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的医者是熟悉的姑娘苏半夏。苏医女本来已经准备好惯常用可能用到的滋阴补气之类的东西了，杏子补充了一句，娘娘没什么事情，就是求个安心。苏半夏想了想，又准备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放进医箱。

太医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常用的医箱，各种熟悉常用的物品齐全地放置于其中，以便太医和医女们能在被紧急呼唤的时候，拎了箱子就走。

杏子出门去太医院的时候，大明宫其他人也没闲着。

贺嬷嬷和桃子一起梳理能接触到绸面棉花小球的人员，从制作小球的、到收纳的、到见过样式的、到可能拿到玩具和钥匙的。

这个被拆开的假缎面小球的样式跟原来那个太过相似，制作缎面小球的人可能都无法完全了解的花纹接口的情况，如果不是做的人有问题，那么，谁能长时间的把小球拿在手里观察？

做绣样的是女红最好的大宫女梅子，百分之九十九可以信任；五公主玩具盒的钥匙暂时放在桃子身边，也是可以信任的。

“有哪些小宫女或者小太监可能进你们屋子？打扫也算。”贺嬷嬷问。

宫里的大宫女，尤其是主子们信任的，多的是人愿意凑上来“帮个小忙”，打扫住的屋子是最简单的了。桃子和梅子一个屋，她们的房间，已经隔一断时间就有三等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轮着帮着打扫了。

大明宫还算好的，其他比如慈宁宫几个彩字辈姐姐的屋子，小宫女们可以为了哪天能帮姐姐擦个窗户而打起来。姐姐们因为靠着主子近，平日里多有赏赐，若是被哪个姐姐看中了，帮着做一双绣花鞋，即便顶针什么的极为费工夫，也多的是羡慕的。

贺嬷嬷知道，这种情况是制止不了的，就看心思正不正了。

外人来打扫的时候注意着点，或者关键的东西藏严实了。贺嬷嬷至今都有轮番亲自整理旧物的习惯——她曾经因为这样的好习惯逃过一劫。

那年冬天，床板里头不知道哪里来的辛香料包，而她绣花的时候掉了一根针在床上，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只能多点了一根蜡烛翻着被子找，针没找到，倒是意外发现了多出来的香料包。

大晚上的，不可能报给主子，也不适合声张；但是不处理，说不得自己就被这小包坑死了。于是狠了狠心，吃了巴豆让自己便溏了，香辛料在夜香桶里搅合成了烂糊；装料的荷包则乘着送东西掉队返回去找耳钉的时候，装着石头扔下了金莲池。

那一个白天，她所在的宫里被搜宫了，平修媛大受惊吓，失去了一个月份很大的男孩。

再过不久，丽充媛生下另一个小皇子，受封为妃。

贺嬷嬷依稀还记得，当年在牛皇后宫里收到圣旨的时候，先皇后的古井无波，丽妃的温婉有加，以及平修媛的心如死灰。

先帝在丽充媛和平修媛同时有孕的时候笑称，四妃的位置只剩了一个，谁先生下皇子，就给谁晋位。最终，一个达成了目标，一个则留下终身的遗憾。

平修媛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了。贺嬷嬷知道，失去孩子不是最糟糕的，真正让平修媛没有活下去念头的，其实是大出血之后的无法生育，连太医都直言束手无策。

宋朝有因为皇帝戏言而出现的狸猫换太子的传说，平修媛和当年被换了儿子的李宸妃，到底谁的结局稍微好一点，贺嬷嬷也说不准。

年纪不算小，但也不够年长到成为某个嫔妃的心腹，所以她被退回了训仪所，当起了教导宫女。

又过了很久，等大家都慢慢熟悉起来了，她听年长的医女们说，平修媛真是可惜了，其实丽妃有身孕的时间比平修媛早了些，外加丽妃早先已经有一个孩子在皇后膝下养着了，无论如何，妃位都不可能是平修媛的——单从封号就能看出帝王的喜好了。

再后来，丽贵妃为了小儿子，开始折腾对自己亲近不起来的原本的“大儿子”，贺嬷嬷也有幸见识过一次。

这个亲爹感情淡淡、亲娘早逝、养母厌倦、嫡母感情好却病不久已的皇子，字平之，跟修媛娘娘的封号一样，于是，先皇后病故以后，贺嬷嬷接了皇子的橄榄枝。

多年以后，贺嬷嬷来到了大明宫。

昭容的脾气和当年的平修媛有点像，是个平和的，但又比平修媛能自得其乐，贺嬷嬷希望，大明宫可以安安稳稳下去，少些意外。

可惜，从被找出来的那个小宫女的口供里，大明宫已经置身局中了。

小宫女被吓坏了，说了好些东西，大明宫比训仪所轻松了好多，她并没有背叛或离开的意思。

尽管没有说到人，但是贺嬷嬷感觉到，几根隐约的线，顺着小宫女的口述，蔓延在宫廷里，这个局，横跨了好些年，甚至，连上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