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神色一凝，面上故作迟疑，“这……没必要吧？”

王夫人笑着道，“琏儿，你是荣国公府长房嫡孙，若是同你珠大哥哥一样，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上的话，成亲的时候倒还好，可你现在读书不成样子，又无功名在身，到时候娶妻，来赴宴的都是四王八公家的故旧，你若是白身……”话点到即止，她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

好一个为我好！

贾琏垂下眼帘，沉思片刻，看向贾母，“祖母，这捐官，要花多少钱啊？”

贾母叹道，“怎么也得五千两。”

“啊？”贾琏闻言瞪大眼睛，吃惊的连连摆手，“孙儿长这么大，也没赚过一分钱，如今为了孙儿成亲，就花这么大笔钱捐个官，孙儿实在惭愧。”

贾母一怔，旋即欣慰的道，“你能有这个心，就很好了，”说着一顿，“不过你二婶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咱们家的门第摆在这里，虽你祖父去了，家里大不如前，但不能叫外头的人小瞧了去。你成亲的时候若是一介白身，确实不好看，还是听你二婶的话，捐个官，这个钱我出一部分，另一部分由公中出。”

闻言，贾琏便知这公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在乎的都是脸面，而不是什么实力。

他表面做出一副被感动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祖母心疼孙儿，孙儿本不该推辞。只是让祖母花自己的体己填孙儿这个窟窿，孙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本来父亲就够让祖母糟心了，孙儿还让祖母这般劳心，实在不该，”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二婶说的话，也确实在理，咱们家的脸面不能丢。”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王夫人闻言，只当贾琏同意了，笑着道。

贾琏对王夫人笑了笑，扭头对贾母道，“祖母，孙儿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贾母倒有些好奇了，“你倒说说看。”

“王家表妹今年十二，离及笄尚且还有三年时间，孙儿今年也才十四，这些年也一直在家塾里读书，底子是有的。因此孙儿觉得，与其现在花那么多钱去捐个官，倒不如趁着孙儿还年轻，从今天开始刻苦攻读，用这三年的时间考个功名回来，不比捐官更体面？”贾琏一番话连消带打，已是触动到了贾母，“孙儿自觉不笨，只是从前不用功罢了，若是孙儿实在无能，三年后，也只能厚颜请祖母给孙儿捐个官当当了，祖母意下如何？”

贾家本就是诗书传家，虽然从贾琏太爷爷那辈开始，家里转换门庭，成了勋贵之族，但族中家塾一直都保留着，族中子弟也都叫读书。

若是贾琏真能考自己考上秀才，那当然比捐个官更体面。

贾母是从贾家最煊赫的时代活到现在的，更能深刻的体会到，如今的贾家和当年的贾家，简直是云泥之别。

贾家从当年宁荣二公之后，下头三代人，仅有三个人有出息，其一是代字辈的贾代善，其次是文字辈的贾敬，最后是贾珠。前头贾代善已经亡故，后头又有贾敬出家当了道士，如今贾家唯一拿得出手的，除了两座敕造国公府，就只有去年刚考中了秀才的贾珠。

贾母清楚，光靠贾珠是撑不起贾家门楣的。

贾琏人聪明机灵，就是心思没用在正途上，贾母不是不知道老二家的有意纵容贾琏，但贾琏自己也确实不如贾珠稳重好学，时间一长，贾母也就不盯着贾琏了。

如今贾琏既然愿意上进，贾母虽然不觉得贾琏三年能考中秀才，但也不会去打击他的积极性。

只是贾母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的王夫人却坐不住了。

王夫人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面色微变，旋即笑着道，“琏儿何必去吃这个苦呢？你珠大哥哥可是苦读了十年才考中秀才，你现在离成亲只剩下三年的时间，哪里够？”

这言下之意，就是，连贾珠这个比贾琏优秀数倍的堂哥都花了十年时间苦读，你贾琏浪费了这么多年光阴，想三年就考上秀才，怕不是在做梦？

贾母听得皱起眉。

这时，贾琏笑着对王夫人道，“我知道二婶是心疼我，可我也心疼祖母啊，若是靠自己的努力能考中秀才，又何必去花那个冤枉钱呢？还是说，二婶觉得小侄蠢笨如猪，用功三年也考不上秀才？”

这话王夫人哪里敢接？她一项自诩自己是慈悲的菩萨，对贾琏这个侄儿视如己出，哪里能说贾琏蠢笨如猪呢？

即便她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

“琏儿误会我了，我这也是怕你吃不得这个苦。”王夫人强撑着笑脸道。

贾母也看出了点苗头，“好了，琏儿既然愿意用功，老二家的，你也别打击他。”

闻言，王夫人垂头不吭声了。

见状，贾琏面上不显，心里却发笑。

从记忆里不难看出来，他这个祖母对子孙的教养还是看重的，单看贾珠如何得祖母的喜爱，便可窥见一二。

他这个便宜祖母，喜欢聪明的孩子。

比如贾珠。

贾琏笑着对王夫人道，“二婶，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些年我虽不如珠大哥哥用功，但底子都是在的。何况，只是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嘛。就算我考不上，也不算浪费时间，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母回过神来，笑着道，“这订了亲，果真就不一样了，知道上进了。既然你有这个心，我也不好打击你，就按你说的办吧。”

“谢祖母成全。”贾琏笑嘻嘻的拱手道。

贾母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猴儿，就会耍宝，话都说出口了，还不回去读书？”

“诶，孙儿这就回去读书。”贾琏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顿住，回过头来，“对了祖母，孙儿还有一件事想说。”

“哦？什么事啊？”贾母疑惑的道。

贾琏叹了口气，“是孙儿屋里那几个丫头，”说着看了王夫人一眼，“自从孙儿定亲后，这几个丫头都开始不安分，整日里……引诱孙儿。孙儿如今已经决定认真念书，这几个丫头，孙儿想请祖母挪出去，还有孙儿身边那几个小厮，除了昭儿，都不顶用，孙儿想换几个稳重些的。”

“竟有这样的事？这些小丫头们，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贾母皱起眉，看了眼脸色不好看的王氏，板着脸道，“老二家的，这些丫头回头都让他们家人领回去，不像样！”顿了顿，没有再当着贾琏的面训斥王夫人，只对贾琏道，“我屋里有两个不错的丫头，你领回去吧。”

说着，贾母对外喊道，“翡翠！”

翡翠是贾母跟前的大丫鬟。

闻声，翡翠掀了帘子进来，“老太太。”

“你把玛瑙和琉璃叫来。”

翡翠应是，转身出去，没一会儿领了两个丫头进来。

玛瑙和琉璃都是贾母院儿里的二等丫鬟，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是相貌只能说清秀，不惊艳。

想来是贾琏刚才提了他屋里的丫鬟引诱他，贾母特意挑了她院儿里相貌清秀的两个丫头。

“这是我院儿里两个二等丫鬟，平日里很懂事，我原想着等鸳鸯和琥珀都许了人，将她们两个提上来的，只是鸳鸯一心侍奉我这个老太太，琥珀也不想出门，就压了下来。正好，你屋里需要，就都带回去，她们两个别的不说，能力是极出色的。”贾母道。

贾琏有些惊讶，没想到贾母竟舍得将这两个丫头给他。

要知道，这两个丫头虽然都是二等丫鬟，但因是老太太院儿里的人，平日里贾琏见了，也要唤一声姐姐。

当然，这么唤，并不代表这几个丫头就能越过贾琏，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稍稍敬着些。

别的不提，就说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即便是他二叔，平日里见了，虽然不用唤一声姐姐，可也要尊重一些，不能肆意妄为，因为鸳鸯是老太太院儿里八个大丫鬟之首，代表的是老太太的脸面。

“多谢祖母割爱，孙儿一定不会亏待两位姑娘。”贾琏笑着道。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贾母笑着摆手。

贾琏拱手告退，带着两个丫头出了荣庆堂，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玛瑙和琉璃就默默的跟在贾琏身后，神情平静。

贾琏摇着扇子，悠闲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心里暗道：想断我仕途，那就不要怪我给你添堵了。

自打那个衔玉而诞的堂弟出生，他二婶人都有些飘了。

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衔玉而诞，绝对是大有来历的，加上贾珠去年又考中了秀才，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她如何不飘？

不敲打敲打，她怕是都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

府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奴才都称呼她太太，倒是他亲爹和继母成了大老爷和大太太。

感情这荣国公府的袭爵人，不是他爹，倒像是他二叔。

但贾琏可不会轻易认命。

他贾琏，才是这荣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

想到王夫人这会儿正在被贾母盘问，甚至怀疑她想给贾琏捐官的用心，贾琏心情就好的不行。

哼着小曲儿，回到自己的院子。

“玛瑙姐姐，琉璃姐姐，从今儿起，两位姐姐就是我这院儿里的大丫鬟，屋里的大小事，你们看着办就行，不要让人打扰我读书。”贾琏回到屋里，就给两个丫头交了底。

这两个丫头可是原本要接替鸳鸯和琥珀位置的，能力就算不如老太太院儿里的鸳鸯和琥珀，可也差不到哪儿去，至少比他屋里那几个丫头强。

玛瑙和琉璃也不拿大，谦虚道，“二爷客气了，我们都是做奴婢的，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

贾琏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他心里清楚，就原身从前那个作风，面前这两个丫头即便表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瞧不起他的。

“我院儿里其他的丫头，劳烦两位姐姐给我二婶送过去，祖母说了，这些丫头不规矩，叫她们的家人都领回去。”贾琏笑着道。

玛瑙和琉璃愣住。

她们两个去荣庆堂正堂的时候，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们为什么会被指给贾琏的原因都还不清楚呢，但她们做丫头的，只有听话的份儿，哪里有底气说不？

因此，她们二话不说跟着贾琏回来了。

但却不知道，贾琏屋里原来的丫头，居然全都以不规矩的名义让家人领回去。

这……对于家生子来说，算是很重的处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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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壹（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