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看着自己神色各异,薛宝钗心下更加不安,也顾不得旁的,只和王熙凤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匆匆走了。
探春一心只在王熙凤身上,也顾不上理她,待她一走,便忙忙去看王熙凤脸色,果然比之前一晚更显苍白,不觉又气又叹:
“二嫂子如今脸色果然差了,怎么听老太太说,要回王家去养着了呢?
我和二姐姐一听说,赶紧便过来了。
论理,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我们不该拦,可二嫂子现下的身体,难道就不能再多养一阵,等大好了再走也不迟啊。”
说着,想起方才贾母让自己开解王熙凤的话,
“便是夫妻拌嘴吵架,这也不过是寻常小事,二嫂子和二哥哥素来和睦,便是小产,也不曾听得他有过只字片语的抱怨,只有体贴心疼。
这样的感情,二嫂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岂非太傻?”
王熙凤能看出来,探春是真心的焦急,既担心她的身子,也很是不解。
想起最近府里的风言风语,王熙凤心下了然。
探春虽然聪慧,可他们这边的事情,她只怕也不清楚,加上府里下人那些传言,便有些误会。
现在听说王熙凤要回娘家,探春便更觉得她这是和贾琏争吵,心里不快,大约还信了府里关于她小产后情绪不稳的言论,因此只以为她是一时赌气冲动。
王熙凤心里不爽。
怎么从古至今,小产都一定是女方的责任?
不是,不止是小产,甚至连怀孕,都是女方的责任。
怀不上怪女方,没怀好怪女方,甚至连生男生女,似乎都是女方的责任。
现下更是可笑至极,王熙凤管家理事,受尽苦累,结果那么大的月份还小产。
而贾琏呢?
不过是没有指责王熙凤,便是值得夸赞的了?
可笑!
可笑至极!
“探春丫头说的极是。凤儿,你素来要强,这次便是为着自己身子,也总该想开些了。
琏儿那孩子虽然平日里有些个毛病,到底还是个好的……”
耳边贾母还在说些好生排解自己,注意调养身子之类的话,王熙凤却觉得心头火气,越来越大。
“老太太先回去吧?一早就过来,早起的药也没吃,水也没喝一口,这般熬着,可怎么受得住?
若是煎熬坏了身子,不是叫二奶奶家去了也不安心么?”
鸳鸯此时也跟了进来,看着王熙凤先行了一礼,便笑催贾母回去。
“你们姊妹且说说话吧,我且去了。二丫头和四丫头还在外头呢,可怜见的,我看他们也担心得不行,这会子看看你,也好叫她们回去歇着了。”
贾母看看时辰,估计王子腾夫人也快要安排好车马来接人了,便起身道。
王熙凤本就不想应酬,连忙应是。
姊妹们见了面,不过又是说些好生保养,早些回来的话,还好宝玉没来,王熙凤心里暗暗赞叹,估计十有**是袭人这次终于是把他劝住了,否则只怕更要唠叨十倍。
等到叙话一回,探春起身,送了其他人出去,又转了回来。
“三妹妹方才的话,可见是真心疼我了,我心里很是谢你。只是许多事,不是你看着那么简单。”
不等她还要开口继续灌鸡汤,王熙凤连忙先打住她的话头,沉声道,
“三妹妹应该知道我的脾性,这些年来,我虽然在外头厉害,可对琏二爷,却是绝对十分的尽心了。
我小产的确是伤心难过,可我更难过的是,他自己不顾体面,强自不知避忌,这才累得我小产。”
探春起初还有些不解,接着便慢慢想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
“夫妻之事,我本不该和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起,可我向来看你是个明白人,男女之事,你日后怕是避不开,总也要经历。
只望你擦亮眼睛,别如我从前一般,只看得到表面体贴,却没料到他如此贪欢,全不顾忌我的康健。
害我小产不说,之后竟又避而不见,且只看着府里众人只将小产视作我的过错。”
一刻钟后,探春回到自己屋里,耳边依旧还回想着王熙凤声音不大,却似乎振聋发聩的话:
“凡事不能只看表相,须探查根本。
我若留在此处,当真可以调养得痊愈起来?”
探春脸色阴鹜,想起从前听说种种,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是啊,她自己怎么也一叶障目了。
若是一个男人,平日里嘴甜心软,诸多好处,可遇着妻子有孕,小产体虚,这样两件关键之事时,却是这般没有担当。
呵!
这样的人,真能算得好夫君吗?
往日里府中上下提起凤姐,都只说太医言其调养不当,却从无人提起她孕期便是如何操持家里上下的。
人人都需要过年,难道凤姐便不用过?
这般辛劳之下,如何调养得当?
至于小产后,风言风语未必全是真,可琏二哥这些天来多在外流荡,这却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便是她贾探春自己,之前也不过是个人云亦云的糊涂人罢了。
她知道凤姐小产,知道琏二哥常在外奔波,却从未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过。
是啊,寻常夫妻,妻子莫说小产,便是生个病,难道夫君便不该留在一旁照顾?
下人?下人再怎么体贴照料,能有枕边人贴心?
“奶奶其实何苦和三姑娘说那些话?
这还好,是三姑娘,若是二姑娘四姑娘,只怕早吓着了。”
上了马车,平儿立刻小心给王熙凤盖好毯子,仔仔细细掖好四个角,不留一丝儿缝隙,一边忍不住叹息。
“要真是二妹妹或者四妹妹,老太太就不会单独留她下来和我说话了。”
王熙凤笑着看她的动作,分明还是那个细心周到的平儿,却很明显有些神思不属,不时便要回头看看车窗外头,
“你看什么呢?上车后你回头看了好几回了。怎么?落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不过是担心府里的人会不会再有阻拦。”平儿连忙回头,强笑道,
“可即便是三姑娘,到底庶出,眼下虽然暂代管家,到底不是长久。
更遑论往后姻亲大事,怕是也根本做不得主。
既然如此,岂不糊里糊涂的好?”
“三姑娘的脾气个性,怕是宁可清醒着战死,也不会想着两眼一抹黑苟且活着。
平儿,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不必白费神了。
你二爷现在躲着我们还来不及呢,不可能送我的。”
她和王子腾夫人说了,自己疑心小产是贾琏的锅,她就不信了,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王子腾夫人什么都不会做。
便不是为了侄女,而是为了王家,她也绝对不会任由贾府的人把这件事推到王熙凤一个人头上的。
毕竟,这可是扭转局势的一步棋。
如果说之前王家对上贾家还有些理亏,毕竟失了一个贾家的男胎,那现在,可就完全不同了。
王子腾夫人于公于私,应该都和贾母有所表示了。
所以贾琏现在就算还在京城,怕也不敢冒头了。
不过这点她也料到了。
也好,他如果真的痛哭流涕地出来抓着她的手下跪求原谅,她还真不好大庭广众地把他踢开。
不过如果真以为这件事可以摁死在府里,像从前贾府那些脏臭烂事一样没人知道,那他们想的也太好了。
“你不用难过,更不用替我难过。我知道他不会来,并没期待过。
你也一样,看清一个人是要代价的,可是总比糊涂着被害死的好。”
王熙凤看平儿还是有些怏怏的,又笑劝她。
“我知道的,奶奶既想得开,我自然高兴。”
平儿点头,有些凄凉地笑了笑,
“不想奶奶和二爷这么多年的夫妻恩爱,到头来对二爷来说,竟不值得一送。”
“烂了的疮口早点挖了才能早日痊愈。
你也别忙了,消停坐会吧。到了王家,怕还有不少人要见。”
王熙凤看平儿忙忙的又要给自己倒茶,便制止了她,
“又有新屋子要收拾,虽然有下人,但是你肯定还是要自己盯着,这里里外外都是活,还不好生趁现在歇着。”
听她这么一说,平儿想想,很是有理,便点头坐了回去,又笑:
“没想到王家夫人这般干脆果决,本还以为要多些思量,不想奶奶一说,她便即刻同意,不消半日,这连马车都备好了。
奶奶放心,咱们这次带的人也不少,等到了,一应日用摆设,我都会盯着他们仔细,奶奶给王家老爷请安后,便只管回去闭眼休息便是。
便是人来了,我只说奶奶劳累了,吃了药歇着了就是。奶奶担心什么,咱们本就是回娘家休养,便是礼数上略有些不周全,难道谁还能挑理?”
书里的王熙凤的确不必担心,可她不是原版的王熙凤啊。
虽然是已嫁出去的女儿,可是王熙凤三不五时就会回一次娘家,书里好像后来哪个王家的女儿嫁给什么侯府,王熙凤不光回去帮忙,还忙了好几天,贾府的几个姑娘连带林黛玉也都去过,可想而知关系之密。
这样的亲近关系,又没办法像在贾府时那样,借口和贾琏争执气着了自己,闭门不见人。
这被认出来自己换魂了的概率不是大大增加了么?
王熙凤心里暗暗警惕,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另一边,贾母也揉了揉眉心,看着地上的丰儿:
“好好想想,一个字也不许漏了,把方才我没去时,凤儿屋里的话细细给我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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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王家女乍然离贾府[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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