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鬼方平定，大军还朝。

小贾将军先行一步，甄英以幕僚的名义临时代为嘉明府主事。

鬼方南下一路的村镇需要安抚和重建，半兵半农的结构也需要因地制宜地铺开；原府君为国捐躯，临时安葬的墓地需要迁移，府君家属需要随军前往京城领受嘉奖，选择儿子皆战死只剩一人的原配还是儿女俱全、躲得好好的侧室，颇费了一番周折。

亏得甄主事一身戾气，一直嚷嚷着要主事做主的侧室，不管之前叫得多大声，一见到真人，立马变成了缩头的鹌鹑。

这可是杀了千百人都不眨眼的恶鬼！

侧室抱着儿女，两腿颤抖；反倒是府君原配，丝毫不见惧色，反而相当欣赏这个年轻人。

“此行虽于国有功，究竟是伤了清名。若是茂卿（甄英字）……便推说是前人遗计，未尝不可。”夫人叹息道。已经逝去的人是听不到人世间的嘈杂了，流言蜚语没什么影响，可若是年轻人背了恶名，终究影响仕途，况且，甄主事还未娶妻。

府君数年前科举入仕，出镇边关，一路下来，没少被老夫子们指着鼻子骂“竖子武夫矣？何以杀人如麻！”

等少帝即位，特别是天宝八年的大案，一场血路杀了不少唧唧歪歪、不干正事的小人，这种恶言方才少了。

“谢府君夫人体谅。”甄英大礼拜了下去。

如果他只有一个人，自然无所谓，但是还有家人，妹妹又在宫中。

名声，可以有损，但是绝对不能在“仁”上有大的毁伤；平定边关，即便心狠手辣是必然，评定功过的时候，都不得不披着锦绣衣裳。

宫妃的娘家子弟，劳民伤财、不学无术才是“正常”！

三月初，小贾将军旧伤复发，在津口耽搁了两日。

帝王甫接到急报，立马下旨羽林左卫，绑了宴客后“醉酒不归”的二皇子府掌书，还一起“顺”走了掌管采买、预备下一个休沐日诗会的掌筵、掌医。

此时，太后正和美貌的太常寺八品协律郎一处，指挥乐人演奏新曲。为了数日后的帝王寿宴，太后对乐曲的选择十分上心。

协律郎温柔体贴，抱着箜篌，说“孟春为太簇，季春为姑洗；黄锺为宫，大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锺为徵，南吕为羽”，不小心被太后的指尖触到了，顿时羞红了一张脸。

太后的眼角漫上了笑意，退下黄玉的手串。

今天的慈宁宫，室内室外，和拔了舌头的青蛙一般安静。

外面的小宫女们发现，这一年下来愈发严厉难缠的（更年期）刘嬷嬷，今天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有。

三日后。

大明宫。

再过十来天就差不多280天了，瓜熟蒂落是自然现象。

十三级疼痛超级可怕！

但是一想到桃子干巴巴的安慰说“反正到时候会更疼，现在吓唬自己，还不如等那会儿一起头也疼、肚子也疼、嗓子也叫得疼”，甄小妞觉得相当有道理。

《笑林广记》之类的书被收起来了，这会儿可不敢拿出来给昭容看，万一小公主被笑出来了，那就变成笑林本林了。

午餐相当丰盛。

甄菲习惯地让大宫女们一人一边坐下，四个人呢，每天出一个在身后照顾就行了。

胭脂脯，香米饭，龙井茶汤小肉丸……

笑眯眯地正要动筷子，橘子拦住了：“等等，不对！”

“橘子？”

“味道，有点……馊？”橘子拿筷子从盘里挑出一块带骨的胭脂脯，“就这一个味道不对！”

这是被动手脚了？

甄菲抖了抖，不会吧，虽然她神经对这一块不敏感，但是陛下派驻大明宫的人也会被渗透？

桃子和梅子的脸色也白了。

她们的把控相当严，一直以来，大明宫没出过什么大的幺蛾子。

尤其是桃子，入宫那么多年，她很清楚，如果在自己的把控和帝王的照顾下，异样的东西还能被递到昭容面前，接下来的，绝不可能是小事了。茶点饭食，现在的经手人可是贺嬷嬷！

外围的太监最容易被收买，可是要谋出路，哪里会比大明宫更安稳、更舒适？

甄菲叹了口气，“好啦，没事，先吃没问题的。”

后面，自然会有报耳神去告诉特定的人。

这一回，多半是“杀鸡儆猴”，杀不了的话，也是一种威胁暗示：前面朝堂的动作最好小一点，不要翻了天。

昨天，听闻太后回绝了李修媛和李家小娘子的觐见，好不容易李家小娘子进去了，不久便眼睛通红地走出来。

修媛的座驾上，两人并肩而坐。

第一次被恶意对待，小姑娘六神无主地拉紧了李修媛的手，满脸都是“为什么会这样”的疑问。

李修媛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发生什么事了？太后这么快就撕掉了和蔼的面具！多半不是小事。

在太后有意无意“培养李家新人”的态度下，李修媛逐渐束手束脚，能得到的信息有限，帝王态度又模糊，不少宫人有了“另投明主”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被惯坏了，娇脾性跟自己对比着，还能比出自己的好，她已经被遮盖住大部分耳目了。

李修媛没有百般安慰，小姑娘伤心地低头哭泣。

“哭？你进去到底说什么冒犯太后娘娘了？你在我宫里就是和我一体了，别最后让我也没落个好！”

“没什么……”刚擦干了泪水，便又忍不住眼泪往下掉了，“就是说香味儿重，对身体不好……”平日里都是这么亲近长辈的，太后也全搬照收，李小娘子完全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太后娘娘……是没睡好？”

“不会，我看过了，气色可好了！”要不然她哪敢提身体好不好的？身体不好的时候这种话题肯定要回避，李小娘子一点也不傻。

李修媛摇了摇头，说，这样的话她也想不明白。

至于真相，回宫之后问问晚香局派过来的小太监便知道了，他来往各个宫殿清理污秽之物，是最不显眼的消息通道。

本章指南：

府君夫人的意思，不是抢功劳，而是保护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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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因为美貌的协律郎的缘故，知道儿子（二皇子）府中有人被抓已经晚了，所以震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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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