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新跳动的心脏

2016年5月末,莫斯科连着下了好几天淅淅沥沥的雨。被雨水冲刷的圣母无原罪教堂门口围了一大帮媒体,一个记者对着摄像机镜头清清嗓子,调试好话筒。

“大家好,我是俄新网的记者阿列克谢,今天是4月28号,俄罗斯花样滑冰前国家队男单运动员米哈依尔的葬礼现场。众所周知,即便从未登上过冬奥会的冠军领奖台,米哈依尔依旧凭借着极强的天赋,曾经和费多尔、伊万一起,被并称为俄罗斯男单的三颗新星,也称作“俄罗斯三剑客”。现在费多尔和米哈依尔相继去世,只剩下25岁的伊万一人独当大局,俄罗斯男单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镜头随着记者的目光一转,画面里出现了一片写着“杀人犯死不足惜”的白色横幅,和沉默的人群。

“可以看到,现场有不少费多尔生前的支持者,正在因为之前众所周知的一些事举牌示威;米哈依尔的支持者们站在他们对面无声抗议,但是人数上的差距显然很……”

记者欲言又止地摊了摊手:“好了,现场的报道目前就是这么多,因为葬礼现场不接受媒体采访。顺便一提,本场葬礼治丧委员会的会长正是伊万。他也是米哈依尔曾经的师弟、以及现在作为助理服务的对象……”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悼念我们共同的朋友,米哈依尔·安德列维奇·卡拉切夫,在他仅仅28年的生命里,因为一场飞来横祸……”

米哈依尔蒙着白布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神甫在安放棺木的圣台边,往他胸前放上十字架。伊万和米哈依尔生前的教练桑切斯站在边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伊万的手机在西装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未婚妻打来的。他捂着手机看了神甫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到教堂走廊上:“喂。”

“葬礼快结束了吗?”未婚妻莉莉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像是在涂口红,“还有,来找我之前记得把衣服换了,我可不想和一个一身黑的男人约会。”

“知道,不过我至少得等神甫宣布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伊万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这段时间来瘦了不少,一双棕黑色的眼睛却仍显得温柔多情:“治丧委员会的会长在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跑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行行行。”莉莉娅在电话那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之前冒着那么大争议给了他工作,现在又替他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毕竟曾经是我的师兄,出了这样的事,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但他现在只是你的助理,为了他你这段时间瘦了多少自己没感觉吗?”莉莉娅的语气有点冲,听伊万一直沉默,心虚地补了一句,“怎么,生气了? ”

“你都是为我好,我哪敢生气?”伊万往教堂里看了一眼,大家已经开始轮流和逝者告别了,“我只是在想,你今天会穿哪条裙子。”

莉莉娅笑了。

“你就想着吧。”

她嘟地一声挂掉电话,伊万抬眼看向走廊外,一只雪鸮鸣叫着飞过雪色澄明的蓝天。

***

一年多后。

2017年,八月末的北京还余着几分夏季的燥热。国内最负盛名的花滑俱乐部,同时也是国家体育局“钦点”的俱乐部模式试点单位和部分国家队队员代培点,“昆仑”俱乐部的伸缩闸大门懒洋洋地滑开一条小缝,经纪人娄衡带着姚尧侧身闪了进去。

“有国家支持就是不一样,光这一栋主楼都赛之前那破地儿三个大了。”

为了提升国内花滑人才储备、迎接五年后的京张奥运会,中国花样滑冰运动在中国足球之后迎来了职业化改革。各大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在北方一带冒出了头,哈尔滨的“玉龙”俱乐部和北京的“昆仑”俱乐部是其中的两大巨头。今天是“昆仑”全国男单运动员五百进十选拔赛的最后一天,对所有参赛运动员来说,要是能够通过选拔,就能有幸投入著名教练桑切斯门下,等于离在世界比赛的领奖台上升起国旗又近了一步。

“桑切斯那美国佬厉害着呢,是元老安德烈带出来的不说,之前他在俄国执教的时候,费多尔、伊万和米哈依尔能出头,至少有他七成功劳。只可惜仨人死了俩,哎……”

娄衡一边揉着刚被门缝蹭到的啤酒肚一边摇头:“告诉你这些不为别的,我也不指望你真能入选,就说你到人家世界级教练面前转一圈,见见世面也值了。要能打通点人脉什么的更好,尤其今天大股东亚历山大也会来,你懂我意思吧?”

“听见了,哥。”

姚尧抬头对娄衡笑笑,后者一时间有些晃神。

姚尧今年刚满十八岁,一米七六的个头在花滑男单运动员里算是正好偏高一点,就是太瘦了,显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高挺鼻梁在脸上的存在感愈发强烈。娄衡一直觉得他还是个没完全长开的孩子,这会儿却意外地从他神情里看出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淡然和成熟。

奇了怪了,娄衡和姚尧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此刻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有些陌生。

“你最近怎么了?”

往常娄衡每说一句话姚尧都是呲毛扎刺的,就没见他有这么温顺的时候:“这么听话,心里没憋什么好屁吧?”

“不是让我省心点吗您想?”姚尧把差点从肩头滑下去的包拉了拉。那里面装着他独自在北京生活的全部家当——一双冰鞋、一本日记和一只母亲给的银手镯,还有一张银行卡,存款就四位数。

“漂亮话少说。”

娄衡心想现在的姚尧实在是乖得过分了,不过想想也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是该转点性:“告诉你,从今往后别成天想那不该想的,不陪金主你想怎么着?奥运冠军是人人都能当的吗?”

“到了,哥。”

姚尧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指着林荫道尽头纯白色的训练大楼说道。那里面有新的地面训练室和冰场,据说用的是当下最先进的制冰技术。

冰场在一楼,平时只供俱乐部运动员们练习用,现在被充作了选拔赛的场地。娄衡带着姚尧走进去的时候,比赛还没正式开始,但所有参加选拔的人都已经到了。其中有国家青年队的队员,也有各个俱乐部的种子选手,正在场边候着做热身运动。

场上正式队员的训练还没结束,逼人的冷气让娄衡抱着胳膊骂了句卧槽真他妈冷,替姚尧签了个到就走了。

姚尧这具身体天生畏寒,从换好训练服到热身前这段时间,他的手指尖就已经冻得冰凉发麻,一个劲儿哈气也没用。

但他的心却在听见冰场上的音乐声时,变得沸腾滚烫。

这是一首在俄罗斯妇孺皆知的哥萨克民歌《Любо, братцы, любо》,翻译成中文就是《保重啊兄弟,保重》。当年米哈依尔升成年组后的第一个赛季,曾经将它作为自己的自由滑选曲,并且一举夺得了当年大奖赛俄罗斯站的冠军。

姚尧现在都还记得这首歌的歌词。在残酷的战场上,勇敢的哥萨克战士既视死如归,又对自己即将离开的世界有着无限的不舍和眷恋。

“我的白骨洒一地,心脏再也不跳动。

草原的秃鹰和乌鸦,一口一口全叼光……”

"啪"!

应和着音乐声,姚尧闭上眼睛深嗅一口冰凉的空气。他听见轻盈利落的冰刀落地声,推测这个人的身高应该不会超过180cm。

而且很擅长跳跃,跳跃和滑行之间的衔接很流畅,实力非凡。

这个人怎么会在中国滑一首俄罗斯歌曲?姚尧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晴,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

被灯光照耀的冰场上,一个至少有一米九、身材修长的黑衣男人正在滑行。姚尧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在副歌部分用一个双乔塔克接了一个勾手四周跳,紧跟着是一个后外点冰三周跳,专注得像旋风中心凝成的黑色风眼。整个冰场除了自己和跃动的音符之外,别无他物。

他的合乐能力和舞蹈表现力算不得上乘,但跳跃的高度远度和稳定性已经足够惊人。周围接连响起一片惊叹,有人甚至忍不住鼓了两下掌。

“他就是那个谁吧,跟着桑切斯来中国的俄罗斯二哥,中文名是不是叫丁衍?”

“对啊,就那个疯批毛子……”

“小声点!你他妈也想被烧死?”

其他选拔者的声音在姚尧耳边响起。他转头,有点好奇地问:“不好意思,你们刚说他也是桑切斯的学生?”

“咳,他啊……”刚才说话的那人刚要回答,就被身边留着板寸的同伴一拉,递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那人立刻不说话了。

姚尧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会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他刚被从“玉龙”俱乐部里赶出来。早半个多月前,国内的几个花滑爱好者论坛和网络兴趣小组都传遍了他靠爬领导床进俱乐部,后来又和其他运动员搞同性恋争风吃醋,打架闹事,最后被扫地出门的流言。

估计现在所有人对自己的印象都不是太好,但是姚尧不在乎。他转过头去继续看场上的男人,却发现最后一个音符刚好在这时落下,男人用一个燕式旋转收了尾,抬起头来的时候,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姚尧这才注意到,那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少年。

他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鼻梁和骨相比大部分东亚人要立体得多,却又没有西方人那种过分粗犷的感觉。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显得薄情,但只要微微勾一点唇角,那点薄情就像春水一样化冻,变得温柔动人,带一点自知或不自知的风流。

本人倒是比他滑冰时候的姿态灵多了。姚尧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觉得对方有点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丁衍却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下了冰。

“合乐还是老样子,晚上留下来,我跟你再对对这个赛季的新曲子。”

久违的带英语口音的俄语传到姚尧耳边,他像做梦一样转过视线,看见桑切斯教练走过来,严肃地看着少年的眼睛:“把冰鞋换了,现在先和我一起看选拔。”

丁衍用俄语应了声好。

“咳咳,参加选拔的都注意一下啊。”

这时,一个看上去像助教的美国男人拿着一沓名单走过来。他说话的时候羊肉串味里掺杂着很重的大碴子味,简直像个常住东三省的维族同胞:“咱先点名然后马上开始,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是助教尼克,这位是桑切斯教练,不过他现在更喜欢大家叫他的中文名字,王大壮。”

王大壮。

这个名字充满了上世纪70年代的乡土风格,但现年40岁的桑切斯本人却长了一双深邃的蓝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帅气,配着花白的头发,显得特别有范儿。

越是这样越违和,就连尼克都是一脸嫌弃又不敢说出来的表情,让人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姚尧也笑了,心想这还真是桑切斯的风格。

“刚都热身差不多了吧?选拔规则前几天都通知到你们了,我再重复一遍:每个人都用我们的《卡门》选段来进行表演,按我念到名字的顺序来,有问题没?”尼克的声音打断姚尧的思绪。这次选拔采用的是男单短节目规则,选手需要在2分40秒内完成一套包括跳跃、步法和旋转编排的节目,再由教练根据综合表现评分选出最优者。但这毕竟只是场选拔赛,选手的分数不会抠到小数点后两位那么严格。

《卡门》也是花滑选手中“烂大街”的曲目了,在场的选手多少都用它编排过节目,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俱乐部选拔,靠的就是包括临场反应和即兴编排在内的综合素质。

众人答了声“没有”之后,尼克就开始点名。姚尧排在最后,他一边热身一边观察着其他选手的情况,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用刃不清、歪轴或者存周的问题,这些都还算好,最可怕的是编舞稀碎和表现力极其欠缺,甚至那些国家青年队出身的选手们也是这样。尤其是在《卡门》这种被世界顶尖运动员滑“烂”了的曲目衬托下,更加显得惨不忍睹。

更可怕的是,姚尧心里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

“最后一个了啊,姚尧。”

前面二十四个人很快就都滑完了,期间甚至还有表现得实在太差直接被中途叫停的。有几个人心态稍微脆点儿,一下冰就直接走了,连结果都不想等。剩下的人一听见姚尧的名字,顿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哎哎,准备看笑话了。”

“可惜这会儿没带手机,否则拍一段儿我能笑一辈子。”

他们没怎么控制自己的音量和目光,姚尧也没在乎,径自走到冰场边,俯身摸了摸冰面。

还好,硬度适中,很适合跳跃。姚尧把冰凉的手指方到唇边吻了一下,在心口比划了一个十字,起身轻盈地滑到场中。

“看来他是米沙的粉丝。”

王大壮看见姚尧和米哈伊尔十足相似的上场前动作,一时被触动了回忆,喃喃自语道。

下一秒,他就听见音乐响了起来,姚尧用一个莫霍克开始了自己的滑行,接着一个3T加2T的连跳,歪轴了。

“啪”!

姚尧听见自己落地的声音,和场边一阵不敢置信的惊叹。他硬是靠自己柔韧的膝盖把这个歪了轴的跳跃掰了回来,没狼狈地摔倒,就是陈旧的冰鞋抗震效果不好,震得他脚底发麻。

这已经比自己之前的技术难度低了好几个等级,没想到还是失误了。不过还好,算不上大问题。听着音乐在冰面上滑行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栖身在一具稍显笨拙青涩的身体里,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根本不是姚尧。

他是米哈依尔,从海参崴那个贫穷、混乱,充满酒精和暴力的家里一路走到莫斯科,16岁那年进了国家队,28岁死于一场车祸。在新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离自己的葬礼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在一切终结之前,他已经整整两年没有上过自己最热爱的冰场。因为他的左脚踝韧带和关节在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上遭到了永久性损伤,连能正常走路都是医生拼尽全力后的结果。

“受伤都算便宜你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感谢上帝,你因为嫉妒让费多尔失去了生命,现在你彻底变成废人了,你永远也没机会超越他!”

他宣布退役的发布会上,费多尔的粉丝们群情激愤的喊声仿佛利刃一样割着他的耳膜和心脏。他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回到家的时候用酒精麻痹自己,像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一样。

喝到最后,那些酒都变成眼泪从他眼睛里成串落下来。哭着哭着他又想笑,笑自己的懦弱、不幸和狼狈,笑自己挣扎一辈子,最终还是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

伊万——他那时的爱人抱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低语,给他承诺:“做我的助理吧,我会带着你的梦想一起前进,我永远爱你,米沙。”

“我去,他直接跳女步啊?”

这段《卡门》在双人滑里也是经典曲目,在边上看热闹的俱乐部选手谢家瑜和搭档丁佳佳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说:“水平这么拉还敢这么玩,别是有什么冰上牛逼症。”

“别瞎说。”丁佳佳拿胳膊肘拐了拐他,“他挺厉害的。这段用女步更能表现卡门的热烈和疯狂。”

谢家瑜不服气地“哼”了声。

“跳跃完全不行,不是歪轴就是存周,滑行起来倒是有点意思,竟然还能模仿女选手的发力方式,不是只学了个皮毛。”

王大壮站在场边,略带欣赏地对身边的丁衍说:“而且乐感不错,还学米沙融合了爵士的风格,就是力量感差太多了……你怎么了?”

见丁衍始终没回应,王大壮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

丁衍用俄语应道,手里的矿泉水瓶却被捏得“咔咔”作响。

“你……要不要去找队医看看?”王大壮很少见丁衍这么反常,连眼底都浮现出一片阴翳。

“真的没事。”

丁衍对教练笑了笑,垂下眼睑,掩盖住眼睛里那点不易察觉的猩红。

音乐声还在继续。姚尧在莫霍克步后做了一个几乎空成二周的3Lo,随后接了一个蹲踞旋转动作。跳跃的动作带有他前世强烈的个人风格,王大壮一见,顿时怔住了。

“怎么连米沙的转法都学去了?”

他起跳的发力点和常规方式不同,更依赖核心和脚踝的力量,所以形成的效果近似于芭蕾的空转。比一般的跳跃更具有美感,转起来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姚尧听不见王大壮的声音,他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只有脑海里的画面是真实的。

他曾经以为,陪伴伊万的日子会很幸福。或者说,在忘记了自己已经不能滑冰的某些时刻,他可以短暂地从伊万那里感受到一点幸福,但没想到现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不得不帮着伊万应付一个又一个绯闻女友,甚至主动为对方安排恋情的传闻,直到最后,伊万有了未婚妻。

“我和莉莉娅只是没有感情的联姻,你知道的。”

面对米哈依尔的失落和痛苦,伊万显得疲惫和不耐烦——这种态度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应付不完的训练、广告拍摄和应酬酒会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你还想让我怎么做呢?同性恋在这个国家只有被绞杀的命,看看你那些朋友的下场,你不会天真到让我公开自己的性向吧?”

“别忘了我是被你掰弯的,你想看着我的运动生涯因为你而断送吗,米沙?”

“你的梦想已经破灭了,你知道那有多痛,肯定不希望我跟你一样,是吗? ”

“……是。”

他愣怔地点头,觉得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像致命的烈火灼烧着他,又像他漂流在茫茫海面唯一的救命稻草:“那你保证你不会真的丢下我,我只有你了,你知道我只有你了……万尼亚。”

“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伊万给了他一个拥抱,安抚地吻他颤抖的唇,“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永远不会辜负你……”

“米哈依尔,你他妈的就是个懦夫,这么好的天赋放在你身上简直是喂了狗!我教你还不如教一头棕熊,至少它不会轻易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会被一个男人轻易拿捏!”

音乐即将进入尾声,拒绝了桑切斯进国家队执教的邀请后,对方醉酒的怒骂在姚尧耳边响起。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美梦破碎了。28岁那年,他的邮箱里收到了伊万和另一个男人的照片,暴露的、甚至不着寸缕的,在各种各样的宾馆房间里接吻或做/爱。

还有数不清多少张聊天记录截图和电话录音,伊万对那个男人说“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那人没露脸,但米哈依尔知道他是谁。

多讽刺,他的爱、他离开冰场以后唯一的信仰、寄托和依赖就这么坍塌了。在那辆飞速行驶的轿跑撞向自己的前半秒,他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是,要是在那个世界遇到哥哥,他会说什么呢?

他答应过哥哥要拿世界冠军和奥运冠军的。可到头来除了一身伤病和一颗碎掉的心,他什么也没剩下。桑切斯想过帮助他,让他继续在花滑界发光发热,却被他亲手拒绝。

要是再来一次,他绝对不要活得这么窝囊、像个笑话。当刺眼的车灯把他的世界照成一片惨白、耳边灌满车笛声和尖叫声时、当长久的黑暗包裹住他时,他无数遍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也不要再当众人口中的“无冕之王”。他生来是王,再也不会把王冠和鲜花让给任何人。

一首歌眼看到了尾声,姚尧在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燕式旋转之后接了个基本不成形的2A,重重地摔到冰面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见尼克喊了声:“停!”

“哦豁,又是一个连滑都没滑完的。”

“我就知道,这种靠金主挤进来的能有什么水平?人家美国佬可不吃你走后门那一套,该刷的就得刷下去。”

“就是,哎我听说他之前……”

众人的冷嘲热讽在尼克喊停的那一刻响起,姚尧却依旧浑然不觉。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大口喘着气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毫无预兆地再次对上丁衍的眼睛。

接着感受到一种冰面都未曾给他的寒意。

因为丁衍灰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阴郁的、狼一样的暴戾和……恨意?

姚尧愣了一下,再去看时丁衍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他虽然觉得奇怪可也不好多问,径自下了冰面到一边去做拉伸,没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尼克清了清嗓子,让忐忑又兴奋的众人安静下来。

“下面宣布今天的选拔结果,二十五个人里,唯一入选的是——”

在说出那个名字前尼克停顿了零点几秒,人群中有人紧张地双手合十开始祈祷,也有人志在必得地挺起胸膛。但下一秒,他们就听见尼克念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甚至都不该出现在今天选拔现场的名字。

“姚尧。”

姚尧:呼可算是重生了,赶在除夕还能吃顿饺子。

新文来啦!(σ≧?≦)σ在2022除夕这天祝大家虎年快乐万事如意!!!

大过年的走过路过给我留个收藏评论吧~谢谢谢谢谢谢ヾ(≧?≦谢谢≧?≦)ノ

以下是关于本篇出现的跳跃的科普~

花样滑冰共有六种跳跃,可分为点冰跳和刃跳,难度依次按照Toe Loop(后外点冰跳)、Salchow(后内结环跳)、Loop(后外结环跳)、Flip(后内点冰跳)、Lutz(勾手跳)、Axel(阿克塞尔跳)顺序上升。

这场比赛中姚尧跳出的就是后外点冰三周跳(3T)和后外点冰二周跳(2T)连跳、没有成功的后外结环三周跳(3Lo)和摔了的阿克塞尔二周跳(2A)

文中的俱乐部和国家队的关系是架空哒~ 比赛成绩、运动员轶事及事件均有参考,但人物无原型哦~

以及俄罗斯主要是东正教,姚尧不算非常虔诚的教徒但是还是会习惯性画十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新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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