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封赏

翌日一早,宫里的赏赐就来了。仙蕙忙带着人领赏。

皇后处是冰心口中的剪秋姑姑,身后跟着数位捧着赏赐的宫女。剪秋笑意盈盈地表示皇后对她十分看重。仙蕙只笑吟吟地谢恩,并不多应承什么,亲自给了赏钱,又命明镜好生地送剪秋出去。

紧接着便是华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周宁海,瘸着一条腿进来,口中吉祥话不断,尽是华妃娘娘恩德。仙蕙同样笑吟吟地谢恩,口中附和着感叹一二,又命冰心给了赏钱,好生地送周宁海出去。

随后便是悫妃、陆昭仪等高位妃嫔,仙蕙好生接了,又命余下的宫人好生送出去。

一片门庭热络中,仙蕙却留意到端妃——宫中诸人似乎都将端妃做个隐身人,端妃本人似乎也乐意做个隐身人。

新妃入宫,合宫送赏,为何端妃独独不在?仙蕙心中深疑,却碍于新入宫,身边婢仆忠心待定,只得暗自隐下不提。

冰心忙捧了登记的册子来,笑道:“小主,各宫的赏赐都已登记好,还请小主过目。”

仙蕙接过翻看,新人入宫,宫里的妃嫔态度捉摸不定,却能从赏赐中窥见一二。这是个老套粗浅的法子,也是个极有用的法子。

仙蕙打眼一瞧,诸位一应赏赐都是按着规矩来,可细细看了,却很有意思。

皇后的赏赐在重,华妃的赏赐在贵,悫妃的赏赐在稳。

各有各的立场与态度。

九嫔之中,仙蕙最关注的是主位李修容。

她是修容宫里人,昨日入宫时就该拜见,梅姑却道修容身子不适,推了拜见。

这就让仙蕙有些把不准李修容的态度。

到底是一宫主位,她虽不至于瞧李修容的脸色过活,却少不得顾及一二。

诸多赏赐里,仙蕙的目光落在那对小儿安枕的玉瓶之上,示好之意,昭然若揭。她微微一笑,修容态度和善,这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而后便是陆昭仪,格外送了一支紫玉葡萄衔珠钗。仙蕙细细瞧过,紫玉的成色极好,通体温润,莹莹生光,葡萄又寓意多子,想来是陆昭仪昔年得宠时的赏赐,不知为何要赏予她?

拉拢?是广撒网还是独独瞧中了她?仙蕙更相信是后者。不为别的,就为华妃此时如日中天的气势。

而她又有什么特别的?仙蕙自认除去容色、家世尚可,她并无甚出挑之处。或是家中与陆家有姻亲?可仙蕙思来想去,也摸不着头绪,只好按下不提。

相较于主位李修容和陆昭仪,冯淑仪的赏赐就是实打实的按着规矩来,既不出挑,又不**份。

余下诸妃亦是按着规矩来,中规中矩,都在观望。

仙蕙看过赏赐,就分派诸人恰春堂的差事。

库房连带着金银赏钱交由明镜和赤盏负责,登记后账目却交给冰心看过。仙蕙有意收拢冰心,正好瞧瞧她的能力,也算试探。

宫里的一针一线都是有定数的,入了库房,有没有老鼠、防不防得住、能不能抓住,就看冰心能力如何。

头面首饰也是冰心带着花楹,衣裳针线则交给明镜和拂风,都是二等带着三等,不偏不倚。

去大膳房提膳就交给赤盏和岁雪,再使唤两个小太监。提膳原不必特意嘱咐人,只是仙蕙觉得入口的膳食极为紧要,不放心他人,只得唤了赤盏分出一颗眼睛时刻盯着。

慎厥初,惟厥终。成大事者,莫不如是。

-

用过午膳,针工局的人便来请安。

打头的姑姑穿着水绿的长衫,头上鬓着两三只金银簪子,笑容满面:“奴婢针工局八品管事金绣给小主请安,愿小主如意吉祥。”

仙蕙含笑叫了起。

金绣笑吟吟地起身,指着身后的四个宫女道:“小主,这是玲珑,甘棠,茜草,白柳,日后专门给小主做衣裳的,奴婢特地带她们来拜见小主。”

“奴婢给小主请安,愿小主如意吉祥。”四个丫头净是一水的绿裙子青裤子配上青灰的鞋子,隐隐以捧着红缎子的鹅蛋脸宫女为首。

“都起来吧。”仙蕙笑道:“既是专门给我做衣裳的,我也不好苛待了,明镜,看赏。”

一旁侍立的拂风动作迅速地扶了人起身,明镜给过一个赞赏的眼神,又连忙分派荷包,连金绣都不忘记。

金绣捏着荷包,笑道:“小主,奴婢带了宫里时兴的花样册子,还请小主过目。”

金绣特地指了来:“如今宫里时兴凤尾裙,凤尾裙摆宽大,堆满金线密织的花朵,远远瞧去,犹如百花缀在身后,愈发摇曳生姿。”

“不过,”金绣招了玲珑上前,“这匹薄红的织花锦,颜色极好,犹如美人酒后酡红,制成云形的千水裙再好不过。”

仙蕙细细瞧了玲珑捧来的织花锦,娇而不妖,浓淡相宜,果然如金绣所说,颜色极好。她心知这是内务府额外奉上来的,便欣然接纳金绣的提议,又道:“既做成千水裙,便用折枝莲纹吧。”

碧波荡漾,红莲摇动。

金绣堆笑道:“小主慧眼,玲珑这丫头的莲纹绣的格外好,也不枉小主对她的看重。”

仙蕙闻弦音而知雅意,见玲珑垂着眉,尽力做出大方不拘谨的模样,便放轻了声音笑道:“既然金绣姑姑说你绣的莲纹格外出挑,那这身新衣由你来制可好?”

“奴婢谢小主看重,定然不负小主所托。”玲珑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针工局里似她这般低等的绣女有很多,但玲珑不想如线房的姐姐们一般,熬夜挑灯地干着劈丝分线的活,生生地把眼睛熬坏。

宫里位份明确,只有正六品以上的小主才能在针工局里有自己的的绣娘。金绣姑姑说,这一批新进的妃嫔里,沈小仪位份最高,傅小媛家世最厚,莞贵人有封号,朱贵人出自皇后母族,多的是绣女盯着,她未必能占一个好位置。唯独赵贵人处,姑姑不仅能把她塞进来,还能安排她做领头。这便极好了。

金绣顺利奉上了缎子,还顺利荐上了人,此刻心情极好,就指着冰心带着岁雪花楹捧来的数匹绸缎,献策道:“小主,这匹海棠红的云纹织花锦颜色鲜亮,制成缠枝海棠纹的凤尾裙可好?”

“不错。”仙蕙含笑点头,又问冰心:“我记得还有一匹织花锦?”

冰心笑道:“小主好记性,还有一匹华妃娘娘赏的珊瑚色的织花锦,这匹海棠红的织花锦是皇后娘娘赏的。”拂风小心翼翼地将岁雪捧着的织花锦翻出来,呈给小主赏看。

仙蕙颔首笑道:“珊瑚色的织花锦也一并做了凤尾裙吧,姑姑觉得当用什么纹样?”仙蕙目光看向金绣。

仙蕙此前只将目光局限在后宫妃嫔中,只盘算着皇后与华妃,却忘了与后宫息息相关的内务府。可如今想来,皇后与华妃的动作亦是通过内务府。

人尽有心,更有私心,妃嫔有争宠争位的心,宫女太监自然也有向上爬的心,各为其利。

她自以为得到的消息,到底是皇后与华妃的相互抹黑,还是内务府对她的示好,亦或是宫女太监本人为赏钱所动?

既然内务府已经有了试探,她不妨接住,看看诚意。

“珊瑚色娇俏,自然要配艳丽的芍药花纹。”金绣笑道:“千鲤池畔遍植芍药,届时小主穿着芍药纹的凤尾裙在华景亭里,才是真正的人比花娇。”

又是千鲤池。夏葵姑姑似乎也是针工局的宫女。

“姑姑可真会说话。”仙蕙笑容不变,“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面前,怎敢提人比花娇,不过陪衬尔。”

拂风捧着绸缎,目光一时间闪烁不定,只好将头垂的更低些。

金绣忙笑道:“小主怎好妄自菲薄,春日里百花娇嫩,各艳其芳。”

仙蕙笑笑,只捧了茶盏细饮,并不肯接话茬。

倒是冰心见准时机插话:“金绣姑姑,这匹桔红色喜字并蒂莲真金妆花缎制成什么样式的衣裳才好看?”这是李修容的赏赐,如今用来解围最好不过。

金绣自觉方才说差了话,如今能岔开话题再好不过,“宫里的衣裳花样众多,奴婢愚见,小主可每样多做几身。”

“这匹妆花缎颜色喜庆又吉利,制成大袖衣裳便很合适,下配留仙裙,庄重又不轻浮,很适合小主。”金绣指着缎子娓娓道来,白柳识趣的从冰心手中接过。

金绣细细数来,一口气点了五六匹缎子,才笑道:“奴婢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小宫女更有新鲜花样,小主不若听听她们的法子?”

仙蕙可有可无的点头。

玲珑就笑着上前一步:“小主身姿窈窕,这匹姜红色的妆花缎宜制成曲裾,更显小主身量好……”

明镜甩着帕子重重咳了一声,玲珑嚅嚅望了一眼金绣,立刻跪下:“奴婢失言,还请小主责罚。”

仙蕙捧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茶上的浮沫,唇边的笑意霎时变得极淡。

金绣觑着仙蕙脸色,缓缓跪下道:“奴婢管教不力,还望小主宽恕。”

仙蕙晾了半晌,方笑道:“我知道金绣姑姑忙着调教绣女们的规矩,可姑姑的差事说到底就在这一针一线上,若这针线上的规矩都教不好,姑姑的差事又怎能做得好?”

金绣赔笑道:“小主说的是,奴婢定当谨遵小主教诲,好好教教她们的规矩。”话罢,又舔着张笑脸求情:“玲珑这丫头嘴虽笨了些,可手上功夫是实打实的好,小主不若饶了她这回,且让她将功折罪。”

明镜眉头狠狠一皱,这不是欺负小主年轻面嫩,倚老卖老吗?

她上前几步,亲自扶了金绣起身,笑道:“姑姑是内务府的老人了,调教人的手段自是不必多说。我们小主新入宫,对宫里的规矩也不大懂,只明白一条,有错处就要罚,有好处自然要赏,好坏是两码事,要分的清清楚楚。”

“玲珑是姑姑亲自调教出来的,绣技出众是她的好处,差事做了好自然更要赏。可做坏了事,便不能用好处来抵。赏罚分明才是上道,您说是不是?”明镜言笑晏晏,不软不硬地将话顶了回去。

这婢子实在难缠,金绣暗道,可叹玲珑这丫头也不争气,一坏了事竟就软了身子,瘫在地上不知所措。

她见赵贵人只捧着茶盏品鉴,便知其用意,只好随了这嘴丫头的力道起身,笑道:“是奴婢想岔了。奴婢在内务府当差多年,竟不如小主。”

“玲珑说岔了话,便罚她三个月的月例,小主看可好?”

仙蕙这才抬眼,眼神不轻不重地扫了玲珑一眼,笑道:“玲珑是姑姑手底下的绣女,我本不该多言的。只是我也知道宫女们都指着月例过活,罚她三个月的月例未免太重了些,不若改成一个月?再有,绣女们都是靠着手艺,再罚她多干些绣活便是了。”

“奴婢谢小主责罚,奴婢定当好好学规矩,好好干活。”还不等金绣说话,玲珑就擦干泪水,连连磕头。

金绣咬牙,这丫头实在是不争气,只罚了她三个月月例而已,她这个师傅还能看着徒弟喝西北风不成?真是软骨头。

“小主仁慈。”金绣干笑一声。

倒是仙蕙颇有兴趣地指着明镜笑道:“姑姑瞧我这丫头可还伶俐?”

金绣满脸堆笑:“小主身边的宫女自然是一等一的出挑,规矩也好,万万不是针工局的绣女能比的。”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没有比她更贴心的了。”仙蕙笑道:“自来贴心如衣,我自然要给她两身好衣服穿,凡劳姑姑挑几匹好料子为她制衣裳。”

这都是宫里的老例了,金绣没什么不肯的,她翻出几匹料子,笑道:“宫女穿衣多以青、碧二色,奴婢瞧着这几匹碧绿、柳绿的缎子就很不错。”这些缎子颜色不好,不够匀称,也只能用来做些宫女衣裳了。

金绣福身道:“凡劳小主移步,好让奴婢为小主量体。”

花楹极为机灵:“奴婢去寻赤盏姐姐。”

仙蕙颔首,明镜扶着人进了内室,金绣亲自服侍仙蕙更衣量体。后又笑语嫣然的敲定了不少料子,仙蕙也给了厚厚的赏赐,金绣方才满意地带着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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