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造景风格,植物繁茂,建筑淡雅,府内水流蜿蜒,亭台轩榭交错,随处可见怪石假山。
传闻太湖盛产奇石,江南多用太湖石入园,徐忆卿虽看不懂,但不得不说这些石头看着确实怪好看的。
“此处是二姑娘的住处,偶寄园。”一边走春樱一边为徐忆卿介绍府中景帜。
二姑娘,那也就是黛玉住的园子。
“二姑娘这么小就自己住了?”徐忆卿随口问。
春樱应道:“府中各位主子都是有自己的园子的,二姑娘喜静常住在此处,倒是三爷年纪小,跟着太太住在景园。”
徐忆卿微微颔首,“那偶寄园何意?”
“王摩诘有诗云,‘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奴婢只知出处,也不知二姑娘是何意。”
“黛玉自己取的?”徐忆卿震惊,真是一家子文化人,她才几岁啊。
春樱笑道:“是的,从前这院子叫宜园,后来二姑娘自己改的,大爷给题的字,大奶奶,前边就到了,咱们快些吧。”
闻言徐忆卿抬眼,前方院墙上攀出几支三角梅搭在院门檐上,莫名让这原本雅致的景帜多了一丝生气。
若景衬人心,那贾敏当也不似表面这般,也是有点活泼的小女儿性子的。
她胡思乱想着,人已经到了贾敏跟前,贾敏此刻坐在窗前正在看书,见她来了亲自为她沏了茶。
“别太拘谨,就当从前在家一样就行。”
闻言徐忆卿更加规矩,“多谢太太。”
看她这般,贾敏明显笑意更浓,“昨日时间紧,未曾与你细说府中情况,一切安排也比较仓促,还望你莫怪,我听说晧玉把春樱和夏桃调到你身边去了?”
徐忆卿抬眸在对方脸上扫了一眼,没瞧出对方此问何意,她老实道:“是。”
“她们二人是府中老人了,府中各种庶务她们都十分熟悉,你有任何不懂的不知道的都可以问她们。”贾敏说着从一旁取了一本册子出来放在她的面前,又拿了串钥匙给她,道,“这是府中库房的钥匙和账册。”
“太太这是何意?”
饶是徐忆卿再不懂也明白这两样东西在古代意味着什么,就拿红楼来说,王熙凤之所以在书里能够有底气,能够做那么多瞒天过海的事情,除却她的身份就是因为她把握着贾家的财政大权。
现在贾敏居然把林家的账本和库房钥匙都给了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信她?
“想来你来之前也了解过我们林家,我身体不好,黛玉年纪又还小,至于老爷后院的几位姨娘也是从来不管事的,家中这些从前都是我强撑着在管,如今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日后就要请你多费心了。”
她说得太真情实意,让徐忆卿都看不明白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只是试探。
徐忆卿愣了愣道:“太太的吩咐,我本不该拒绝,但是太太……这些我从来没学过,什么也不会。”
闻言贾敏笑了笑,“不必担心,春樱和夏桃两人一直在帮晧玉管着他的铺子,这些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她们会教你的。”
徐忆卿的笑容僵了僵,“太太是真想让我管吗,万一我搞砸了可怎么好?”
“无碍,有她们两人在你尽可放心,再说了,我林家别的没有,也算是有几分家底,你只要不卷着银子跑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我……我肯定不会的。”徐忆卿连连摆手。
这贾敏就那么迷信吗?除了那癞头和尚的话,徐忆卿还真想不通贾敏如此信任她的理由。
正所谓盛情难却,她一再推辞却推辞不掉,只好应下。
“太太,我听闻府中有大夫是吗,从前家母在世时教过我一些医理,想跟大夫打听打听,希望日后也能更好地照顾大爷。”
说起这个,贾敏才微微敛了笑,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春意,道:“一会儿带忆卿去找谢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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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今天叫徐忆卿过来很明显就是为了把管家权交给她,徐忆卿自觉这管家权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以前看过那么多的电视剧小说,大家族的管家权那可都是被争着抢着的,现在双手送到她手上,她觉得手心都在发烫,想着找机会一定要让林皓玉帮自己拒了才是。
帮他也就算了,还要帮林府,累死她算了。离开贾敏院子时,她心中仍在操心此事。
谢大夫住在外院,春意把徐忆卿带到地方为她引荐后就直接离开了。
徐忆卿疑惑,按理来说作为家中主母,贾敏应该对林皓玉的生命安全很重视,可是她却像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古代的人都那么单纯的吗?
那必然不是。
得知徐忆卿去找了谢大夫,林如海也有些担心。
“夫人就这么让她单独去见谢邵了?”
面对林如海的怀疑,贾敏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她解释道:“老爷,你觉得假如她进入我们府中别有所图的话,能是为了什么?”
“无非名利。”林如海没有思考便答道。
“没错,名利,这两样于吾二人而言,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无害人之心,便随她吧,谢大夫总不至于在她面前吃了亏。”
林如海一想也是,这谢邵都已经在府中待了多长时间了,他不会有二心,而且他有傍身功夫,身边也有人保护着,假如是徐忆卿想对他做什么,他也能护得住自己。
“那便依夫人。”
此刻,徐忆卿正与谢邵面对面坐着。
“不知大奶奶来寻我有何贵干?”
徐忆卿微微勾唇,道:“打扰谢大夫了,不知我能不能看看谢大夫给大爷开的方子?”
闻言谢邵眉头蹙了一下,“这是自然,只是大奶奶突然要看药方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没。”徐忆卿摇头道,“亡母曾经也是一名大夫,我想看看谢大夫开的方子,了解一下大爷的病情,往后也能更好地照顾他。”
“原是如此,在下这就给大奶奶拿。”谢邵并未拒绝“在下虽行医多年,但医术却始终未有精进,正好,既是同行,大奶奶便帮在下看看,这药方可是有何问题?”
他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纸递给徐忆卿。
徐忆卿一张张看过去,其实根本看不太懂,但是却能看出其中的差别,有几位药越下越重,大概也是因为林皓玉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才会如此下药。
但是虎狼药正常人尚且需要慎用,这将死之人怕是难以承受。
也不知这谢大夫是什么情况,徐忆卿倒是没怀疑对方专门坑林皓玉,他既在府中多年,若真害人不可能让人一无所知。
但徐忆卿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把自己的药方给他,而是选出了一张和她的药方相似的药方出来。
“谢大夫你看看,若是将这个玄参换为贯众,然后将这个白术换成……”
徐忆卿的话还未说完,谢邵的眉头已经皱得紧紧的了,“大奶奶所选之药可都有毒,稍有不慎大爷的命可就没了,怎会如此用药?”
闻言徐忆卿心里咯噔,但最终对系统的信任还是占了上风,她强装镇定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就谢大夫这些药方,普通人长久地用了也会承受不住的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毒呢?”
“这如何能一样,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药是有毒,可只要量少,大爷慢慢吃着,那毒性于他而言便无了作用。”
这道理徐忆卿懂,抗药性嘛。
“谢大夫说得是,只是这毒性于他无了作用,那是因为他身体里已经积累了这个毒,多点少点看不出变化,但药性可不会如毒性那般,您是大夫不会连这点都不明白吧?”
谢邵闻言面色大变,怒道:“你这是偷梁换柱,我都说了我这药方中无毒。”
“我知道啊,谢大夫,您不妨再仔细看看这药方,这几味药从开头用到最近,或许是它们的药性对大爷无用了呢?”
他越是着急,徐忆卿反倒是不急了,很快就找出了对方言语里的漏洞。观察员工和应聘者的反应并从中找到错漏之处是她早就掌握的技能。
对方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承认错处,但他显然也发现自己刚才太过慌张,缓了缓才道:“大奶奶,这就是您不懂了,在下行医多年,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有些药用久了之于患者而言作用确实会减轻,但药与药的组合不同,其用处亦不同,那对患者的作用自然就又不同了。”
徐忆卿颔首,“此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谢邵松一口气,他笑道:“大奶奶还年轻,能一看药方便提出问题已然很不错了,只是有些药若无必要还是别用得好,用药一定得慎重啊。”
“谢大夫说得是。”徐忆卿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问,“只是不知谢大夫这药方是自己开出来的,还是同旁的大夫商量出来的?”
“大奶奶此问何意?”谢邵面露疑惑。
“无事。”徐忆卿道,“我只是习惯了凡事要找负责人,就是想问问若是这药方出了问题,谢大夫可能负责?当然,谢大夫也不必紧张,反正您的药方肯定是没问题的,您说是吧?”
谢邵一怔,他“当……当然没有问题。”
“那就是您自己开的,我明白了,多谢大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徐忆卿走得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好似真就是专程来找谢邵看药方的似的,让谢邵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如今是伺候着谢邵,平常有点什么小病小痛也都是谢邵帮忙随意就给看了,此番大爷突然娶亲,娶的还是一个乡下女子的事大家都知晓。
今日才进府第二日,她便来与谢邵闹这一场,众人自然是站在谢邵一边的。
是以等徐忆卿回到院子,她为人不好相处的闲话已经开始往外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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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谢大夫有问题?”
林皓玉这会儿正清醒着,见徐忆卿回来便坐起身子来与她说话。
福来几人想着能让他们夫妻要交流感情,自觉地就都退下了,屋内很快就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对,我刚刚本来是想把药方给他的,但我留了一手,结果随意跟他聊了两句,他便开始牛头不对马嘴。”
其实早在先前听到林府中人的情况徐忆卿就有些好奇,为什么府中那么多人都生病,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弱。
她起初以为可能是贾敏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那样生出的孩子有不足之症也说得过去,可如今看来,这其中说不定另有隐情。
“你把你刚才和他的对话详细说说。”林皓玉道。
徐忆卿并未拒绝,她也想看看这其中还有没有她忽略掉的细节,一直等到她把两人的话都重复了一遍她依旧还是先时的想法。
“可是他的话并没有错,你说的这两味药确实是有毒的。”
“你不信我?”徐忆卿问。
林皓玉连忙否认,“怎么会,我是说你对他的怀疑并没有证据,他是老爷多年的好友了,在府中也住了十年之久,按理来说他不会害我们。”
徐忆卿笑,“可你这药不正是吃了十多年了吗?”
“这些问题,老爷早已经查过,若他真有问题,那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不过听了你和他的对话,我倒是有了一个猜测。”
林皓玉神色微凝,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什么?”徐忆卿问。
“或许这药方真的不是他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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