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哪个字？” 摊开眼前的纸张，帝王的声音泛着异样的温柔。

“嗯？”甄小妞一呆，最讨厌狂草了！她认不出来！

这又不是羲之大人的风格，是仿怀素大人的《自叙帖》？通篇除了能一眼认出“禅”字，其他的得从头背一遍才认得！

这个，是静？不对，应该是宁……

歪头认了半天，“雲？”这一个字分了上下，看起来清楚些。

身后传来胸腔的震动，电光火石之间，甄小妞回想起来，应该是“灵”字，上下呼应，一气贯之的时候，本来就没那么多笔画。

好吧，孔夫子保佑，她又给娘亲丢人了！

帝王撩开案几上写了不少字的纸张，他的本意并非考校书法，不过么……

于是，当叶充仪画好“泪华妆”前来请罪的时候，先是被拦住了，然后就幸灾乐祸地看到某个姓甄的小才人一脸菜色的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托着好几本书准备一起送去大明宫，说是陛下让才人没事的时候要好好习字。

哼！献媚找错时候了吧！被罚抄经书了吧！

叶充仪受了才人一礼，顺口教导“后妃要贞静娴淑”，没事儿少来隆庆宫。

甄菲顺从地应了，心下内牛满面，张旭的四帖价值千金，可她拿了也看不懂啊，教导主任陛下，求孙过庭大人的《草书千字文》！

又过了两日，充仪娘娘的再次请罪终于被允许入内了，帝王不喜不怒，看不出历经了对刘宝林流产一事对叶充仪或者其他人有什么新的想法。

一定是不满意处理结果的！因为，没有几日，新的旨意便下来了。

永和宫的岳美人和怡华宫的花美人，分别被赐号“僖”“柔”。

这是连当年“一见钟情入宫”的杨婕妤都没有的荣耀！

慈宁宫。

“僖，乐也；有过为僖；小心畏忌曰僖。敛儿啊，我们皇帝还是那么调皮。”能这么说的只有太后了，陪伴在她一侧的是俞才人。太后退守慈宁宫以后，俞才人已经陪她吃素礼佛了好几年。

“陛下天恩。”俞才人不敢称是。太后可以讲的，有些话她却连听都听不得。

“又是多事之秋，若非中宫空虚，哪能如此！”

俞才人垂眸服侍，她战战兢兢伴着太后那么些年，太后早腻味了空有尊荣、没有权力的日子。

就要不太平了！淑妃那个蠢的，竟然以为后宫平静是由于她自己管理得当！

永和宫。

偏殿的僖美人不知所措：“百灵，僖，是从的‘喜’字是不是？”

“是，主子宽心！”百灵不敢触怒身子日渐沉重的岳琳琅，“您和怡华宫那位是宫中唯二早早就有了封号的，您想想，陛下来看您的次数有多少，怡华宫怎么比得上您？”

“可是，刚刚淑妃说……”

“那是刘宝林自己的问题，淑妃监管不力，如今只有更重视您了才对！”

“嗯，说的也是。端些冰进来吧！”

“主子，为了小皇子，您就忍忍吧！冰太凉了，小皇子还小呢！”百灵无奈。岳美人怕热，可是美人的份例就那么多，就算去求淑妃了，淑妃又怎么敢大大咧咧给孕妇用冰？

“哎！还是我自己没用！”

僖美人自怨自艾上了，百灵只好耐着性子安抚，“主子怎么会没用呢，奴婢几个特地去问了女医们，您的怀像是最好的！再过几个月，说不定奴婢就要称您娘娘了呢！”

“是么？”僖美人破涕为笑。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

慈宁宫的团圆宴分外热闹，太后看着身量见长的孙子、已经长成的孙女和即将出生的孙辈们，止不住满脸的笑意。

后宫“第一梯队”的秦淑媛和李修媛正围着太后奉承，“第二梯队”的淑妃、贤妃不时插上两句，捧一把太后的福气、再微微的自夸几句。

脸色红润的大皇子领着几个妹妹一起献礼，孝心满满。有年少的皇子和大肚子的美人们冲锋陷阵，甄菲这个因为父兄才被提位的小才人就不值一提了。

坐在百花丛中，甄菲带着笑意跟风、敬酒、喝茶。去年这时候，她没那个资格吃团圆宴，早早就去睡了，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可是今年不能，她分外想家，两个家都想。

团圆宴进行了一大半，帝王终于放下手中的折子赶来了。

当！！

“后宫第N届媚眼如丝拉力比赛”正式开始！

“敛儿侍奉母后劳苦功高，当满饮此杯！”敬完太后，帝王笑吟吟地转向侍立一旁、清净淡雅的俞才人。他的视线很少在人群中停留，可是当他停下的时候，对于很久没见过帝王的俞才人来说，仿佛在漫天星光中，整个世界都被捧到了眼前。

站在俞才人同一个方向的宫女们瞬间脸红了，附近的秦淑媛含了一口冷茶，用杯子挡住微微发烫的脸。

这是在……出卖色相？甄小妞的位置比较偏，但是能把殿内的绝大部分景象收入眼帘。大魔王陛下火力全开，覆盖面太广，受伤者众！

位高权重偏偏又俊美无双的家伙存心勾引人，还那么亲密地叫着人家的小名……俞才人身上的仇恨值瞬间上升百分之百！

太后的笑容裂了一丝缝隙，“俞才人，还不谢恩？”

“谢陛下！”美人儿拜伏，满饮一杯，喝得太过急促，一丝淡红的酒痕滑落颈边，平添了几分艳色。

贱人！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勾引人！

众妃的心声俞才人是听不到了，她明白，帝王给了自己两个选择，跟着太后，或者，跟（盯）着太后……她的选择，还用说么？！

不X（PIAO）白不X（PIAO）！众多宫斗宅斗魔幻剧给了甄小妞一个场景提示。

少爷为什么要跟恶毒长辈那里的大丫鬟玩暧昧呢？当然是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啦！大丫鬟呢，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比如，更好的未来，勾着少爷有让人吃不着的才会念着，念着念着就双面间谍了……

“母后调教有方，俞才人，赐号德。”

众妃眼睛里射出的小刀子几乎能把俞才人凌迟了。“德”才人！德，升也；内外之称，在心为德！和“僖”“柔”两字的寓意完全不同！就因为侍奉了太后？

可怜了精心准备的妆容，这个八月十五竟然是德才人技高一筹！

皇帝喝了两杯，看起来没什么宴会的兴致了，太后便让大家提前散了，叮嘱几句，把德才人送去了交泰殿。

其余众人各自上了驾辇。

慈宁宫距离大明宫很远，走过一半，甄菲下了车，给了打赏，让大家早些回车马司，她想下来走走。

“那边，好像是藏书阁？”

“四娘子，别闹了，夜深了！”桃子把甄菲拉回原来的方向。

“可是好无聊啊，我都一个月没去了，一直画天书！”甄小妞觉得在这样下去她快不会写字了，草圣是一般人能模仿的么？“桃子，好桃子，我们就去玩一会儿吧！”甄小妞眼神清明，就是声音的含糖量高得吓人。

桃子一抖，“不行！”大宫女的职责必须守好了，然后软下了声音，“大家都在等你回去猜谜语呢，橘子他们准备了很久了，一定非常难！”桃子示意梅子还有掌灯的宫女们加快步伐。

八月十五是高危之夜，今天的风声尤为紧张，什么事情都等回宫了再说！

回宫，开小库房，发放各种合适的衣料和小玩具。

不管其他宫里是不是有宫女被罚，名誉扫地，至少大明宫的人们都挺开心，甄才人不爱发银钱，但是其他方面总能补足。二叔是制织造局的，娘亲来自大族，甄菲自然见识过无数好料子，衣服么，对她来说，只有保暖和不保暖两种。所以，外面人看不太出来，大明宫里宫人们贴身的衣物竟然都是松软的斜纹布！

曾经的阿绯，在没水、没电、没油、少柴火的山区支教过一年，艰苦的日子深有体会，对于生活，可以如甄夫人教养的那样非常精致，也可以像半年前那样简朴。

以上回忆，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关上小仓库门的甄小妞觉得，皇帝陛下其实挺大方的，不仅养着这么多管吃不管事的，给各种好看的好玩的，还得时不时贡献出自己的美色放在砝码上。

德才人，太后……

虽然触觉不是很灵敏，甄小妞的第六感已经拉响警报：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