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圆满寂灭

楚元昭的话音落地,性空沉默了,楚元昭眸中若有若无的泪意,他清楚不该怨,他只是不明白,无法控制的设想另外一种可能,母亲走得毅然决然,或许是因为世间满目无至亲的悲凉,除了他这个儿子,母亲已无同胞血脉之至亲。

如果,早知道他的舅舅在世,母亲做某些决定的时候,会不会迟疑,会不会犹豫,会不会有另外一种选择。

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用自己的命换取母亲的安好,这并非是缘于孝悌忠信的名头,更不是他对母亲的感情胜过一切,他只是不想用母亲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苟活。

性空的语气有些迟疑,沉吟许久,方道:“元昭,这天下很大,世间更大,天外有天,从来都不是空话,我的过去是一段漫长的经历,我对韩家并无太大的眷恋,记忆是一点一点恢复的,你来到寺里我才恍惚记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楚元昭看着性空,眼中划过一抹愤怒,自他来到寺内,无论是血脉天性,或性格使然,他对性空有着纯粹的信任,和盲目的亲近,可他没有想到,这个是他长辈的人轻描淡写的说出,他不记得一切,生养他的家族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楚元昭怒不可遏,恶狠狠的瞪着眼前天性薄凉的长辈,为长不尊,性空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性空素来笑眯眯的模样,陡然面无表情,反显得突兀,不同寻常。

性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尝试让他冷静下来,一贯镇定自若的少年,像炸了毛的小兽,迅速的躲开了性空的手。

性空收回手,背在身后,转头眺望远方,温声说:“元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人降临于世是独立的个体,悲欢喜乐只是一个人的情绪,和他人无关,你要为母报仇鸣冤,是你自己的事,你的愤慨,恼怒,怨恨,我不能体会,也无法感同身受,同样,你的母亲自幼便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足够聪明,我相信她所做的决定经过了慎重的考虑,她嫁给你的父亲,是她一意妄行,固执己见,打小她就和别人不同,别人倔强,至少撞了南墙,撞个头破血流,知道回头,可她不一样,她选的路,至死也不会回头,没有绝顶的智慧,偏偏长了一身桀骜不羁的傲骨。”

性空白净的脸上满是无奈,偏过头道:“阿昭,我在世与否,对你的母亲并没有任何意义,倘若知道我在世,或许她了结自己会更快,因为一片真心,错付了良人,你母亲执意嫁给你父亲时,我当初年轻,尚未开悟,愤怒促使我口不择言,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你母亲同样年轻不知事,赌气说若你父亲负她之日,便是她自毁双目之时。”

楚元昭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印象中的母亲雍容华贵,寡言少语,威严甚重,妃嫔叽叽喳喳闹腾不休的时候,母亲淡淡开口两句,轻松弹压岔岔之人,他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是个厉害人,可他不知道,母亲年轻时,竟是性情刚烈似火的女子。

性空眸中似有怀念,更多的是平静如水的淡然,看着性空超凡的洒脱,甚至连一丝悲悯也不曾有,楚元昭发现自己先前的委屈,是一场笑话,可怜又可悲。

楚元昭感到更难过了,心中翻江倒海,酸楚难抑,索性坐在山崖之巅伏地大哭。

不知哭了几时,有人坐在他身旁,递过来一块帕子,楚元昭抽抽噎噎的接过来,还是委屈,继续哭,直哭到西风残照,晚霞铺天。

身边的人叹了口气,一只胳膊将楚元昭揽入怀中,楚元昭挣了挣,没挣开,小声说:“我该叫你舅舅,还是叫你师兄呢。”

性空咬了个草根,漫不经心的道:“随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安静了一会,楚元昭问道:“舅舅,我很麻烦吗?”

性空懒洋洋的道:“还成。”

楚元昭不高兴的拧紧眉,想了想,肯定的说:“不是我麻烦,是你们怕担责任,六皇叔是闲云野鹤,舅舅不喜俗事,我是尘世中人,你们怕沾上我惹麻烦。”

性空挑了挑眉,曲指敲了两下光溜溜的脑门,笑道:“这不是自个想的挺明白的,那还问什么?”

楚元昭撇了撇嘴,不解的问:“舅舅,成佛成道真的那么好吗?”

性空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凝重,仰头看向遮天蔽日的皑皑云朵,斩钉截铁的说:“我并不是要得成正果,而是一定要去往九重城阙之上。”

余下的话,楚元昭并未听清,眨眼之间,黑云压顶,阴云密布,头顶轰隆作响,电似火龙,倾刻便要直霹而下。

性空“啧”了声,抱着楚元昭躲进了小白的窝,常言说狡兔三窟,小白的窝却不止三处,仅楚元昭知道的就有五六处,凡是不潮湿,山洞宽敞之处,小白通通撒泡尿划为自个的窝。

今天的这个山洞有些不同寻常,内外两间,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抬头之处悬挂着几幅卷轴。

楚元昭将将卷轴取下,打开来看时,吃了一惊,深吸一口气,那画上赫然是一柄剑,楚元昭闭了闭眼睛,那剑名曰定国,他曾见过无数次那柄剑,因为定国悬挂在父亲的腰间,是帝王的信物。

“舅舅,你为什么要告知我你的身份,或者说,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性空莞尔一笑,抚掌叹道:“我和大师父打赌,大师赌你会放下仇恨,投身佛门,我赌你会掌管天下,你的天资不算太过聪明,倒也不算愚笨。”

楚元昭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性空,这位对他避之不及的嫡亲长辈,性空抚额,顿了顿,正色道:“我要离开寺院远行,归期无踪,我和你之间有血脉之亲,念及长辈情谊,今将定国宝剑传予你,若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时,愿你记得开、国太、祖的训箴,以慰韩家的烈祖烈宗。”

山洞外的雷电愈发紧密,性空匆匆交待完话语,转身出了山洞,身形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楚元昭追到洞口,却始终找不到来时的路,心乱如麻之下,跌倒在地,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楚元昭被困在山洞,一困就是三天三夜,直到小白上山捕食,才将楚元昭衔回寺院。

睡梦中的楚元昭,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无处不疼,耳边似乎有小姑娘期期艾艾的哭声不绝于耳,更吵得人不得安宁。

当楚元昭醒来的时候,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双眼红肿的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楚元昭吃力的抬起手,拭去小姑娘的泪,笑道:“哭什么,我人不是好好的。”

黛玉哇的一声,哭的更响亮了,楚元昭温言软语哄了许久,黛玉又看到楚元昭头上的伤,不敢再哭,眼圈红透,含着泪,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眼眶内打转。

楚元昭心绪翻腾,胸口百味陈杂,仅存的至亲对他避之不及,视为累赘,就连小姑娘的母亲帮助他,是念在母亲的情份,而林太太,那是一位擅长权衡博弈的聪明人。

唯有眼前的小姑娘,一心一意是为了他这个人,只是为了他,想到此处,楚元昭鼻框一酸,热泪汹涌而出,黛玉无措,两个小人儿索性凑到一处抱头痛哭。

林母和贾敏踏入房内时,顿时愣住了,郑嬷嬷怀中的林郗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拍着手直乐。

林母回过神来,和贾敏对视一眼,带着林郗出了屋子,房内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无声无息。

林母自言自语道:“终归是个孩子。”

贾敏看着山峦的石刻弥勒佛,大慈大悲的佛祖啊,微微睁阖的双目,怜悯的俯瞰众生,孩子又如何呢?有些事情是注定躲不过的,生来龙子凤孙,即使遁入空门,仍逃不过头顶的这片天。

楚元昭心中抑郁,黛玉和他心灵相通,好容易如愿上了山,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却高兴不起来,两人闷闷的,话也未曾说两句。

林母临走之际,有小沙弥奉觉远大师之命,送了一个小匣子来,只道贺故人多子多福。

林母接过来若有所思,叮嘱小沙弥代她觉远大师致谢,带着泪眼汪汪的黛玉,一行人等伴着萧萧秋瑟,踏上了归途。

晚间,觉远大师摸了摸楚元昭的头,楚元昭慢吞吞的起身行礼,安静的坐到一旁。

觉远大师叹了口气,道:“妙远,我见多了诡谲云涌,看惯了世事无测,我希望你能收住心,在寺内安渡余生,但我知道,荒山野寺留不住你。”

楚元昭睁大了眼睛,两颗大眼珠瞪得大而圆润,觉远大师的心头掠过一抹惆怅,同脉血缘之间,总是有些相似的,每每看到小妙远,总让他记起那位伟大的帝王,他的父皇,大楚元帝。

觉远大师慢慢的转动佛珠,轻声道:“妙远,人和人之间的缘法是有限的,譬如你的母亲,你的舅舅,譬如我,缘生缘灭,缘尽缘散,终有时。有朝一日,你登上了那个位置,俯瞰天下时,我希望你不要辜负这天下,辜负楚家大好河山。”

楚元昭站起身来,欠身一礼,郑重允诺。

觉远大师微微一笑,低声道:“人生百年,原有无数话语,但真正到了这一时,无话可说,是非对错,皆成云烟,爱恨情仇,不过如此。”

语毕,觉远大师微微垂下头,不动了,大楚文启十六年,一代高僧觉远大师阖然而逝。

寺内响起了低低的哭声,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秋雨,林母望着细小的雪花,忽而泪流满面。

大楚北关,昭阳大长公主帐内,韩雅意回禀完军务,双手捧着的折子一直没有被人接过,韩雅意不解的抬起头,却见昭阳大长公主面白如纸,唇畔的那抹殷红血迹,刺人心神,雪白的宣纸上鲜红朵朵。

韩雅意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昭阳大长公主却很平静,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一如素日的沉稳:“取素衣来,摆驾回京。”

关于性空和觉远大师包括昭阳大长公主,都只是楚元昭命运中短暂的过客,身子调养好,保护了三年,接下来要看小和尚自己的啦。

关于之前的评论,女子地位不低,我不是女权主义者,因为我很早就说过,生而为人,男女平等,写东西要参照故事设定的背景,我不可能,也做不到,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古代的女性地位,我会提倡萌芽中的女性反抗之心,但不会上来就是女性伟大,那就太不切合实际了,毕竟我没有写女尊。

辛苦小天使们的等待,么么哒。

的确不如之前欢快,和自己本身有关,所以我努力在调整,小天使们是因为沉闷才不理我么?还是取消收藏了,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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