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关系的正式确立,像给生锈的齿轮注入了润滑油,停滞的一切开始缓慢而有效地重新运转起来。
陈涛承诺的“保障团队”在一周内陆续到位,低调而专业。
一位负责体能和营养的男教练,姓周,话不多,但制定的训练计划科学严谨;一位年轻的女理疗师,小杨,手法娴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位据说是运动心理学的顾问,姓李,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目前还处于观察和建立信任的阶段,并不急于介入。
这些人显然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和背景审查,对团团的情况似乎有所了解,但从不表露过多好奇,也绝口不提任何敏感话题,只是专注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王教练和团团与外界可能的干扰隔离开来,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系统化的支持。
每天,他们会被准时接到那个私人冰场。
上午是冰上技术训练,下午是陆上体能和柔韧训练,晚上则是由小杨负责的放松理疗。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规律得近乎刻板。
团团起初有些不适应这种高强度,但或许是新“稳定剂”的效果,也或许是重回冰场的兴奋支撑着她,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反而在周教练的指导下,一些以前忽视的基础细节得到了很好的夯实。
王教练的角色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需要事无巨细地操心团团的体能、营养甚至伤病预防,这些都有专业团队负责。他更多的精力,可以完全投入到团团的技战术打磨和节目编排上。这种专注,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只是单纯教练的时光,只是肩上那份保护的重担,丝毫未减。
这天训练结束后,陈涛罕见地出现在了冰场。他没有打扰正在进行的训练,只是安静地站在场边,直到团团完成最后一组旋转,滑到场边喝水休息,他才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对新环境还适应吗?”他问的是团团,目光却扫过整个冰场,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团团捧着水壶,小口喝着,点了点头,没说话,眼神里依旧带着点面对陈涛时固有的警惕。
王教练接过话头:“还不错,场地和设备都没得说。”
“那就好。”陈涛推了推眼镜,切入正题,“关于下一个比赛周期,ISU那边的临时资格我们已经搞定,接下来重点是全国锦标赛,这也是争取冬奥会选拔积分的关键一战。我们需要一套新的自由滑节目。”
王教练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竹林月光》虽然独特,但经过选拔赛的曝光和后续的风波,已经承载了太多比赛之外的符号意义,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有什么想法?”王教练问。他其实心里有些模糊的念头,但想先听听陈涛,或者说实验室这边的意见。
陈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正在用毛巾擦汗的团团,问道:“团团,除了竹林和月光,你还喜欢什么?或者说,在冰上滑行的时候,你心里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抽象,团团愣住了,咬着嘴唇,努力思考着。她看了看光洁的冰面,又看了看旁边巨大的玻璃窗外湛蓝的天空,最后低下头,看着自己带着薄薄训练茧的手,小声地、不太确定地说:
“我……我喜欢……飞起来的感觉……还有……就是……我自己……”
她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但王教练和陈涛都听懂了。
陈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转向王教练:“听到了吗?‘我自己’。这或许就是新节目的核心。”
他进一步阐述:“《竹林月光》展现的是她与自然共鸣的一面,是她的‘本源’。而新的节目,应该去展现她作为‘个体’的挣扎、成长和绽放。展现她如何在人类的规则与自身的特质之间寻找平衡,如何接纳那个与众不同的自己,最终破茧成蝶——或者说,破茧成‘熊猫’?”
他难得地用了带点幽默的语气,但眼神是认真的:“音乐可以考虑更具现代感和力量感的风格,甚至融入一些电子元素,表达内在的冲突与突破。编排上,在保留她独特肢体语言的基础上,可以尝试更大胆、更富有张力的技术动作组合,象征着她不断突破界限。节目的名字,或许可以叫——《真我》。”
《真我》。
王教练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方向。它既回应了外界对她身份的种种好奇与质疑,也将焦点重新拉回到她作为运动员的内心世界和成长历程上。更重要的是,这似乎是团团自己内心隐约的渴望。
他看向团团:“你觉得呢?滑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
团团似懂非懂,但“你自己”这三个字让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她用力点了点头。
方向就此定下。
接下来的日子,王教练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真我》的创作中。他与陈涛推荐的一位新锐音乐人沟通,确定了以一段充满节奏感和空间感的现代交响乐作为主体,中间穿插空灵的女声吟唱,象征内心的呼唤与觉醒。
编排上,他保留了团团那种独有的、介于优雅与野性之间的滑行和旋转特质,但在衔接步法和跳跃进入方式上做了更多创新,使其更具现代舞的韵律和爆发力。他甚至在节目后半段,设计了一个结合了她本能敏捷性的、极其复杂的连续步法,要求她在高速滑行中快速变换方向和重心,模拟一种在迷宫中寻找出路、最终冲破束缚的感觉。
团团对这个新节目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好奇心。与《竹林月光》那种需要沉浸到特定情境中的演绎不同,《真我》似乎更贴近她自身的情绪流动。练习那个复杂的连续步法时,她摔了不知道多少跤,膝盖和手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她却很少哭闹,每次爬起来后,眼神里都带着一种不服输的狠劲和探索的兴奋。
“这里,感觉要再快一点,”她会自己琢磨,然后尝试,“像……像有东西在后面追我……”
王教练惊讶地发现,当她真正开始理解并试图表达“自我”时,她身体里那种曾被视为“不稳定”的特质,反而成了她理解和演绎音乐、完成高难度动作的独特优势。她的乐感、她的身体协调性、甚至那种偶尔流露的、不受控制的野性力量,都与《真我》的主题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陈涛和他带来的团队,则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收集着各种数据——训练时的生理指标、对不同训练负荷的反应、甚至是对特定音乐段落的情感反馈……王教练默许了这一切,只要不干扰训练,不伤害到团团。
一次合乐训练后,团团累得直接瘫倒在冰面上,大口喘着气,小脸通红,汗珠顺着额发往下滴,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坚定的光芒。
王教练滑过去,把她拉起来。
“感觉怎么样?”他问。
团团喘着气,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浑身汗湿却眼神明亮的自己,突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教练……这个节目……好像……真的在说我……”
王教练看着她那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汗湿的头发:
“是啊,可不就是在说你嘛。从‘竹林在逃熊猫’升级成‘都市觉醒熊猫’了。好好练,争取下次比赛吓裁判一跳——不是靠变身,是靠你这身‘真我’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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