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奥黛特醒来时,先闻到的是陌生枕头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阳光和淡淡的柑橘香。
她眨了眨眼,几秒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旁边的床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楼下传来碗碟碰撞声和凯特清脆的笑声。
奥黛特慢慢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已经放着一杯清水和分好的药片。
水是温的,刚好入口。
她穿好衣服下楼时,早餐桌上正热闹。
贝尔先生一边看《预言家日报》一边往面包上抹黄油,贝尔太太正在把煎蛋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凯特和她的哥哥艾伦为最后一块培根小声争抢着。
“奥黛特!快来!”凯特嘴里塞满炒蛋,含糊不清地招呼,“妈妈做的煎蛋特别好吃!”
格里菲斯坐在桌边,面前只放着一杯茶和半片面包。
他朝奥黛特微微点头,目光迅速扫过她的脸,像是在进行某种每日健康评估。
“睡得好吗,亲爱的?”贝尔太太给奥黛特盛了一勺煎蛋,“格里菲斯说你可能需要多睡会儿,没让我们去叫你。”
奥黛特小心地避开煎番茄,她从来不喜欢那个味道:“睡得很好,谢谢。”
格里菲斯自然地将她那盘里的番茄夹到自己盘中,换给她一块额外的煎蘑菇。
动作流畅得几乎无人察觉。
“今天我们去果园怎么样?”凯特兴奋地提议,“有些早苹果可以摘了!而且——”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爸爸说林子里最近出现了护树罗锅,我们可以去找找看!”
艾伦推了推眼镜,眼睛亮了起来:“护树罗锅?书上说它们很少在这么靠南的地方出现。如果真能找到,我得记下来。”
凯特做了个鬼脸:“艾伦,不是所有事都需要记在本子上!”
格里菲斯放下茶杯:“果园距离多远?”
“就在屋子后面,走五分钟!”贝尔先生插话,朝奥黛特友善地笑了笑,“路很平坦,不会太难走。”
“奥黛特可以穿那双厚底鞋,”格里菲斯说,“昨天我看到路上有碎石。”
梅小声对奥黛特说:“你哥哥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奥黛特只是轻轻点头,小口喝着南瓜汁。
她能感觉到格里菲斯的视线像一张细密的网,始终笼罩着她,既让她安心,又让她微微屏息。
早餐后,一行人向果园出发。
凯特一马当先,艾伦紧跟其后,笔记本已经拿在手中。
梅和奥黛特走在中间,格里菲斯落在最后,目光不时扫视四周。
“你昨晚提到的月相轨迹公式,”
艾伦放慢脚步,与格里菲斯并行。
“我重新计算了夏至前后的数据,发现如果加入地球曲率修正......”
格里菲斯简短地回应:“修正后的精确度提升不足百分之二,但计算量会增加三倍。性价比太低。”
“但对学术的严谨性来说——”
“严谨不等于过度计算,”格里菲斯打断他,“效率也很重要。”
奥黛特听着身后的对话,忍不住微笑。
只有格里菲斯会把“效率”作为停止追求更优解的理由。
果园比奥黛特想象的要大,老苹果树排列得错落有致,枝头挂着青红相间的果实。
凯特已经灵活地爬上了一棵树,朝下面喊:“接住!”然后扔下几个苹果。
艾伦敏捷地接住一个,擦干净后递给奥黛特:“尝尝看,这是最早熟的一批。”
格里菲斯上前一步,先接过了苹果,用魔杖轻轻一点做了个简单的检测咒,才递给奥黛特。
艾伦好奇地挑眉,但没说什么。
“看!”梅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橡树,“树皮在动!”
果然,树皮上有一处细微的凸起在移动。
格里菲斯立刻上前,挡在奥黛特和那棵树之间。
“只是护树罗锅,”艾伦兴奋地拿出笔记本,“它们通常很温顺,除非感到威胁。”
凯特从树上滑下来:“我们来试试能不能引它出来!我带了它们喜欢的树虫!”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子。
格里菲斯皱眉:“奥黛特最好保持距离。”
“就五米远!”凯特恳求,“它们很温和的!”
奥黛特轻轻碰了碰格里菲斯的手臂:“我没关系的。”
格里菲斯沉默片刻,才微微侧身,但仍然保持在随时能干预的位置。
凯特小心翼翼地将树虫放在树皮上,大家屏息等待。
几分钟后,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出来,然后是细长的身体。护树罗锅抓起树虫,发出满足的咔嗒声。
“梅林啊!”梅轻声惊叹,“它比《神奇动物在哪里》上面画的还要小!”
艾伦飞快地画着素描,嘴里喃喃自语:“趾爪结构非常适合攀爬,真是完美的适应性进化......”
奥黛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一小步。护树罗锅立刻警觉地缩回树缝中。
“噢,”奥黛特失望地轻声说,“我吓到它了。”
格里菲斯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它只是害羞。”
凯特大笑:“没关系!我知道哪里还有!跟我来!”
他们在果园里消磨了整个上午。
奥黛特坐在树荫下,看其他人寻找更多护树罗锅。
格里菲斯始终在她附近,时而检查她带来的水壶是否满着,时而递给她一个削好皮的苹果。
午餐是简单的野餐,贝尔太太用魔法让一篮子三明治和馅饼飘了过来,稳稳落在野餐布上。
“下午我们去小溪边怎么样?”凯特提议,“可以踩水玩!”
格里菲斯立即开口:“水温太低,不适合长时间浸泡。”
“就一会儿!”凯特哀求,“天气这么热!”
奥黛特小声说:“我可以只在岸边看。”
格里菲斯看了她一眼,最终让步:“不超过半小时。”
小溪距离果园有点远,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
路上,艾伦和格里菲斯又讨论起了月相项目。
“如果我们能连续观测一个月,”艾伦兴奋地说,“或许能发现更多相关性——”
格里菲斯摇头:“不需要。现有数据已经足够建立预测模型。过度采集只会浪费资源。”
“但科学探索——”
“科学探索需要效率,”格里菲斯打断他,“不是盲目积累数据。”
奥黛特注意到艾伦并没有生气,反而眼中闪着思考的光,仿佛在权衡格里菲斯的话。
小溪清澈见底,凯特已经脱了鞋袜在水中嬉戏。
奥黛特坐在岸边的树荫下,把脚浸入水中。
水确实很凉,但她喜欢这种感觉。
格里菲斯站在她身边,没有脱鞋,目光警惕地巡视着水面。
“你真的不试试吗?”奥黛特轻声问,“很舒服。”
格里菲斯摇头:“我讨厌黏糊糊的感觉。”
梅坐在不远处画画,凯特则在教艾伦打水漂,尽管艾伦坚持要先计算最佳角度和力度。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水面上,碎成点点金光。
奥黛特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和水流的触感。
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直到一阵熟悉的疲惫感悄然袭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格里菲斯立刻低头看她:“累了?”
“有一点。”
格里菲斯看了看怀表:“该回去休息了。你昨天就没有午睡。”
凯特闻言从水中跑过来:“就要走了吗?我们还打算去探那个小洞穴呢!”
格里菲斯的语气不容置疑:“她需要休息。”
回程路上,奥黛特比去时安静许多。
格里菲斯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晚上凯特说要玩爆炸牌,”他轻声说,“如果你休息够了,可以玩一会儿。”
奥黛特点头,心里明白这是他式的道歉,用有限的让步来维持他认定的安全界限。
下午的时光在客房中静静流逝。
奥黛特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格里菲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什么时候了?”她轻声问。
“四点二十。”格里菲斯合上书,“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他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和一个药瓶:“预防性的。”
奥黛特顺从地服下药水。窗外传来凯特一家人的说笑声,更衬得房间里安静异常。
晚餐时,奥黛特精神好了许多。
贝尔太太做了炖肉和苹果派,餐桌上的谈话热烈而轻松。
“所以你们之后要去法国?”凯特嘴里塞满派,含糊不清地问。
格里菲斯代答:“是的。学术访问。”
“听起来好无聊!”凯特做了个委屈的表情,“就不能纯玩吗?”
“勒梅先生的花园很漂亮,”奥黛特轻声说,“有很多罕见的魔法植物。”
梅的眼睛亮了:“我听说那里有会唱歌的向日葵?”
“它们不是真的唱歌,”格里菲斯纠正,“只是茎叶在风中摩擦会产生类似音乐的声音。”
艾伦好奇地问:“勒梅先生?是那个炼金术师吗?他真的六百多岁了吗?”
格里菲斯简短地回答:“年龄是夸大之词。”
奥黛特悄悄在桌下碰了碰哥哥的手。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信号。
值得一提,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别这么生硬”。
格里菲斯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他在炼金术领域的贡献是确实卓越的。”
晚餐后,大家玩起了爆炸牌。
格里菲斯出乎意料地参加了,并且连胜三局。
“这不公平!”凯特哀嚎,“你肯定用什么算术占卜算牌了!”
格里菲斯面无表情:“概率计算不是占卜。”
奥黛特忍不住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心笑出声。
轮到奥黛特时,她小心地抽出一张牌,安全。
格里菲斯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仿佛在默默计算风险。
当奥黛特终于抽到爆炸牌时,小卡片发出噗的一声,喷出些许彩色纸屑。
大家都笑起来,连格里菲斯嘴角都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睡前,格里菲斯照例监督奥黛特服药,检查窗户插销,调整窗帘角度。
“明天凯特说要带我们去镇上,”奥黛特躺在床上说,“听说有个不错的糖果店。”
“如果你感觉足够好的话。”格里菲斯坐在自己床上,就着灯光看一本书。
“我会的。”
沉默片刻,格里菲斯轻声说:“今天你笑得很开心。”
奥黛特转向他:“你不喜欢吗?”
“不是。”格里菲斯合上书,熄灯,“睡吧。”
黑暗中,奥黛特听着哥哥平稳的呼吸声,渐渐沉入梦乡。
她知道,几小时后,那张床会再次微微下陷,带来令人安心的凉意和书墨香气。
这种周而复始的守护,既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救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