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愚自打入宫当了宦官后，就一直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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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臭得没边的手艺，是跟着猪学的吗？还得再切一刀，切着我玩呢？就您这种人，咋还在给宫里办事？”
生不如死躺了一个多月，被告知没切好，尿道堵了，还得再切一次的李不愚，忍不住亲切地问候那位给他净身的师傅。
什么手艺好，什么保活，什么收钱多――五十两银子保活，还给他切坏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一次就疼得他想死，更别说第二次。
“老子能包你活着，就值给宫里办事，你这孩子说什么屁话呢！”
师傅被他问候得火了，也对他展开了肢体上的报复，寒着脸一刀下去，他就晕了三天。
醒来后，他果然还活着。
只不过因为先前的失误，他和宫里别的宦官们都不一样了，身上连聊以慰藉的一小截都不剩，从此再也离不开小香包。
偏他还不爱闻香料的味儿，以后只能拼命往味道浅里调配，争取盖住不该有的味，并且让别人闻不见就成。
拔麦杆那天，李不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不靠谱的大师傅没给他切坏第二次，叫他赶了个进宫的尾巴。
于是师傅连等他伤好全都等不及，就赶着他去了礼部，等礼部的人分配他的去处。
那会儿李不愚都对未来没希望了，感觉切了两次的自己，肯定是个充净军的料，最多争取一下留在京城，可以当个内卫，待遇比别处的净军高。
毕竟连名都不一样。
师傅可能是觉得五十两银子做出失误来，太损害自个儿名声，哄着李不愚，叫他答应不许告诉别人，最后给他说了几句吉利话：“进宫去眼力见要有，以后争取当个太监，就光耀门楣了。”
“太监这么好吗？”李不愚惊讶地睁大了眼。
师傅拍着他肩膀，羡慕地说：“四品大官，怎么不好了？像我们这种草民，连当官的机会都没。”
还是个小孩子的李不愚听得十分向往，于是感激地祝福这位师傅：“您以后一定也能做个太监的。”
师傅瞬间脸色狰狞，一巴掌拍李不愚头上：“就你这嘴，也就一卷席子出宫的命。”
命怎么样还不知道，不过李不愚侥幸没进净军，入了宫，还被选入内书堂读书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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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手艺如同猪的师傅所言，在宫里和官场里混，嘴贱就相当于容易得罪人，太贱的话，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李不愚知道这点后，忧愁地想了一夜办法。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改不了自己的嘴贱，那就只能改自己的目标。
这一夜，李不愚的目标一降再降，从当太监变成了当长随就成，从当长随就成变成了活着就好，最后又从活着就好变成了死得利落就成。
他已经做好了被杀头的准备。
或许是他运气好，在宫中浮沉多年后，他非但没死，还成了一监掌印，和最得宠的御马监内臣王咏交了朋友，日子过得不错。
他朋友过得更不错，升迁速度快得仿佛坐了只海东青。
送走了景宗皇帝后，宫里大权握在朱太妃手中。
大概是从前救过太妃的缘故，太妃非但没计较她无意中听到他冲着别人嘴贱的事儿，还对他颇为重视，甚至派他盯着小皇帝读书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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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愚颇有信心地去了。
景宗皇帝喜欢用小孩，得他宠爱的人里，年纪小的占一半还多。
受宠如王咏，不仅在宫外有一票忘年交，在宫里也有几个同龄人交情不错。
他比王咏大不少，内官监里还安排进过王咏的小伙伴。
王咏那家伙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好好教导小伙伴，李不愚深以为然，还亲手带过他那小伙伴一段时间――
不就是盯着小孩子读书么！
最艰难的教育他都干过，只是当个看守的，多容易！
多……不容易。
小皇帝皱眉抛着先生们让他写的策论题目，斜眼瞧李不愚：“你就是李不愚？那个管内官监的？”
“奴婢是。”
“太妃让你来的？”
“回圣上，是。”
小皇帝脸色一下子沉了，不再说话，背过身去写策论，写着写着又丢了笔，大声道：“李不愚，你念书怎么样？”
“回圣上，奴婢只在内书堂读了两三年，认识几个字罢了。”
“那你把策论替朕写了。”
“奴婢不敢，”李不愚赔笑道，“这是圣上的课业，奴婢若是代笔了，会叫外廷弹劾的。”
好不容易连哄带求，最后加上朱太妃的大帽子，小皇帝终于自己写完作业，李不愚忙不迭地告辞，退了出去。
他走到院子里，正碰上新任的思正宫主宫太监。
两人客套几句，主宫太监悄声道：“圣上这次让你帮他写的什么？忘了告诉你，别写得太好，外廷那群人精着呢，一眼就看得出不对来。”
李不愚和他本来就不熟，论地位还比他高一点，从两方面看，都用不着温顺柔和，闻言双眼一瞪，就发了火。
“我说，你也是做了官的人，肩膀上架、脖子上支的，难道是恭桶不成？”
李不愚尖着嗓子，故意阴阳怪气，骂他道：“你脸上俩坑，手上俩爪子地长着，不干点有用的，净干恶心事，是打算废了圣上吗？”
主宫太监脸色惨白，啪叽一跪，五体投地爬地上，惊得李不愚顿时吞下了后面所有嘴炮，干干巴巴道：“你要能改，就还是个好的，用不着行此大礼吧？腿儿咋就这么软？”
主宫太监终于结巴道：“圣圣圣……奴婢拜见圣上……”
李不愚转头一看，哟，小皇帝正提着一条猫，站在他身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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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李不愚居然浑身轻松起来，仿佛心里某块巨石终于落地。
这感觉和目前的处境不符，有点不合常理，李不愚思索片刻，觉得可能是自己当年改目标后，直接把当太监的远大理想，改成了死得干脆利落。
他嘴贱小皇帝寝宫里的官，还被当场抓包了，四舍五入相当于离死不远。
怪不得他轻松，原来是目标快达成了！
李不愚恍然大悟，并觉得立目标的小时候的自己，蠢得像头驴。
合着他这么多年努力奋斗，就是为了干脆利落的死？
