手指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他们都还没有经历过后来种种，没有追逐梦想，没有误会争吵，也没有渐行渐远，他们只想在那匆忙的世界有立足之地，能够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现在，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林皓玉重病缠生，而她也没有想要一味地追求更好的生活。

“大爷，大爷您没事吧？”

徐忆卿陷入回忆，不知福来什么时候进屋来了。

福来手中拎着一盏灯，照亮了榻前的一切，自然发现了落在榻上的水杯，他看了一眼徐忆卿，忙把屋内其他的灯点燃。

徐忆卿也有些尴尬地轻轻将林皓玉扶着靠在床头，他果真如她所想的瘦骨嶙峋，就连眼窝都深深凹陷进去，瞧着状态并不怎么好。

她把杯子捡起来放到桌上，问道：“方才不小心将被子弄湿了，请问何处有干净被褥，我帮大爷换吧。”

福来回头，满脸竟是揶揄的笑，只是大抵碍着身份，只道：“这些事让下人来便是，大奶奶，劳烦您给大爷喂药。”

徐忆卿忙点头，想到刚才，她忍不住补充一句，“我会小心的。”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传来一声低笑。

徐忆卿蹙眉咬了咬牙，果然还是那个恶劣的男人。

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忆卿端起药碗坐到林皓玉的身前，将一勺子看起来便苦涩不已的药递到了对方嘴边。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徐忆卿心道装模作样，表面却还得配合他，“小女徐忆卿。”

“卿卿。”

徐忆卿手又一抖，手腕却被对方握住。

“卿卿小心。”林皓玉说。

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才偷瞄了一眼拿被子的福来，“别乱叫，一会把药碗扣你头上。”

林皓玉已经轻轻扯着嘴角，“卿卿方才说什么，我没听太轻。”

徐忆卿：“我说，大郎该喝药了。”

闻言林皓玉表情一凝，在徐忆卿玩味的表情下又笑了笑，倒是没再欠揍地多说什么。

因着一开始徐忆卿的失误，福来换被褥费了好一会儿功夫。

他换被褥时，徐忆卿便扶了林皓玉在躺椅中坐下，如今十五岁的林皓玉窝在躺椅里看着实在瘦弱得紧。

林皓玉半阖着眼，发出的呼吸也极其微弱，他像是累极了，仅仅是挪动了从床榻到躺椅这一点点的距离。

徐忆卿叹息一声帮他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披风，脑子里忍不住去回想曾经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他们好不容易从孤儿院逃离，不知何时竟过得比那时还不如。

现在这样安静共处一室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就在徐忆卿愣神的时候，外间突然有小厮推门搬了浴桶进来。

他们自顾忙碌着，没有要跟徐忆卿两人汇报的意思，但他们做这些的用意十分明显。

林皓玉要洗澡，那她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徐忆卿想了想，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林皓玉抓住了手腕。

“大爷，大奶奶，热水准备好了，该沐浴了。”

徐忆卿看了林皓玉一眼，“那……”

“你先出去吧。”林皓玉开口，他拉着徐忆卿的手，显然不是指她。

果然，福来躬身就往外走。

徐忆卿疑惑看向林皓玉，等人出去了，她才一把挣脱对方，“你想干什么，别太过分了！”

林皓玉笑得欢，“你我已是夫妻，共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别发疯！”徐忆卿气得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她怕自己太过分把人气死，但迟疑的瞬间已经落了气势。

徐忆卿退到几步之外的椅子坐下，说道：“我没想到你就是这林家大爷，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来冲喜的。”

气氛有片刻凝滞，两人都没有说话。

徐忆卿并没有觉得自己此话有什么不妥，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为什么？”林皓玉终于恢复了点正常的语气。

“本来我们便不合适，你也早该看清楚了，何必强求在一起？”徐忆卿现在已经不是个十多二十岁的小姑娘，活了那么多年，对于爱情对于浪漫，她早已经看淡了。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林皓玉不怒反笑，“那你是觉得你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比我更合适你的人。”

“谁说不能呢，就算不能我就非得嫁人吗，从前你就是这样的想法，总看不起女人。”

徐忆卿跟他一争辩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瞬间就找到了那种争锋相对的感觉，她就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只有争吵。

她早就吵够了，从前吵了那么久，不想重活一世还是和从前那般。

徐忆卿抬眼，却见林皓玉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对不起，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刚才是跟你说笑的。”

“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但既是做戏，我们若是不装得像一点，老爷和太太是不会相信的。”

徐忆卿看向他，“那……可是我们……”

“你放心，我们年纪还小，从前你这么小的时候我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吗？”

徐忆卿无言以对，那时候他们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

“我扶你过去。”徐忆卿妥协。

林皓玉抬手，两人又搀扶在了一处。

室内烛火昏暗，浴桶里的热水蒸腾出一层水汽，多少带了点旖旎的气息。

徐忆卿有些不自在地将人扶到浴桶边，却还是不放心，“我帮你。”

林皓玉也不拒绝。

“你别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很欠打。”

“卿卿你误会了。”

徐忆卿深吸一口气，不由分说，直接拉了对方腰带扯着人便往浴桶里塞，眼神也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等人坐在了浴桶里，她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才道：“就你这排骨身材，确实也激不起我什么兴趣，洗吧。”

林皓玉表情僵住，半晌才动了动，笑道：“卿卿这张嘴依旧不饶人。”

徐忆卿但笑不语。

两人显然都高估了林皓玉的身子，不过是泡了会水，林皓玉又咳嗽起来，偏偏他光着身子还不愿让人看，不让徐忆卿叫人，徐忆卿费了好大劲才将人擦干身子挪到榻上。

“看着瘦成排骨精了，却还一点也不轻。”徐忆卿忍不住吐槽。

林皓玉抓着她的手不松开，“卿卿，别总气我。”

徐忆卿置若罔闻，“大爷，天色已经晚了，我也该洗漱睡觉了，松开我吧。”

“卿卿，我们竟都遇到了穿越这等离奇事，你有什么金手指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