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兄长

走过九曲桥,杏子引自家小姐避开经过清芷园的小道。

回廊的东面是正房用饭的迎辉堂,守门的丫鬟远远见到人来了,快步迎上来行礼。

“大娘子安!”

甄菲笑着问,“环儿,祖母在不在?”

“老太太在呢,刚刚还问起大娘子。”揭开帘子,环儿送至正厅外十步便退下了,换了另两个小丫头,一个先进去通报。

迎辉堂的外厢装饰不多,透着清雅,左边的瑞雪图和右侧的丰年图相对,墙边各有半副清供台,置放了香橼佛手等物。

进入房内,一位鬓发皆白的老妇斜坐在软榻上,正跟丫鬟吩咐什么,面带微笑,看起来极是和善。

房内的装饰已经从冬天的富贵堂皇为主换成了春日的典雅清新,外边偶有寒风,但有厚重的帘子遮挡,屋里依旧暖融融的。

“祖母安!”甄菲行完礼便直扑了过去,“祖母,今天池塘里的鱼又胖了呢!有六、不,七寸长了!”

老妇搂过软软的小孙女,“你这小顽皮,还想着做全鱼宴呐?”

“对呀对呀,有那么多鱼了,就可以一次一次验证了,总能做出和平湖楼那么好的味道的!”这个年代,私房菜谱可也是上好的一份嫁妆!

甄小妞没丢了前世那个美食家的舌头,平湖楼的鱼在这一代极为有名,尝过三四次了,怎么调味她差不多有数了!

这会儿年纪还小,太细致的针线活和书画不急着上手培养,中馈的奥秘倒是极好的日常选择。

“妹妹说的,做出来可得让三哥尝一口!”说着,进来一个小少年,身着青衫,行动如风,面带笑意。

“只要你不哭鼻子说难吃,妹妹绝对愿意!对吧,四娘?”又进来一个少年,面容和前一个一模一样,却是身着蓝色的袍子,袍子上的纹路和兄弟一样都是青竹劲草。

两人一起站定给老妇人行礼,看得老妇人乐呵呵的,然后一人一边,笑眯眯地凑上前去:目标甄小妞的包子脸,掐!

甄小妞耳清目明,我闪!

目标错误,是小辫子被拉住了!

眼睛闪了闪,甄小妞瘪嘴做出要哭的动作。

不是她幼稚,只是,面对两个从一出生就拿她当玩具的两个超级顽皮的小子,甄菲同学的反应速度已经练出来了,酝酿眼泪么,只要不当着祖母的面大哭吵得人家头疼,事后撒娇,然后老人家装模作样罚两下小皮猴们,也是一种亲近的方式。

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孙子们隔两日就要来一回的逗人哄人。

见到泪光隐隐了,两个小少年也是训练有素,一人掏出一串糖葫芦捏小手哄人,另一个举起一只草编蚱蜢献宝,顺便跟祖母撒娇说,“得味斋的梅花糕今天也给祖母买到了哟,刚刚让佩儿去温着,过午当点心再好不过了!”

年轻时的老妇,眼睛跟甄小妞一样是杏眸,这会儿笑弯成月牙,“就会说好听的哄我老婆子!”

一句话,引得两个孙子不依不饶的。

甄家的基因不错,两个小帅哥一起卖乖,杀伤力1 1远大于2!就是甄小妞这个(电视剧、电脑里)阅过美男无数的未来妹子都有些吃不消,不过一想到自己老了之后也会有一大把小帅哥抱着自己的胳膊,甄小妞觉得自己真心不用吃药了!

不久,甄大夫人也打发了一众管事来到迎辉堂。

逢五逢十老太太分别在两个儿子处一起用饭,算是定例,平日里都住在温暖的春晖院。

老太太是从大周开国经历过来的,处事也算不偏不倚,甄二媳妇的事还是她最先反应过来劝大家的。上了年纪的人自然喜欢含饴弄孙,老大家的双胞胎最闹腾,也最得她欢心。至于两个媳妇之间,自有儿子们自己操心,她就不做恶婆婆了。

用饭完毕,老太太要午睡,大家各自散去,甄小妞被两个无良哥哥顺手带进书房“品鉴”名画。

说是“品鉴”,不如说“笑话”,谁让他们的爹有个收集所谓古画的小癖好呢!老爹甄大人鉴赏古玩的眼力不错,前朝的蛐蛐罐、四百年前的窑变小碗……拿回家淘洗完毕了,周围看着啧啧称奇;可惜遇上书画之类的,“捡漏”的结果十次九输。

其实吧,这位的心态非常良好,古董上的赚了不少,书画方面,散出去一些也没什么,少惹人眼红。

“这幅仲采轩的‘晨光熹微’,小妹你怎么看?”进了书房,少年熟门熟路地打开壁橱内侧的长条木盒子,拆开画轴的细带上下展开。

“大气磅礴!”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评价。曾经练过不少年的书画,但跟这边的人们比起来,无论是眼力还是阅历都差得太远,至少,每次跟哥哥们看到的“仿古名作”,她都是满心地赞赏上面的字的。

话虽如此,甄小妞知道两个哥哥才不是要自己做什么评价呢,她的用处,大约跟“元芳”差不多,记得说“哥哥最厉害了”、“哥哥没错”就好啦。

“嗯嗯,小妹的成语用得不错,很有讽刺意味!”出生略早了半个时辰的甄芮点头。

“泼墨技法加上工笔画的水线,填色均匀,别具一格!”青衫的甄英摸了摸下巴,另一手拿着放大镜上下查看,“老爹的玩心一如既往。”

“不过,这次上面的题诗,字……嗯?”甄芮凑近了,“跟画不是一个人的?阿英,你也来看看。”

“这个笔触……”甄英把脑袋也凑了上来。两个男孩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一齐笑了。

甄小妞没注意哥哥们的举动,她正在研究画里填色的过程。先用水线描画好了边缘,然后往里填涂,照理说是很明显的作假手法,可是看崇山峻岭之间墨色的渐变,她都距离纸面不到五公分了,还是难以找出作假的痕迹。

“哥哥,菲儿看不明白!”

“小傻瓜,上次怎么教你的?摸摸,是不是有种奇特的手感?”

“手感?”甄菲伸出手指头在墨色上划了两下,“是硬黄纸响榻的么?”蜡染了纸张,然后覆盖在原图上做出来的拓本?曾经兰亭序的很多模本都是这样在小黑屋里弄出来的。

“嗯?这可说不准了!”甄芮戳戳小姑娘圆乎乎的腮帮子,每个年代的工艺不同,即便硬黄纸也有各种手感和色泽。不谈真假,他和弟弟对给这幅画的题字人更有兴趣。

今天还有时间,不如出去走走,当然,在这之前得先把妹妹还给娘,上次把小姑娘带出去,一路上没底线地喂了太多小食,他们两个还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塞再多东西都没事儿,小不点儿却结结实实地吃撑了(罪魁祸首其实还是甄小妞自己,一时兴奋,忘了什么叫节制),于是,两位回来之后不得不苦哈哈地陪着妹妹一起享用消食丸,还有各种酸得要命的汤汤水水。

“哼,哥哥又准备丢下我一个人~~”甄菲灵敏地感觉到了哥哥们的意图,不行,怎么也得跟着啊!母亲出门的次数太少了,要是不在年幼的时候多看看,再过几年出门就跟不方便了,倒不是说不能出去,毕竟不是普通人家,出门之后随时都有一大群人围着。

逛街?那是游行啊!

不同于前朝,大周的未婚女子可以相对自由的上街,这一点源于风气的逐渐演变。

首先要感谢的是开国皇后的几条仕女令,其次就是当初一众不要束缚、敢于吃螃蟹的少女了。

前朝的女性已经开始裹脚,但乱世却让“妇道”的概念摇摇欲坠。尽管如此,诸条仕女令的颁布也非一帆风顺。

事关天下女儿,自然少不了唧唧歪歪的声音,那位貌似穿越的开过皇后大约是理科生,直接把二十年来近万名宫中女子和官家女子的统计数据亮了出来,各种横向纵向对比数据一目了然。

战后亟待休养生息,繁殖人口,然而并非天葵刚至即可生育。皇后拿出了数据,两年而已,并不太长。

其次,经过统计,健康的,比如武将家的、还有那些要外出务工的女子,生育的存活率似乎要高于有“贞静柔弱”美名的女孩子。

同时,向来女子病情难以开口,女医自当独立出来,准许其婚嫁后与夫君琴瑟和鸣,继续执业。

渐渐地,反对的声音弱了下来,还带动了户部的案卷改良。

开国初期虽然有前朝遗风,不少人把“弱不胜衣”作为女子评判的标准,但不少古老的家族还是保留了尚武的传统,历经多年,一种名为“健康”的价值观慢慢侵袭了传统的“柔弱”。

谁家不想要健康强壮的孩子?说得更长远一点,若是当了官的子嗣身体好了,活得更长了,一个家族才能被保护着持久兴旺下去!

总而言之,女孩子们的嫁人时间被慢慢推到了十七八岁,即便书香门第,出门的限制也逐渐减少。

要蹦!要跳!要骑马!

公主组织的马球比赛,当个替补的也好啊!

她们依然是古代的女孩子,遵循着整体的道德理念,但她们更会协调自己与外界、与他人的联系。

以夫为天?可是,人总没有翅膀。

京城的风气自然也蔓延到了江南。正因为这样,甄小妞跟着哥哥们一起见识了不少地方。

此时,小姑娘叉腰做出小茶壶状,一手牵着二哥的腰带做出想要扯下来的样子,不同意我就用力了!

“哎哎,千万别用力啊!”

“所以说,答应带我啊!”小姑娘晃来晃去。

甄英偷笑,看他多聪明,提前以拍肩膀的方式躲到了二哥后面。

虽然年少,甄芮也是传统士大夫模板教育出来的,面对摇摇欲坠的腰带,脸色五彩纷呈,小妹的段数又高了!自家弟弟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风格愈加发扬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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