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宫。
德充媛已经盯着窗外看了好久。
身后随侍的小宫女很疑惑地看向同一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充媛娘娘到底在看什么呢?
充媛什么都没看,只是累了,想要发会儿呆。
长庆宫是新开辟出来的宫殿,曾经的各色家具换掉了一大半,簇新簇新的,连来往的人都是新面孔了。
当年的俞才人因为侍奉太后有功,被赐予了“德”的封号,几乎是后宫妃子以下第一个有封号的,这是连杨婕妤都没有过的荣宠!
有了身孕之后,又在除夕宴会上被晋为充媛,继承了“德”的封号,三品嫔妃,有封号的也是第一人!
可是,德在何处?
俞娘子知道,后宫都有这样的疑问。
凭什么因为有了身孕就能晋位?
之前那么多有孕的,也没见陛下多开心、多喜欢呀!
难道是发现有喜了的日子特别好?可是梁宝林家小皇子还是大年初一生的呢!
除夕时候的俞才人一点也没有艳冠群芳!难道会抢风头也算“德”?
除了淑妃当年是因为有孕却“非意外”地失去而从充容升为了妃子,其他人,几乎都没与因为这个原因升了一级的,无论生活李修媛还是叶充仪,又或者是花没人、僖美人、梁宝林。
是的,梁宝林的位子一动不动。
今年年尾,四皇子的生日估计不会好过了。
没有什么“捧高踩低”的说法,本身就是最最低微级别的嫔妃了,受重视的程度怎么都不可能太高。
淑妃对三皇子各种细微的抵触,因为想要自己的孩子;秦淑媛的三公主是收养,她更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
四皇子出生的时候,秦淑媛可以各种帮忙扫尾,等到实际出生了,感情便复杂了。
孕吐特别严重的时候,德充媛也会想,没有孩子也不是问题,像秦淑媛那样当个现成的娘也不错;可是,再怎么艰难,她还是得保住这个孩子,因为他是脱离太后的筹码。
八个月了,德充媛感觉漫长地像八年。
嫔妃不太敢朝孩子出手,可是太后不一样,她对“儿媳妇”有天然高一等的权力。
太后是上一代宫斗的胜利者,手段自然不会像普通嫔妃那么简单。
唇枪舌剑、明嘲暗讽是最低级的菜鸟互啄,可能关键时刻能推一把做助力,比如让某某妃子内心抑郁加重,又或者怀孕的时候疑神疑鬼——通常,这些琐事都有底下人主动去做好了,但不适合经常用,跟“一哭二闹三上吊”类似,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毕竟太后是“和善”人。
食物相克、衣物用含毒性的水浸泡费事费力,那么多太医和医女养在哪里又不是用来看的,太医有品级,或许难请一点,医女的品级大多低于宝林,不会请不动,况且,医女的话,多看看“实例”才有经验。
食物相克是基础课程,如果这都看不出来,太医的话赶出宫门别丢人了,医女也别当了,回去训仪所重新背诵小宫女守则吧!
至于毒物熏布料或者造像什么的……
一般宫女至少是两人间,当嬷嬷了,自己住的小屋子也会有小宫女帮忙打扫,制作的东西放哪里?总不能妃子们亲自来吧?可她们的房间从来都是有人的!
外来的佛像或者壁画诸如此类的,即便泡了一百天的水,难道后来摆上了不会经常擦拭?玉石造假沁色还要用各种手段,火里烤或者硫酸泡,连“狗玉”“羊玉”多盘玩着也会有味道或者异状显露,没有一整套艰难的工序,这种东西完不成!
而外来上贡的东西,从来都有各处经手人画押签字,真的出了问题,一条线上的都跑不了,这可是皇帝集权制的大周!犯了大事没有不牵连的说法!
最常见的宫斗,其实就是在礼仪和孝悌范围内的折腾了。
一切行动都会披着合理的外衣。
比如当年李修媛罚跪甄才人,惩罚的时间不长,理由也找好了,“御下不严,冲撞高位嫔妃”,削人面子的程度远远大于罚的力度;
又比如很久以前,太后让刚进宫不久的杨婕妤在侍疾的时候抄经祈福,杨婕妤忙得几乎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别说“魅惑君上”了,都快没活气儿了!小小的婕妤难道就能拒绝么?一个“不孝”就能砸死她!
李修媛这次被禁足的始末,后宫其他人不知道,德充媛差不多猜出来了。
李家这辆车,行驶地歪歪斜斜,帝王已经不准备照顾和引导了;李修媛想半路跳下车,必然会伤筋动骨,需要有一个勉强过得去的理由。李修媛宫中的李家女孩是个借口。
刚好,太后不太满意李修媛了,感觉要敲打一番,于是对于禁足的命令没有求情。
德充媛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可怕的孕吐是坏事也是好事,幸亏腹中的宝宝是个难缠的,被太后特地“教导孕育事宜”的时候吐了两次,太后厌恶这种异味,不想看见她了。
很多折腾,既然不是当面了,那便都有了回旋的余地。
长庆宫距离慈宁宫不算近,夏天,即便是太后的宫女,即便出门能领到更多的赏赐,平时也不大愿意出门千里迢迢地去“吩咐”长庆宫这桩、那桩事情;而夏天容易出汗,冰盆的功效在今年尤其有限,太后不想妆容被汗水糊掉的时候见人——毕竟不再年轻,肤质再好也比不上同样养尊处优的年轻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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