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的肚子也一日日渐大了,太后疼爱她,指定她要找谁就由着,事无巨细都是温实初负责,又总避人,连宫里的宫女太监都隔三差五被搜身查房,唯对敬妃的胧月帝姬还有几分笑脸。
胧月已经是会含糊说话的年纪,冯若昭沈眉庄二人摇着拨浪鼓哄她,咯咯地笑。沈眉庄心头一动:“这笑起来的神韵,可真有几分像她母亲。”
冯若昭按住心。沈眉庄所说的母亲,当然不是自己,但甄氏与胧月亲生母女之间,像也是当然的,这点是改不了的,左不过甄嬛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回宫来了,自己又何须自讨烦恼。
拨浪鼓在胧月眼前晃来晃去,一阵阵声响伴随着小孩欢笑声很是欢乐,沈眉庄却不自在,挤眉无趣叹道:“胡蕴蓉似乎还与皇上说道,温仪帝姬未满周岁就受封,胧月帝姬更是出生当日就受封有了名字。”
“昔日襄妃多么圆滑机敏,哄得骗得皇上给温仪提前受封。”敬妃平静的笑容中莫名有着两分深意,“莞贵嫔深受皇上宠爱,为女儿思虑深重,她如何比的?就连她自己的女儿,也不过是讨好皇上用的工具。”
她忽地转眸:“倒是你,平日从不与人交好,竟会与她和傅婕妤走近,傅婕妤与甄氏相似,难免你有恻隐之心,可胡容华……”
沈眉庄沉着一张脸:“她是怎样一个人,我一眼就能明白。不过是多打了些照面罢了。”她缓缓抬手,摸向了胧月帝姬的脸,胧月帝姬长得实在可爱,鼻眼嘴都和甄嬛一模一样,唯有下巴那块像玄凌,长大后一定是个英气飒爽的女性,而如今,敬妃养得好,小脸还挂着饱满的婴儿肉,谁见了能不喜欢?沈眉庄看着这样的胧月,心里更是悲切起来,慢悠悠地又道:“傅如吟只是长得与嬛儿有几分相似罢了,空心愚笨,善妒专横,如何能与嬛儿相提并论?”
“还是咱们的胧月帝姬,最像她母亲。”
敬妃蓦然笑了笑,鬓边的翡翠步摇随着她的俯首轻微摆动,意味深长又向沈眉庄看去:“如今你怀着孕,皇上虽然爱宠傅氏,到底太后厌恶她,又偏偏惹出那么大的祸事来,满宫上下无人比得过你。”
沈眉庄冷笑两声:“我并不在乎这些。我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
“你万事小心。”敬妃忽然玩笑道,“倒是照顾你的温太医实在操劳,据说他父亲都替他找好了亲事,他以照顾你肚子里的龙胎为由才推脱,耽误了好事,你回头可不得好好犒劳人家。”
沈眉庄手中的拨浪鼓声骤然停止,她局促道:“温太医还是要成亲?”
“你竟不知道?”冯若昭奇道,“是薛家的女儿,还是前头莞贵嫔长嫂的亲妹妹,薛大人此前任礼部尚书,之前那事被贬为侍郎,按理说温家本攀不上这门亲事,但太医究竟是在天子近旁,温太医又最得皇上器重,温老太医又是太后的心腹,这些日子皇上据说又动起心思,要降薛大人的职,薛家于是做起了卖女求荣的生意,把庶出的二小姐嫁了出去。希望大小温太医能帮忙在太后皇上跟前美言两句。”
“沽名钓利之人!”沈眉庄愤愤道,“甄家有难,亲女儿和亲外孙都惨死牢狱,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做这些勾当。”说罢,直想唾出一口,想到此地是敬妃宫中,终究不雅,才作罢。
她眼神微动:“那,可定好日子了?”
“说等着你肚子里的龙胎平安落地就成亲。”冯若昭漫不经心道。太医成亲的事她并不在意,温实初对胧月帝姬格外上心,她也能猜出几分其中缘故,生怕这份情愫哪天连累了自己和胧月,巴不得温实初早日娶妻生子,免得惹人口舌。
沈眉庄黯然失色地把双手合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上面石榴多子的花样子忽然显得刺眼起来,想象着那一针一线和睦的样子,好像被扎的不是绸缎,而是自己的心,是了,是了……她暗暗想着,那花团锦簇,可不是扎着自己的心才绣成的吗。
颐宁宫内,檀香气息萦绕,朱成璧在榻上,只穿着件明黄色衬衣,上面浅浅用银丝绣着一只凤凰。竹息服侍她用完药,她才打破僵持,说道:“皇帝今日来是做什么。”
“给母后请安。”玄凌说道,敏锐的嗅觉让他定神,出口问道,“温平长可是给母后换了药方?闻着不似以前用的那几味药材了。”
“亏得你还上心这些……”朱成璧点了点头,“从前的药吃了那么些年了,自然没了药效,这是他新配的法子,这几日吃着倒是让哀家舒服了不少。”朱成璧话锋一转,颇有些责怪的语气:“哀家还当你一颗心,只往宓秀宫去了呢!”
玄凌神色紧张,朱成璧却浑然不顾:“从前你宠爱的女人,慕容氏跋扈,也懂得尊卑有序,孝敬哀家,甄氏也是个讲理的,就连安氏也谨慎小心,唯独傅氏,对哀家避之不及,连哀家的好孙儿如今都差点葬送在她的手上,你还一味护着她。难道亲生儿子,比不上一个嫔妃吗?”
“母后切勿动气。”玄凌尴尬赔笑道,“儿子自然明白。如吟年纪小,是不懂事了些,但绝不会有意不敬母后。”
“年纪小?”朱成璧笑意更冷,“甄氏和柔则进宫时也是十五?柔则心思单纯,也从未这般过。”
听得朱成璧唤起故人,玄凌怔住,长眉下的深邃眼眸更是陷入了无奈的沉痛思念:“旁人不知道,难道母后还不知道,宛宛是如何走的。”他是哀怨地轻声道,最后几个字还带着恨“是忧思过度才没的。”
“柔则心思单纯,恰如现在的如吟。于是儿子才打定主意,绝不重蹈覆辙,纵然知道嬛嬛心机深重,儿子也愿意保住她,但她不敬宛宛,儿子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至于如吟。”玄凌似是松了口气,“好在如吟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她爱吵爱闹,儿子觉得也无所谓,她父亲官微言轻,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子就想现在陪着如吟,就像弥补对宛宛的过错一样。”
“阿柔已经死了。”朱成璧沉痛道。“傅如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你若要弥补阿柔,她的亲妹妹就是你的皇后,难道与你和柔则血脉相连的宜修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不成?”
玄凌定了定神:“宜修什么都不乐意与儿子说。”他怅然,“从前儿子也唤宜修为小宜,她每每神色惊愕,儿子想定她是不爱这样亲昵的称呼才改了,后来变回宜修,她又那般,唯有喊贵妃,皇后,她才神情自若,淡然接受。儿子最开始几次也和宛宛提起要为皇儿追封的事情,她也是淡淡的,永远贤惠永远沉稳,儿子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宜修偶尔会亲手为儿子做羹汤,儿子想,她于我也是有情的,可每次相见,她又是漠然,为朕举荐新的女人,当真是一个极好的皇后。”提到“皇后”两个字,玄凌苦笑起来,“其实宛宛何尝不是那般,可是宛宛会说,把她几乎所有的心思都说出来。”
“你以为当真是如此吗?”朱成璧抬眸。
玄凌愣住,喃喃:“难道不是吗。”
朱成璧没有否认,偏过头去,叱道:“傅如吟无所生养,生性拐杖,无德亦无才,无功却有过,你想晋她为贵嫔,哀家是断不会同意的,何况封号定做‘婉’字……你究竟把阿柔当做了什么,就连胧月的名字,都是绾绾,那可是你的亲女儿啊。”
“正因是朕的亲女儿。”玄凌定了定神,连自己都似乎动摇起来,但还存着一丝希冀似地,细声说道,“母后,其实儿子真的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相遇,没有执意让她进宫,会不会她就能安稳一生。可是……儿子如何舍得。胧月长得像嬛嬛,也渐渐像起了宛宛!”玄凌就像是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里还微微闪着光芒:“宛宛何其善良的一个人,如果她还在,一定也希望胧月,淑和,温仪……那些孩子都能幸福的。胧月不只是朕的孩子,也是宛宛和宜修,和嬛嬛的孩子……她会替我们都幸福下去,会比我们都幸福,朕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暑天的夜静得只剩下蝉鸣,母子两的沉默变成一声声心中的叹息,最后朱成璧长须一口气:“阿柔也不见得会愿意你一直活在过去。”
玄凌答道:“儿子知道,儿子从来没想过要一味活在过去。儿子只是不愿意抛弃过去罢了。”
珍缡长得确实好看,傅如吟看着摇篮里的小肉团,又看了看胡蕴蓉:“我现在有点明白她们说人有相似了,你女儿的眼睛确实像你。都是咕噜噜水灵灵一个圆。”
胡蕴蓉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给摇篮里的珍缡扇风驱热,笑道:“没成想婕妤今个会来,准备得不甚周全,还请见谅。”
“没什么要紧的,我今日吃了午膳才来的。糕点和水果也都用了才来的。”傅如吟笑着说。她看着珍缡的小脸蛋,转瞬间眉眼又染上忧愁,“不知道我的孩子如果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她神色紧张,左看看右看看才低低伏在胡蕴蓉的耳边轻声道:“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怀上孩子,因为太后的缘故他来的次数也比往常少了,宫人劝我……劝我把小腰什么的垫高点什么的,好再有孕……他也会喜欢,可是,我实在是不懂,难道我留住他,只能剩下这些法子了吗。”傅如吟说着说着,眼泪好像又要滚下来了一样。
“我知道太后不喜欢我,他也为难,太后喜欢你得紧,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让太后喜欢。我实在学不来……我前几次去找太后,白站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被打发走了,想着不喜欢我我就不去了,少给她添堵,结果还是被说了。”
胡蕴蓉留心道:“太后哪可能不喜欢婕妤,婕妤多虑了。”
“谁看不出来呢!”傅如吟气得把手里的扇子捏得更紧了,“我知道了,与你说也是白说,我不再说了。”她又看向珍缡,试探地问道:“我可以抱抱吗,我还没抱过孩子呢。”
傅如吟并不聪明,加上后面那句,她不得不小心着,勉强自己露出了礼貌的笑容:“自然了。”伸过手,将珍缡递到傅如吟的怀中,傅如吟却比她神情更小心翼翼,抱着珍缡在怀里,嘴里嘀咕着:“比我想象中轻。”
说时迟那时快,珍缡忽然哭了起来,傅如吟着急,轻轻把手臂当摇篮轻轻摇摆哄着:“不哭不哭。”可是珍缡还是继续哭着,胡蕴蓉看着实在难受,把珍缡又抱了回来:“许是饿了。”
珍缡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傅如吟站在那里,泫然泪下。
这几日玄凌忙于朝政,只在仪元殿处理奏章。旁人都不肯见,唯一能够见到他的女人是他身边的女官——管文鸯。吕盈风祥嫔等人没少派人送银子和金银首饰到她所住的地方,就为了能多得到玄凌青睐。
管文鸯是祺贵嫔管文鸳同父异母的妹妹,俩姊妹却不对付,有些人不懂其中要领,还跑到管文鸳那里看能不能打通文鸯的关系。管文鸳心中不忿,总是要狠骂一顿。
玄凌把自己埋在小山似地奏折后面,忽然看见几个字,显然是误了,心里登时不悦起来,看管文鸯道:“好个校书女史,近日是连连出错,朕不知你的心思是飞到哪里去了。”管文鸯屈膝叩首在地:“陛下恕罪。”
“朕念及你是功臣之女,又颇有才华,才选你为近身女官。你之前做事一丝不苟,现在这样,朕不知道还要不要留你。”玄凌懊恼地把一本奏折拍在桌案上。他定神,这才看到管文鸯眼圈一片红肿,显然是近来哭得狠了。“怎么。有人敢欺负朕的人。”
管文鸯声音怯怯:“恐辱了陛下清听,陛下说不怪罪微臣,微臣才敢说。”
“你直说就是。”
管文鸯压抑不住哭声,两只手抹起了眼泪,啜泣道:“这些日子皇上光宿在仪元殿,竟就有人说是微臣迷惑君上,霸占陛下,还说微臣是庶出之身,相貌丑陋,更有小主来送礼予微臣,微臣不收,明里暗里被不少人使了绊子。陛下……求陛下为微臣做主。”管文鸯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猛磕了三个头,不可谓不凄苦。
玄凌本就恼怒:“放肆。朕为国事烦心,这些人竟敢这样空穴来风。”他又看了眼管文鸯:“也是委屈了你,你且放心,朕定会为你做主。”
管文鸯还未收住哭,只怯怯谢恩。
原作中朱成璧是女史也就是女官上位,结果玄凌没有一个女官我觉得很奇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离心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