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赵榷越看越不对。

先前猞猁叼在嘴里玩的玉蝉,还有这条璎珞,都如此眼熟。

他顾不得脚上伤痛快步走到放着小包袱的角落里,伸手解开。

“果然!”

赵榷捧着一堆珠宝问:“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就不能是它自个儿在哪里刨出来的?”

赵榷将信将疑,难道人已经遇害被埋了?

不对,不对,差点又被骗。

哪片儿地能挖到宫廷珠宝,不要命了,不在家里好好供着。

赵榷摇头:“不可能,我认得这个,是我亲手送出去的。”

这些珠宝是宫廷制式,这条璎珞是宫里赏下来,他转赠给友人亲眷的,还有这玉蝉。

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碎片,是在掉下山崖的时候摔碎了,拼起来跟旁边完整的玉蝉一模一样。

这还是他当初特地送给朋友礼物,祝他蟾宫折桂,后来他高中外放做官,没想到在上任途中经过山西一带被山匪劫掠,至今杳无音信。

上月圣上已命人前去剿匪,这份本应随着友人前去上任的礼物,其中一只前些日却出现在京城附近一家当铺中。

这玉雕材料并不十分名贵,难得纹路花样奇特,是他专门请老师傅雕刻,手法技艺他十分熟悉,是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些时日他暗地查访摸到白云观头上,他不想大张旗鼓的调查引来有心人的注意。以为只是个普通道观便只身前往先观察观察,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差点就没命了。

还好他在路上已经看到了他从小喂养的海东青,想必府上侍卫已经到附近了。

他才放心跟着贾珺到这里,峰回路转,没想到却遇见了他要找的东西。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另一只玉蝉缘何会流落到贾家少爷手里。

听他说了这一大堆,贾珺算是听明白这玉蝉的来历,比玉蝉更吸引他的,是面前少年认真解释的眉眼。

贾珺缓缓从他手中拿过那只完好的玉雕,转身对着窗外的日光细细打量,轻声赞道:“真好看。”

赵榷不自在支起身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握在手里,企图覆盖掉那抹比玉石还冰凉的触感。

贾珺转过身把玉雕塞回他手里,“别担心,有人惦记着的人不会轻易离去。”

“有你这么个为他劳碌奔波的朋友,他定然会平安回来见你。”

贾珺游走在他身后,手轻柔放到少年宽阔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看着对方脖颈上浮现的青筋,缓缓变红的耳根,贾珺勾起嘴角,别看这少年轮廓初显冷硬,没想到逗起来这么容易害羞啊。

赵榷喉头攒动,鼻尖飘过一缕冷香,他挺直腰背伸手去够桌上的其他东西,悄悄拉开了一点距离,这点距离让他的理智重新归拢。

“咳!只是一个从小在身边一起读书的玩伴罢了。”

贾珺将少年生涩的反映尽收眼底,觉得还挺有趣,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人。

赵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这些东西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山西匪患闹多久了?竟敢劫持朝廷官员。是何人前去平乱?”

贾珺避而不答转而问起山西一带发生的事,他在京里并没听到什么风声。

朝廷没有大肆宣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家闹匪患闹这么久还劫持朝廷官员,好几个武将带兵前往剿匪都失败而归,使得这群山匪愈发猖狂。

这次皇帝再也忍不了,命王子腾带三万兵马前去,还放话平不了就别回来,此去一月有余,也不知道山西一带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榷毫不避讳揭下朝廷的遮羞布,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贾珺留意到赵榷说起这些事的语气,不禁疑惑起他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啊。

说到王子腾~就是王夫人的哥哥啊,薛宝钗上京城投奔贾府时,王子腾刚好升官外放了,说不得就是这次。

贾珺皱眉思索,看来他还得花点心思弹压又要蹦跶起来的王夫人了。

赵榷敲敲桌面,唤回某人飘走的思绪:“告诉你这么多,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你呢。”

贾珺轻笑,在他身旁落座,“若我告诉你只是偶然所得,你信不信我呢?”

赵榷气闷,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人实在可疑可恶,但感性渐渐压倒理智。

毕竟眼前的少年救了自己一命,他实在不该如此怀疑他,更何况他看起来就像是家族里无忧无虑的小公子,笑起来明媚开朗眉眼弯弯。

贾家他是知道的,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在朝中做官的就只有二房的贾政,大房不得当家老太君宠爱,老老小小都是不成器的,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大房的三少爷,他实在不像是会卷入这些事情里面的样子。

“希望你跟这件事无关。”

赵榷努力说服自己,大不了他自己查,要是查出来跟眼前这人有关,到时候就把他,关起来。

“我很高兴。”

贾珺凑近,盯着他的双眼缓慢道。

“那你改变主意愿意告诉我了?”赵榷语调上扬十分惊喜。

“当然。”贾珺拖着下巴点点头,一副自己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嘴角越发上扬“不行啦。”

“你又骗我。”赵榷瞬间冷静下来。

“嗯~”贾珺摇摇头,“我从不骗人,我只是,没有承诺你任何东西而已。”

赵榷待还要说什么,李妈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给他留下翩然而去的背影,留下他一人颓自生闷气。

却没有看见转身离去之人嘴角按捺不住的笑意。

嘿嘿,他逗起来还挺好玩儿。

“三爷,王富贵这狗东西绑来了”

院里农户们团团围住中间绑着的几个汉子,打头的正是王富贵。

贾珺走到正屋台阶上,抱着猞猁闲适倚在圈椅中散漫道:“辛苦各位今日前来帮我除家贼,也是帮自己。”

尽管昨晚郑凡已经把个中缘由跟农户们一一分说清楚,但大家今日肯来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期望自己也能像郑凡那样幸运,若是能得到家人的身契,哪怕只有一人,这也是他们年年月月盼着的。

至于其他,什么减地租还有奖励什么的,却都是当个高兴话儿听了就罢了。

“如今就把这多收的一成地租讨回来还给大家,以后还照常收四分税。”

下头的庄稼汉们都震惊了,他们缴了多少年的五分税,这要是真的还回来是多大一笔,就是还不回来,这以后的日子也比先前好多了。

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下跪磕头,口里不停地感谢着。

明明是胜利结算画面,贾珺却没有多少喜悦,这点田地利息在他这里严重无足轻重,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贾珺走到跪着的王富贵面前,脚尖踢了踢:“说吧,这些年贪的东西都放哪里了,你贪了多少我可是一清二楚。”

“老实交代,不然就要到大理寺去分说了哦,你猜王夫人会不会捞你,还是让你帮她顶罪。”

贾珺拍拍王富贵颤抖的肩膀:“也不多,就是一些银子罢了,二太太要是不帮你赔,也就判个流放几千里,放心,要不了你的命。”

王富贵跪在地上欲哭无泪,脑子乱成一锅粥,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么些年到底搜刮了多少钱,但这些钱的大头都上供给王夫人了,他自己手里能留下多少。

大理寺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更何况还有一笔说不清来路的钱财在他手上流转。否则就凭这么个贫瘠的庄子能有多少产出,账册上那数字远远超出真实的利息。

他只知道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东西出现在指定的地方,他去运出来一点点揣进自己兜里,其余的都要划到各个庄子的账上去。

二太太肯定是知道此事的,他才开始接手做这件事的时候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好在王夫人从没过问过,后来他胆子越来越大,拿得越来越多,周瑞直接带人搜了他的宅院狠狠警告一番。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见过王夫人或是其他主子出面。

王富贵越琢磨心越冷,他完全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要拉人下水都找不到人。

他要是抵死不认,进了大理寺有哪个主子愿意捞他!都恨不得他永远不开口带着秘密下去,要是开口说一个字只怕会死得更快。

贾珺见王富贵始终不松口,也不强逼,还没到火候。

身边儿的苏和立即进去捧出一个小匣子来。

贾珺从匣中拈起一张念道:“牛五。”

丹蕊立刻道:“谁是牛五,站出来。”

人群中才勇猛冲在前头的几个汉子面面相觑,这时倒不敢动弹了,郑凡直接上前拽着一汉子胳膊将他拖到阶下。

“小,小的就是牛五,少爷饶命。”

牛五颤颤巍巍不知道到底为何要单独叫他出来,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贾珺把手中纸张递给郑凡,对阶下之人笑得温和:“不必害怕,是好事儿。”

苏和上前两步向众人沉声开口:“今日少爷开恩,牛五、郑峰等十五人表现良好,特地嘉奖放还身契,日后不再是奴仆,各位莫忘今日之恩。”

牛五等人呆住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已是热泪盈眶,他们今日来本没抱着多大期望,现下真正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了,感觉是这样的不真实,手里薄薄的纸张此刻重于千金。

郑峰上前跪在台阶上,砰砰磕头连声道:“谢少爷大恩大德,我不要自己的,我今日冲在前面就没想着活着回去,求少爷赏下我家小孙子的身契吧,我至死还给少爷当牛做马。”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下跪磕头说不要自己的,要自己一个人的身契有什么用,家里孩子还小未来还长着呢,要不说还是郑峰聪明呢。

贾珺抬手,下头瞬间安静,不敢再哭求,但每个人眼里都含着希冀的目光。

“急什么,后头还有机会呢,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办我吩咐的事儿。”

苏和道:“都回吧,少爷后面要用上这庄子栽种些东西,你们好好干,想要的拿功绩来换。”

“是,是,谢少爷,谢少爷。”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但今日得到的东西和少爷的承诺都让他们吃到了一颗定心丸。

苏和和丹蕊二人把匣中剩下的东西一一分发给其余的人。

贾珺道:“今日来的,都不会空手而归”

其余人跟着在后头划水,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也算壮了壮声势,是以都给了一块儿碎银子,约莫有二两的样子。

这些人虽然眼红拿到身契的乡亲,但自己出了多少力气自己知道,走一趟就有二两银子也十分心满意足了。

况且那小丫头不是说了,少爷后头还要栽种东西,他们可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种不好的,到时候他们也能给自家孩子求个自由身。

周围一圈儿人都喜气洋洋,中间被绑着的王富贵越来越动摇。

这三少爷如此心软好说话大手笔,身契说给就给了,要是自己投了他,那三少爷是不是也能帮自己从王夫人那里搞到身契。

从此自由身不必为人奴仆的诱惑,远远大于后山上山洞里那些金银财宝,钱财虽多又不能全揣到自己荷包里,只能摸不能吃的滋味儿他实在受够了。

王富贵左摇右摆,身后还有几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他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弃了旧主,身后赖大管家派来的人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赖家可是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第一信任之人啊,这么多太太不知送了多少封口费给赖家,要是被他断了财路,随便在老太太面前编排个理由弄死他简单得很,不知三少爷能否在老太太面前保他小命。

王富贵身后的矮小男人阴沉着脸,眼睛死死瞪着这颗墙头草,早知如此就该禀明大人,夫人身边人不得用不可靠就该早日换上他们自己的人。

丢了这一批财物是小,可不能让人顺藤摸瓜找到大人,否则将是灭门之祸,这样重要的事情如何让这等蠢材来做,不过是张身契,就勾的他要背叛主子,他们跟着大人将来必定官服加身,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这人见王富贵几次抬起头来欲言又止,他就知道这厮是要特盘托出了,冲身边人给了个眼神,几人手都放到裤腿上准备着。

“这么多身契啊,再买来得花多少银子。”贾琏双手捧心,实在心痛看着银子就这样从自己眼吧前儿哗啦啦流走了。

凤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三弟这大手笔以后合该干大事儿,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贾琏也不恼,一把搂住凤姐腰身:“我是比不上了,只能以后生个跟三弟这么聪明绝顶的,我看你就高兴了。”

凤姐点点头颇以为然:“我倒是想呢,就不知道朝那边烧香拜佛。”

平儿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在凤姐身后扯了扯她衣角,虽然不在府上有长辈看着,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客人在,还是收着些的好。

凤姐回头,看见赵榷扶着走廊过来,立即推开贾琏,两人不再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墙上插科打诨,整了整衣衫头发,依然是一对高贵世家夫妇模样。

贾琏上前搀扶:“可是吵着公子了,我等正在处理一些琐碎事务,公子不如到后头院子里转转?那儿清净凉快。”

赵榷被搀扶在廊下坐着,眼睛却直直盯着院儿里那人:“不必,我就在这看看。”

贾琏无法,只好任由他去了。

地下众人各自捧着自己所得,像是秋日丰收后的不尽欣喜。

院中那人闲适散漫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当作一场捏在手心的游戏,一颦一笑生动扎眼。

赵榷无法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某人身上撕开,不期然对上那人投过来的一瞥,顿时像被火苗燎了一下,故作从容的观察起院中各色人等。

这些农家汉子摆弄着手中的银子有说有笑,丫鬟小厮们都安静站着听主子发话,唯独中间跪着的几个有些小动作。

他这个位置低些,刚好能看见王富贵垂着头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和变化多端的神色,似在左右衡量犹豫不决。

王富贵身后跪着的几个壮汉却悄悄改换了手的位置,双手上缚着的绳索他们似乎并不放在心上,那裤腿勾勒出的形状,赫然是匕首的样子。

赵榷又仔细观察那几个汉子面庞,越发觉得眼熟。

这,这不正是昨日在白云观中打过照面的扫地之人!

昨日他一进去便见那观中有许多这样带发修行的弟子,各个精壮孔武有力,还操练武。

怎么今日就出现在贾家的庄子上,还随身带着利器,仿佛随时要暴起伤人。现在看来哪里是弟子,分明是打手才对。

难道白云观的人这么快知道他在这里了。

他们要杀谁,若不是来找自己的,那目标是王富贵还是?

赵榷目光转移到台阶上长身玉立的少年,见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逼近,不由得为他心急。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赵榷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这几人是打算杀了王富贵这个线索,还是上头这个对他们来说的多事之人,都对接下来的进展大大不利,他敢肯定贾珺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白云观派打手下山灭口,说不得是知道了他们什么秘密。

虽然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只要他想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赵榷取出袖中精巧的哨子放在唇边。

仍在树上看热闹的海东青骤然振翅向外飞去。

王富贵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膝行两步停下,望着台阶上含笑的人却周身发冷,嚅嗫道:“我只告诉你一人。”

贾珺欣然走下台阶来到他身前,正待弯腰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一阵大力把他扯向一旁。

院中爆发一阵尖叫,众人四散奔逃。

那原本跪着的几个汉子纷纷挣开绳索,从身上各处拔出刀剑。

跪着的王富贵和站着的少年,都是他们的刀锋所向。

赵榷目眦欲裂,翻身跨过花丛一个箭步上前拉开贾珺:“快躲开”

贾珺余光扫到一阵冷冽的寒光朝自己袭来,却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箭矢打落,“叮”的一声清脆。

眼前放大的是赵榷着急叫喊他的模样,耳边传来一阵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响动。

穿着齐整黑衣佩刀的一队人马闯入鸦雀无声的院子,只有海东青向他们飞来停留在赵榷肩上嘶鸣两声。

小赵:嘿嘿,抱到老婆了,腰真软。

猫猫:(斜睨)还有更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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